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巡航》hylinone871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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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舱门气压平衡需要三十秒。在那三十秒里，马飞最后一次检查了宇航舱的系统：自动驾驶程序已设定，如果他在四十八小时内未返回，舱体会启动最后预案——将所有数据压缩发射，然后自毁。数据包会以广谱频段向深空广播，能被任何人接收，当然，也可能被任何人拦截。

　　舱门滑开。

　　灰烬-7的气味涌进来：金属锈蚀、腐烂有机物、还有一种甜得发腻的花香——来自那朵巨花。马飞踏出第一步，外骨骼的足部传感器立刻反馈：地面承重临界，建议分散压强。

　　他改用滑步，像在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轻而快。黑色沼泽在脚下微微荡漾，泛起油腻的光泽。五十米距离，他走了三分钟。到达相对坚实的矿渣地面时，后背已经湿透——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外骨骼恒温系统故障。

　　他回头看了一眼。宇航舱半陷在沼泽里，像一头垂死的金属巨兽。那朵花依然在缓慢摇曳，仿佛在向他招手。

　　“别急，”马飞低语，“等我回来再吃我。”

　　第一个目标：东边的信号高地。韩子昂和王磊去的方向。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在那里架设一个临时信号塔，理论上能穿透电离层，向路过飞船发送求救信号。但计划没有考虑地形变化——马飞看着前方，心沉了下去。

　　所谓“高地”，现在是一片塌方区。显然在他们离开后，这里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地质活动，可能是地震，也可能是地下气体喷发。整片山坡滑塌下来，将原本的制高点埋在了十几米厚的碎石和泥浆下面。

　　马飞启动外骨骼的声呐探测。脉冲反馈显示：塌方体下方有金属信号，但非常微弱，而且没有生命体征。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堆废墟。风吹过，扬起细小的黑色粉尘，粘在面罩上。他突然非常想抽烟——他戒了五年了，但这一刻，尼古丁的渴望像野兽一样撕咬着他。

　　“王工。韩叔。”他对着通讯器说，明知没有回应，“如果你们在下面......我会想办法。”

　　他标记了坐标，转身向西。

　　矿坑在三公里外。那是一个废弃的铱矿开采点，从轨道扫描图上看，下面可能有备用发电机或者储能单元。周倩和李一一的任务是找到能源，带回来给宇航舱的推进器充电，这样至少能让舱体脱离沼泽。

　　三公里，在外骨骼辅助下应该四十分钟能到。但灰烬-7的地形比想象中复杂：到处都是隐藏的软泥坑，表面看起来坚实，踩上去就陷。马飞第三次把自己从齐腰深的黑泥里拔出来时，开始怀疑这个星球是不是有意识地在阻挠他。

　　更糟的是，天快黑了。

　　这里的“天黑”不是渐暗，是突然的。仿佛有只巨手拉上了窗帘，光线在十分钟内从黄昏降至近乎全黑。唯一的光源来自地表的某些矿物——微弱的磷光，和天空中两个不规则形状的“月亮”——实际上是灰烬-7捕获的两颗小行星，表面反射着遥远的恒星光芒。

　　马飞打开头灯。光束切开黑暗，照亮前方怪异的景象：扭曲的、像化石般的植物（如果它们是植物）；地面上缓慢移动的、鼻涕虫一样的生物，体长超过两米；还有天空中滑翔的影子，翼膜展开时遮住一小片星光。

　　他加快了脚步。

　　矿坑入口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的氧气存量已经降至18%。那是一个向下的斜坡，原本应该有轨道和矿车，现在只剩锈蚀的金属残骸。入口处立着一块牌子，字迹模糊，但能辨认出联盟标准语：“铱星矿业，开采许可编号......危险......未经授权......”

　　头灯照进坑道深处，黑暗吞噬了光线。

　　马飞在入口处停下，调出周倩和李一一的生命信号最后记录点。地图显示，他们进入了矿坑，信号在深入约五百米后消失——可能是地下结构屏蔽。

　　他应该进去。李一一……

　　但他盯着那片黑暗，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不是对黑暗本身，是对黑暗里可能藏着的东西。追龙病毒爆发后，他做过很多噩梦，其中一个反复出现：他在一个类似的地下设施里，听见深处传来人类的呼救声，他跑过去，看见的是——

　　“冷静，马飞。”他对自己说，“你是航天学院最优毕业生，你穿越过小行星带，你在黑洞边缘做过引力弹弓，你怕个屁的黑洞洞。”

　　他怕的不是黑洞洞。他怕的是失去。

　　深吸一口气，他走进矿坑。

　　外骨骼的足部在金属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响声，在隧道里回荡，像某种怪异的节拍。头灯照亮的地方：墙壁上有开采机械留下的刮痕，地面散落着工具碎片，还有一些桶状容器，标签已经风化。空气循环系统显然早就失效了，但奇怪的是，这里有气流——微弱但稳定，从深处吹来，带着陈腐的金属味和......别的什么。

　　马飞停下脚步。

　　前方隧道分叉：左边继续向下，坡度很陡；右边相对平缓，但更狭窄。周倩的战术习惯是走主道，李一一则喜欢探索岔路。他们会分开吗？不会，周倩不会允许，她是个严格的指挥官。

　　那走主道。

　　他选择了左边。坡度确实陡，外骨骼的关节发出抗议的摩擦声。下行约两百米后，隧道豁然开朗——他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头灯扫过，马飞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采矿大厅，高度超过三十米，宽度堪比足球场。大厅中央立着巨型钻探机的残骸，像一头机械恐龙的骨架。四周墙壁上，开采面裸露着矿脉，某种晶体在光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彩色光泽。

　　但这不是让他震惊的原因。

　　震惊的是，大厅里有人工光源。

　　不是自然矿物发光，是真正的电灯——十几个应急照明灯沿着墙壁排列，发出稳定的冷白光。更远处，一台发电机正在运转，低沉的轰鸣在空间里回荡。发电机旁边，搭建着一个简易营地：两个帐篷，一个工作台，甚至还有一个用废弃零件拼凑的滤水装置。

　　周倩和李一一的营地。

　　但没有人。

　　马飞慢慢走近。工作台上有数据板，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矿脉扫描图。旁边放着两杯“咖啡”——太空速溶的那种，已经冷了，但没喝完。地上散落着一些零件，像是从什么设备上拆下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帐篷上。其中一个敞开着，里面睡袋摊开，个人物品整齐摆放：周倩的□□，李一一的平板电脑（屏幕裂了，但还亮着，屏保是他和马飞的合影）。

　　“周倩？李一一？”马飞喊道。

　　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没有回答。

　　他检查了发电机。燃料是某种生物质，燃烧不充分，所以有轻微烟雾。运行日志显示，它已经持续工作了四十二小时——差不多是他们进入矿坑的时间。

　　那么人呢？

　　马飞感到头皮发麻。他切换外骨骼的感应模式，扫描生命体征。反馈来了：附近有微弱的生物热信号，不止一个，但非常模糊，而且......位置在移动。

　　在地下更深层。

　　他走到大厅另一端，那里有一个向下的竖井，原本应该是矿石提升通道。井口覆盖着金属格栅，但现在格栅被切开了——用激光切割器切的，切口还很新。

　　马飞蹲下，头灯照进竖井。深不见底，只有黑暗和上升的气流。气流里有一种气味，他之前没注意，但现在明显了：甜腻的、类似那朵巨花的花香，但混合着......金属和臭氧。

　　还有声音。

　　非常微弱，从深处传来：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液体滴落，还有一种有节奏的、类似心跳的搏动声。

　　通讯器突然响起静电噪音。

　　马飞猛地站起，差点失去平衡。他调整频道，噪音更大了，然后——

　　“马......飞......”

　　是周倩的声音，但扭曲得几乎无法辨认，像是经过严重干扰，或者......她的发声器官出了问题。

　　“周倩！你在哪？李一一呢？”

　　“......下面......不要......下来......”声音断断续续，“感染......李......他......”

　　“李一一怎么了？！”马飞的声音在颤抖。

　　“......变异......控制不住......马飞，听我说......样本......在营地......背包......带走......不要管我们......”

　　“不可能！”马飞吼道，“我不会丢下你们！”

　　“......这是命令......”周倩的声音突然清晰了一瞬，带着她一贯的严厉，“士兵马飞，携带样本返回宇航舱，等待救援。这是......最后指令......”

　　然后是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尖叫，不是周倩的声音，是别的什么——那种声音马飞在第九星的感染区听过，是□□扭曲变形时组织撕裂的声音。

　　通讯断了。

　　马飞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看向竖井，黑暗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李一一变异了？那个会对着代码傻笑、会因为他忘了生日而生闷气、会在他做噩梦时握着他手直到天亮的人？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