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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影栖身 ...

  •   血腥味像一张粘稠的网,笼罩着破败的厢房。沈寒清的目光扫过地上逐渐冰冷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地别过脸,指尖却攥得更紧了。

      “我们得走。”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怔忡。黑风堂的人不会只派这几个杂鱼,这里的动静迟早会引来更多人,留在这里等于坐以待毙。

      沈寒清猛地回神,脸色依旧苍白,却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哪?”

      她的家?沈府此刻恐怕早已被盯上,回去便是自投罗网。药铺?那里人多眼杂,更是黑风堂重点监视的地方。

      我略一思索,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我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肌肤微凉,触碰到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我低声叮嘱,语气不容置疑。

      沈寒清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再耽搁,拉着她,像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厢房。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院,那里有一处坍塌的围墙,是绝佳的逃生路线。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我握紧沈寒清的手,将她护在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我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黑风堂的人。或许是那几个杂鱼死前没能发出信号,或许是夜色掩盖了我们的行踪。

      离开旧梨园,踏上相对平整的土路,沈寒清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握着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指尖有些凉,甚至带着一丝微颤,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到一种真实的温度。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少了白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脆弱和依赖。

      心头莫名一动,我移开目光,加快了脚步。

      “我们……要去哪里?”她再次问起,声音比刚才稳了些。

      “我住的地方。”

      沈寒清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刺客……也有固定的住处?”

      我淡淡道:“刺客也要睡觉。”

      我的住处藏在津门最偏僻的贫民窟里,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四周都是摇摇欲坠的棚屋,住的都是些拾荒者、乞丐和最底层的苦力。这里鱼龙混杂,却也最不容易引人注意——谁会想到,津门最神秘的刺客“影”,会窝在这样一个地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一些干柴。唯一能看出主人身份的,是桌子角落里那把磨得发亮的匕首,以及墙壁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暗格。

      “委屈你了。”我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立刻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沈寒清略显局促的脸。

      她摇摇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轻声道:“已经很好了。至少……很安全。”

      是啊,安全。对于此刻的她来说,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我让她坐在长凳上,自己则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把门闩插上。

      “这里很少有人来,暂时是安全的。”我转过身,看着她,“但也只能暂时落脚,黑风堂的人很快会发现那些尸体,他们一定会全城搜捕你。”

      沈寒清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是我……连累你了。”

      “与你无关。”我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两碗冷水,递了一碗给她,“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接过水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陶碗,像是定了定神,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影,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类似的。或许在她看来,一个拿钱杀人的刺客,突然放弃任务,甚至不惜为她与黑风堂为敌,实在太过反常。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映着油灯昏黄的光,也映着我的影子。为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她那双绝望的眼睛刺痛了我,或许是她护着秘方的那份执拗打动了我,又或许,只是那一刻的心血来潮。

      “你可以当我……想换种活法。”我避开了她的目光,端起自己的那碗水,喝了一口。水很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那丝莫名的躁动。

      沈寒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喝着水。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我……我出门时带的,还没吃过,你要不要?”

      我看了一眼那些糕点,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起的,想必是她府里的点心。我摇了摇头:“不用。”

      我早已习惯了粗茶淡饭,甚至有时候为了潜伏,几天不进食也没关系。这些精致的东西,对我来说,反而有些格格不入。

      沈寒清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又像是在借此平复心绪。

      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会害怕,会脆弱,会在绝境中寻求一丝慰藉。只是平日里那层清冷的外壳,把这些都掩盖了。

      “黑风堂的堂主,叫什么?”我打破了沉默,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赵无极。”提到这个名字,沈寒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意,“为人残暴好色,心狠手辣。他背后的人,据说是……知府大人。”

      知府?果然如此。有官府撑腰,难怪黑风堂敢如此嚣张。

      这就棘手了。对付一个帮派容易,但要同时扳倒一个知府,难如登天。

      我皱起眉头:“那个秘方,到底能治什么病?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

      沈寒清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最终,她还是低声道:“是一种……能让人暂时失去力气,却又不会伤及性命的药。”

      我愣了一下:“就这?”

      这听起来像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市面上并不少见,至于让黑风堂如此上心吗?

      沈寒清摇了摇头:“不一样。普通的迷药,药效短,且容易被察觉。但我们家的秘方,配出来的药,无色无味,混入食物或水中,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后发作,浑身酸软无力,持续三个时辰以上,期间不会有任何痛苦,事后也查不出痕迹。”

      我心中一动。无色无味,药效持久,事后无痕……这种药,如果用在某些场合,比如刺杀、绑架、甚至……宫闱争斗,那简直是利器!

      难怪赵无极和知府会如此看重。有了这种药,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对手,或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秘方记在你脑子里?”我问道。

      沈寒清点了点头:“我父亲怕秘方落入歹人之手,从来没写下来过,是口传给我的。”

      这就好办了。只要她活着,秘方就不会泄露。

      “所以,他们一定要活捉你。”我得出结论,“只要你不死,他们就有机会逼你说出秘方。”

      沈寒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显然想到了被活捉后的下场,身体微微发起抖来。

      我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心中那股莫名的保护欲又涌了上来。“别怕。”我沉声道,“有我在,他们带不走你。”

      这句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管闲事了?

      但沈寒清似乎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还有一丝……依赖。“谢谢你,影。”

      我别过脸,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我把木板床让给了她,自己则在长凳上坐下,闭目养神。其实我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黑风堂和那个知府。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远比杀几个目标要棘手得多。

      黑暗中,能听到沈寒清轻微的呼吸声。她似乎也没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次,才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陷入浅眠时,忽然听到她轻轻叫了一声:“影?”

      “嗯?”

      “你……不冷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我睁开眼,看向床的方向。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能看到她蜷缩在床角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不冷。”

      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更能抵御寒冷,这点凉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沉默了片刻,她又说道:“床……很宽,你要不要……过来睡?”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担心我在长凳上着凉。心中微动,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好。”

      我们毕竟身份悬殊,男女有别(虽然我是女子,但在她看来,或许我与男子无异),太过亲近,反而不妥。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夜,越来越深。

      贫民窟的夜晚并不宁静,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醉汉的呓语,狗吠声,还有风吹过棚屋的呜咽声。但这些声音,却奇异地让人感觉到一种……安稳。

      或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暂时远离了那些刀光剑影。

      我靠在墙上,听着沈寒清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带一个“目标”回自己的住处,甚至还保护她。

      这一切,都偏离了我的轨道。

      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丝毫后悔。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看到沈寒清已经起床,正小心翼翼地在屋里走动。她换上了我找出来的一套粗布衣裳,虽然有些宽大,却衬得她身形更加纤细。

      见我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想烧点水。”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我来吧。”

      这种粗活,她恐怕从未做过。

      我熟练地生火、烧水,动作麻利。沈寒清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眼神里带着一丝新奇。

      很快,水开了。我倒了两碗热水,递给她一碗。

      “今天,我们要去一个地方。”我喝了一口热水,说道。

      “去哪里?”

      “忘尘阁。”

      沈寒清愣了一下:“去那里做什么?苏妈妈……她不是黑风堂的人吧?”

      “她不是,但她消息灵通。”我看着她,“我们需要知道黑风堂的动向,还有那个知府的底细。苏妈妈或许能帮上忙。”

      忘尘阁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苏妈妈能在那里立足多年,绝非等闲之辈。她背后一定有自己的门路和消息网。

      沈寒清有些担心:“可是,黑风堂的人会不会在那里找我们?”

      “可能性不大。”我解释道,“忘尘阁有忘尘阁的规矩,除非阁主点头,否则谁也不能在里面动武。赵无极虽然猖狂,还不敢不给阁主面子。”

      至少目前是这样。

      沈寒清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没有再反对。

      吃完简单的早饭——几个硬邦邦的窝头,是我昨天从外面买回来的——我们便准备出发。

      临走前,我找了一块粗布,蒙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又给沈寒清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男装,还弄乱了她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个落魄的小厮。

      “这样,不容易被认出来。”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沈寒清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有些哭笑不得:“我这还是第一次……穿成这样。”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推开木门,融入了贫民窟清晨的喧嚣之中。

      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大多是为了生计奔波的穷苦人。他们行色匆匆,没人会注意到两个不起眼的“汉子”。

      我们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人多的地方,朝着忘尘阁的方向走去。

      快到忘尘阁所在的那条街时,我忽然停住了脚步。

      街角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拉着沈寒清,挤了过去。

      布告栏上,贴着一张新的海捕文书。

      上面画着两个人的画像。

      一个,是蒙着半张脸的我,虽然画得不算太像,但那双眼睛,却被勾勒得有几分神似。

      另一个,是沈寒清。画像上的她,还是平日里那身月白色的衣裙,清冷的面容栩栩如生。

      海捕文书上写着:悬赏捉拿要犯影和沈寒清,前者涉嫌杀害黑风堂数名弟兄,后者涉嫌勾结刺客,盗取秘方,畏罪潜逃。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抓获者,赏银五百两!

      下面的落款,赫然是津门知府的大印。

      沈寒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一晃,差点站立不稳。

      我扶住她,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张海捕文书。

      来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赵无极和那个知府,显然是铁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

      “现在怎么办?”沈寒清的声音带着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全城通缉,他们还能去哪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道:“别怕,还有忘尘阁。”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苏妈妈和那位神秘的阁主了。

      我拉着沈寒清,转身,朝着忘尘阁的方向,快步走去。

      身后,是人群的议论声,和那些或好奇、或贪婪、或鄙夷的目光。

      我们的路,似乎越来越窄了。

      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回头。

      只能往前走。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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