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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阁中诡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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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尘阁的朱漆大门在晨雾中泛着幽光,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张着嘴,像是要吞噬一切靠近的生灵。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那是黑风堂的人。
我拉着沈寒清,缩在街角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们把这里围住了。”沈寒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绝望,“我们进不去了。”
我盯着那几个黑风堂的打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匕。硬闯显然不行,只会自投罗网。可除此之外,我们别无去处。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忘尘阁的一个小杂役,平日里负责给各房送水。他提着一个空水桶,低着头,匆匆从忘尘阁的侧门走出来,似乎要去打水。
我心念一动,对沈寒清低声道:“待在这里别动。”
不等她反应,我已经像一道青烟般窜了出去,几步追上那个小杂役,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告诉苏妈妈,影有急事求见,带了‘红单’上的人。”
小杂役浑身一僵,猛地转过头,看到我蒙着半张脸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是忘尘阁的人,自然认得“影”的名号,也知道“红单”意味着什么。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的黑风堂打手,对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加快脚步离开了。
我退回街角,沈寒清焦急地看着我:“怎么样?”
“等。”我言简意赅。现在只能等苏妈妈的回应,她若是不肯帮忙,我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门口的黑风堂打手换了一波岗,目光依旧锐利,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沈寒清的手心沁出了冷汗,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指节泛白。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出路时,忘尘阁的侧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衫的老仆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目光精准地落在我们藏身的街角,朝我们招了招手。
机会来了!
我拉着沈寒清,猫着腰,趁着街上行人的掩护,飞快地冲过街道,钻进了侧门。门在我们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
“跟我来。”老仆的声音沙哑,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引路。
我们穿过狭窄的回廊,绕过喧闹的大堂侧面,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子里种着几株芭蕉,叶子上还挂着晨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老仆推开一间厢房的门:“苏妈妈在里面等你们。”
走进厢房,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混合着茶香扑面而来。苏妈妈正坐在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沏着茶,看到我们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精明的笑容,仿佛外面的通缉和黑风堂的包围都与她无关。
“影姑娘,沈掌柜,稀客。”她抬了抬眼皮,示意我们坐下,“尝尝这新到的龙井。”
我没有坐,开门见山:“苏妈妈,外面的情况,你应该知道。”
“知道,知道。”苏妈妈放下茶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全城都在传,影姑娘叛了雇主,还带着沈掌柜成了通缉犯。啧啧,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同情,反而带着一丝玩味,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沈寒清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按住她的手,对苏妈妈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苏妈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影姑娘,你该知道,忘尘阁只做消息买卖和牵线搭桥的生意,从不掺和江湖恩怨和官府是非。帮你们,就是与黑风堂和知府为敌,我苏妈妈可没那么傻。”
“我付得起价钱。”我沉声道。
“哦?”苏妈妈挑了挑眉,“影姑娘有什么价钱,能让我冒着关门大吉的风险帮你们?”
我从怀里掏出那块沈寒清给我的寒梅玉佩,放在桌上:“这个,加上我所有的积蓄,够不够?”
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苏妈妈的目光落在上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摇了摇头:“沈记药铺的镇店之宝,寒梅佩,确实值钱。但比起得罪赵无极和知府,这点钱,还不够看。”
我的心沉了下去。连苏妈妈都不肯帮忙,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沈寒清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苏妈妈,你若肯帮我们,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赵无极和知府的秘密。”
苏妈妈的眼睛亮了一下:“哦?什么秘密?”
“他们不仅仅是想要我家的秘方。”沈寒清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他们还在利用沈记药铺的渠道,偷偷贩卖一种……能让人上瘾的药粉。那种药粉比鸦片更烈,一旦沾上,就再也离不开,最终会耗尽家财,油尽灯枯。”
我猛地看向沈寒清,眼中充满了震惊。这件事,她从未跟我说过!
苏妈妈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沈寒清点了点头,“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他们买通了我药铺里的一个伙计,每次进货时,都会夹带一些那种药粉,然后通过黑风堂的渠道卖出去。我父亲的死,恐怕也与此有关,他发现了他们的勾当,才被他们……”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圈泛红。
我终于明白,她为何如此坚决地要保住秘方,为何宁愿死也不肯屈服。这不仅仅是家族的责任,更是血海深仇!
苏妈妈沉默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利弊。贩卖禁药,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是能拿到确凿的证据,别说扳倒赵无极和知府,就算是上报朝廷,也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你有证据吗?”苏妈妈问道,语气严肃了许多。
“有。”沈寒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在桌上,“这是我偷偷留下的一点药粉,还有那个被买通的伙计的账本,上面记着每次夹带的数量和去向。”
苏妈妈拿起油纸包,打开一角,闻了闻,脸色微变,又翻看了账本,眉头越皱越紧。
“好。”她合上账本,看向我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忙,我帮了。”
我和沈寒清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苏妈妈话锋一转,“你们不能待在忘尘阁。黑风堂的人虽然不敢进来搜,但他们肯定盯着这里,你们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那我们去哪?”我问道。
“我给你们安排一个地方。”苏妈妈站起身,“是阁主的一处私宅,极为隐秘,就算是黑风堂,也找不到那里。”
阁主?那个神秘的忘尘阁阁主,我从未见过,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苏妈妈竟然肯把我们安排到他的私宅,看来沈寒清的这个秘密,确实让她动了心。
“多谢苏妈妈。”
“先别急着谢我。”苏妈妈看着我们,“我帮你们,也是有条件的。你们要帮我拿到更确凿的证据,最好能抓住他们贩卖药粉的现行。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是一个危险的交易,但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苏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对外面喊道:“老陈。”
刚才那个领我们进来的老仆走了进来:“妈妈。”
“你带她们去‘静园’,告诉看守的人,好生招待,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老仆领着我们,再次穿过几条曲折的回廊,来到忘尘阁的后门。后门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车夫戴着一顶斗笠,看不清面容。
“上车吧。”老仆说道。
我扶着沈寒清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车厢里很宽敞,铺着厚厚的棉垫,角落里放着一个小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车夫没有说话,扬鞭一挥,马车缓缓驶动,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忘尘阁的后门,汇入了街上的车流。
马车行驶得很平稳,沈寒清靠在车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
“对不起,影。”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歉意,“我没有告诉你药粉的事,是怕你觉得太危险,不肯帮我。”
我看着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温柔。“影,你知道吗?遇见你,或许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我别过脸,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掩饰自己的失态:“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一下,到了地方,还有硬仗要打。”
沈寒清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在那里,车厢里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之前的尴尬和疏离,而是多了一丝微妙的默契。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个时辰,才渐渐慢了下来。透过车窗,我看到外面是一片僻静的郊外,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一座雅致的宅院。
宅院的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静园”二字,字迹飘逸洒脱。
马车停在门口,车夫对里面喊道:“苏妈妈的客人到了。”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看了看马车,对车夫点了点头,然后对我们说道:“请下车吧。”
我扶着沈寒清下了马车,打量着这座静园。园子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精巧,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看就知道主人品味不凡。
“里面请。”中年汉子领着我们走进园子,来到一间雅致的厢房,“两位姑娘就暂且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房间里的陈设很雅致,笔墨纸砚俱全,角落里还放着一架古筝,显然是女子的住处。
“这里很安全,你们放心休息。”中年汉子说完,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了。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外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确实是个隐秘安静的地方。
“这里……真美。”沈寒清走到我身边,看着窗外的竹林,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像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她的眉眼。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中那丝莫名的躁动又涌了上来。我转过身,正想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很急促,不像是刚才那个中年汉子的步伐!
我的脸色瞬间一变,对沈寒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伸手握住了腰间的短匕。
沈寒清也紧张起来,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脚步声停在了我们的房门外,紧接着,是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撬锁声!
有人要进来!
是黑风堂的人?还是苏妈妈出卖了我们?
我示意沈寒清躲到屏风后面,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后,握紧了短匕,屏住了呼吸。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撬开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来人身形矫健,动作迅捷,一看就是个高手。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短刀,显然来者不善!
他进来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目光锐利如鹰。
就在他的目光快要扫到门后的我时,我动了!
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从门后窜出,手中的短匕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他的后心!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门后会有人,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闪避,同时手中的短刀反手劈来,逼得我不得不回匕格挡!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我只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心中暗惊:这人的力气好大!
黑衣人一击不中,立刻后退两步,与我拉开距离,眼神惊疑地看着我:“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我冷哼一声,再次欺身而上,短匕如同毒蛇出洞,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黑衣人的身手确实了得,刀法沉稳,防守得滴水不漏。我们两人在狭小的房间里缠斗起来,短兵相接,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凌厉的杀意。
屏风后的沈寒清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却又忍不住从屏风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打斗,眼中充满了担忧。
激斗中,我瞅准一个破绽,猛地矮身,短匕横扫,直取他的下盘!黑衣人急忙跳起闪避,我抓住这个机会,脚尖在地上一蹬,身形如箭,扑向他的胸口!
就在我的短匕即将刺中他时,他忽然猛地掀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让我和屏风后的沈寒清都目瞪口呆的脸!
那是一张女子的脸,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算不上绝美,却英气逼人,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而明亮。
更让我们震惊的是,她的眉心,竟然也有一颗极淡的朱砂痣!
和沈寒清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我手中的动作瞬间停住,短匕距离她的胸口只有寸许。
“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也停下了动作,看着我,又看了看屏风后的沈寒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苦笑一声:“看来,我们都被苏妈妈那个老狐狸给骗了。”
沈寒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女子,声音颤抖:“你……你是谁?为什么你也有……”
“为什么我也有这颗痣,是吗?”女子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苦涩,“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沈寒月。”
姐姐?!
沈寒清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可能!我父亲说过,我是独生女,根本没有姐姐!”
“那是因为他不敢告诉你。”沈寒月的眼神黯淡下去,“当年,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因为家里穷,又重男轻女,就把我送给了一个路过的江湖郎中。父亲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从未跟你提起过我。直到三年前,我才找到他,认了亲。”
这一切太过突然,像一场荒诞的梦。沈寒清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率先冷静下来,问道。
沈寒月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我收到消息,说黑风堂的人要对我妹妹不利,所以特地赶回来救她。我一路跟着你们到了忘尘阁,看到苏妈妈把你们送到这里,觉得不对劲,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
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短匕上,显然还心有余悸。
“苏妈妈为什么要骗我们?”沈寒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沈寒月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怀疑,苏妈妈根本不是想帮我们,她是想利用我们引出赵无极和知府,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或许,她甚至和那些人有勾结!”
这个猜测让我和沈寒清都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人呼喊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识相的,赶紧出来投降!”
是黑风堂的声音!他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沈寒月脸色一变:“不好,他们果然来了!苏妈妈那个贱人,果然出卖了我们!”
我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看,只见静园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围满了黑风堂的打手,少说也有上百人,为首的那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黑风堂堂主——赵无极!
他手里拿着一把鬼头刀,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所在的厢房,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沈寒清,影,还有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你们今天一个也跑不了!”赵无极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园子里回荡,“识相的,把秘方和药粉交出来,老子或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完了。
我心中一片冰凉。这里地处偏僻,四周都是敌人,我们只有三个人,其中沈寒清还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我和沈寒月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从这上百人的包围中冲出去。
沈寒清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恐惧。
沈寒月咬着牙,从腰间拔出一把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