《我的榜一不是人》过敏性鼻炎

2、冥婚客栈（2）

　　苏乐站在那扇虚掩的门前。

　　门缝里透出的光，昏黄，摇曳不定，像烛火。光在地面上投出一条的颤抖的影子。

　　他定了定神，推开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冗长的呻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光线涌了出来，比在走廊里看起来亮一些，但依旧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昏黄色。

　　房间不大，像是旧式客栈的厢房，摆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挂着暗红帐子的雕花木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圆桌，两把椅子。

　　房间中央，背对着门，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样式古板的衣裙，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绷的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的木簪。身姿笔直，一动不动，像个僵硬的假人。

　　苏乐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人似乎听到了开门声，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

　　一张脸。

　　惨白。完全就是那种毫无血色的、像刷了厚厚一层劣质粉底的死白。

　　脸颊上却有两团极不自然的的腮红，红得刺眼。嘴唇也是鲜红的，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眼睛很大，但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苏乐，眼皮几乎不眨。

　　【高能预警！】
　　【卧槽这妆画得，比我家楼下丧葬店纸人还吓人】
　　【新人要尖叫了！准备录屏！】
　　【这NPC够敬业，这死人脸，绝了】
　　【等等，她手里拿的啥？】

　　苏乐的喉咙像是被猛地扼住，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差点真的叫出声，牙齿狠狠磕在一起，才把那声冲到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变成一声短促的抽气。

　　那“人”——姑且认为是人——看着他，脸上肌肉牵动，似乎想做出一个表情，但最终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配上那惨白的脸和猩红的腮红，说不出的诡异。

　　“小姐，”她开口了，声音干涩平板，没有任何起伏，“您醒了。”

　　小姐……苏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

　　侍女——看打扮应该是侍女——动作僵硬地往前挪了一小步，膝盖似乎都不打弯。

　　“后日便是您与公子的大喜之日。夫人吩咐了，这两日，您就安心待在房内静心养神”，她顿了顿，“公子那边，暂且不要相见，于礼不合。”

　　信息量有点大。后天结婚？不能见新郎？夫人？公子？

　　苏乐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大概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啊……好的。”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正常点，“那个……姐姐？你刚才说公子，不知公子是……？”

　　他得搞清楚这鬼地方到底演的是哪出。

　　侍女那空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些困惑，但还是用那平板的声音回答：“公子便是与您定亲的赵家郎君，赵文轩公子。老爷生前定下的亲事。”

　　赵文轩？这名字听着就像那种戏文里穷酸书生的标配。

　　“那……我是？”苏乐指了指自己，身上这劣质红袍子让他底气不足。

　　“您自然是林家小姐，林悦儿。”侍女回答得毫无波澜。

　　“咱家这‘云来客栈’，便是林家的产业。老爷夫人去得早，留您一人守着家业。赵公子乃是赴京赶考的读书人，当年落魄，投宿客栈，得您相助，结下情谊。如今公子高中，荣归故里，正是回来履约，与您完婚的。”

　　好家伙，标准穷书生逆袭娶客栈老板女儿的话本剧情。

　　苏乐心里吐槽，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原来如此……赵公子他……高中了？真是可喜可贺。”

　　“是的，公子中了二甲进士，放了外任，不日即将赴任。”侍女说着，脸上那两团腮红在烛光下愈发诡异，“小姐好福气。”

　　福气？苏乐看着眼前这鬼气森森的侍女，听着这漏洞百出、处处透着不对劲的“佳话”，只觉得后背发凉。

　　“那个……我有点饿了。”他决定先转移话题，顺便试探一下，“有什么吃的吗？”

　　侍女微微颔首，动作依旧僵硬：“奴婢这就去厨下为小姐取些点心来。小姐请稍候。”

　　说完，她转过身子，迈着那种僵直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几乎就在看见侍女出了门的下一秒，苏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他刚才那点勉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蒸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跑！必须跑！

　　这房间，这侍女，这剧情，没一处对劲！待在这里就是等死！

　　他根本没去管侍女说的“拿点心”，谁知道拿回来的是点心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他飞快地扫视房间，除了进来的门，还有一扇窗户，但窗户紧闭，外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另一侧，那里有个被帐幔稍微遮掩了一下的门口，似乎是通向里间或者另一个通道。

　　就那里了！

　　苏乐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那门口，撩开帐幔。

　　后面果然是一条更窄、更暗的通道，没有烛火，只有从房间这边透过去的一点微光。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跑跑跑！主播机智！】
　　【我就知道他要跑！谁会真等点心啊！】
　　【这逃跑速度，生前是体育生吧？】
　　【通道里黑乎乎的，不会有东西吧？】
　　【赌五个鬼火币，他三分钟内会被抓回来】

　　通道很短，尽头似乎是个房间，苏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径直冲了进去。

　　这是个杂物间。

　　面积比他刚才待的“闺房”还小些，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缺腿的桌椅、破损的陶罐、蒙着厚厚灰尘的箱笼、散落的旧布料，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奇形怪状的木器竹器。

　　光线来自墙角一个很高的、窄小的气窗，透进来一点暗淡的天光（如果外面真的是天的话），勉强能让人看清轮廓。

　　空气中灰尘味很重。

　　苏乐靠在门边的墙上，喘了几口气。心跳得厉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刚才那阵疾跑。

　　他侧耳倾听，外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追来的脚步声。

　　暂时安全了？

　　他这才有心思去看弹幕。那些幽蓝的字迹在他眼前飞快滚动：

　　【哈哈哈哈逃进杂物间可还行】

　　【主播也太呆了，这地方能有啥线索？一堆破烂】

　　【光躲着没用啊，时间在走，任务要存活三天呢】

　　【出去！快出去拓展地图！躲在这是等死！】

　　苏乐抹了把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劣质喜服的领子勒得慌。

　　弹幕虽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但说的有道理。躲着不是办法。

　　他悄悄挪到杂物间门口，再次侧耳倾听。依旧寂静。

　　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向外窥视。

　　外面是一条更狭窄、更阴暗的走廊，与他最初醒来时的那条走向不同。

　　这个客栈构造这么复杂的吗？还有两条走廊？

　　空气里的霉味更重。走廊一端似乎通向楼下，隐约有更开阔的空间感。

　　他像做贼一样溜出来，掩上杂物间的门，顺着走廊，朝着感觉是向下的方向，踮着脚尖，一点点挪动。

　　刚走没几步，楼下隐隐传来人声。

　　是那个侍女平板干涩的嗓音，似乎离得有些距离：“……小姐醒了，要些点心，去厨下看看，拣些精细的送来……”

　　接着是另一个更模糊、更迟缓的应和声，听不真切。

　　苏乐汗毛倒竖，立刻停下，把自己紧紧贴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楼下似乎没了动静。

　　他不敢再沿着可能有侍女的方向走，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逡巡，发现不远处，走廊的另一个方向，有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被阴影笼罩着，刚才没注意到。

　　就是那里了！

　　他几乎是踮着脚跑过去的，楼梯是木质的，很陡，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吓得他动作更轻。

　　下了楼梯，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庭院。

　　不大，方方正正，地面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着枯黄的杂草。

　　庭院四周是客栈那种两层的木结构回廊，他刚才就是从其中一段回廊下来的。

　　天色是一种永远像黄昏似的、沉郁的灰黄色，没有太阳，但又不是全黑，光线均匀地洒下来，让一切都显得没有影子，很不真实。

　　而庭院的景象，让苏乐瞬间僵在原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院子里，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

　　不只是一两个，是几十个，或许上百个。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穿着各色古式衣服，脸上涂着鲜艳到诡异的油彩，腮红和口红红得刺眼。

　　它们保持着各种姿势：站着的，坐着的，弯腰的，抬手打招呼的……但无一例外，全都朝着庭院中央的方向。

　　更诡异的是，这些纸人身上，都缠着细细的、鲜红的绳子。

　　红绳将它们彼此连接，又蜿蜒延伸，最后都汇聚向庭院中央——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石质的圆墩，像是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纸人群在灰黄的天光下静止着，无声无息，却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集体注视的错觉。

　　【我靠！纸人阵！】
　　【这场面……F级本？系统你管这叫新人友好？】
　　【红绳……是牵魂索之类的吗？】
　　【中间那个石墩子绝对有问题！】
　　【主播快看！左边那个！是不是有点像刚才那侍女？】

　　弹幕的提醒让苏乐一个激灵，他猛地朝左边那排纸人看去。

　　果然！其中一个穿着暗青色衣裙、梳着发髻的女性纸人，无论是身形、衣着，还是脸上那两团圆圆的、位置分毫不差的腮红，都和刚才房间里那个侍女有八九分相似！

　　唯独眼睛，纸人的眼睛是画上去的，黑漆漆的两个圆点，没有瞳孔，却仿佛比那侍女空洞的眼神更让人觉得寒意彻骨。

　　苏乐盯着那个纸人，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这客栈里的“人”，和这些纸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正看得出神，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侍女纸人身上，试图找出更多相似或不同的细节……

　　忽然——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了他的左肩上。

　　“！！！”

　　苏乐浑身剧震，血液几乎瞬间冻结，他猛地扭过头，动作大得差点扭伤脖子。

　　惨白的脸，猩红的腮红，空洞的眼睛，僵直的身形。

　　正是那个侍女！

　　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贴得极近。那张诡异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干涩平板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响起的：

　　“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院子里来了？”

　　苏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四肢冰冷僵硬。

　　侍女搭在他肩上的手，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她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发出轻微的“喀”的声响。

　　“这里风大，仔细着了凉。”她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比任何恐吓都让人心寒，“点心已经备好了，奴婢送您回房吧。”

　　她的另一只手，也缓缓抬了起来，似乎要来搀扶他，或者要来抓住他。

　　苏乐的脑子在这一刻疯狂转动，一片混乱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不能跟她回那个房间！绝对不能！

　　就在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甩开那只冰冷的手，试图再次逃跑时——

　　“吱呀——”

　　庭院另一侧，通往客栈前堂方向的一扇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身影，背对着前堂内更昏暗的光线，缓缓踱步，走到了回廊下。

　　那人穿着青色的长衫，身形修长，手里似乎拿着一卷书。他站在回廊的阴影边缘，面朝着庭院，看向苏乐和侍女的方向。

　　侍女搭在苏乐肩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苏乐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灰黄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那人的轮廓，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似乎正落在他的身上。

　　然后，一个温润的的年轻男声，不高不低，清晰地传了过来：

　　“悦儿？是你吗？怎么在此处？”

　　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悦耳。

　　但苏乐看到，身旁侍女那惨白的脸上，那两团猩红的腮红，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刺目了。

　　她搭在他肩上的五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