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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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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有更深层的原因?”
“我知道有,”林楠笙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恢复完整意识时,听见了密宗最高主脑的警报:‘异常配对检测,基因锁终极协议触发风险,建议立即销毁实验体8890-804614-A&B。’他们不是在害怕我们叛逃,谢宇航。他们是在害怕我们结合。”
穿梭艇跃入超空间,星光被拉成长长的线条。在扭曲的时空里,谢宇航感到林楠笙的手指收紧了。
“无论那意味着什么,”林楠笙说,像是读到了他的思绪,“我们一起面对。”
谢宇航闭上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的精神图景完全展开——那不是密宗训练出的规整领地,而是混乱的、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宇宙:旋转的星云,燃烧的恒星,孕育着未知行星的尘埃盘。而在图景中央,一块沉默的黑色磐石悬浮在真空中,表面开始出现裂缝,裂缝里透出温暖的光。
那是林楠笙的精神投影。不再是碎片,是正在觉醒的整体。
“我找遍整个宇宙,”谢宇航低声说,重复着那个在无数个孤独夜晚折磨他的念头,“终于找到了你。”
林楠笙侧过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这是哨兵向导之间最原始的接触,不需要言语,精神触须自然而然地交织。
“你从未失去我,”林楠笙的精神波动温柔地包裹着他,“只是时间让我们暂时分离。”
穿梭艇冲出超空间,前方,一颗暗淡的褐色行星在视野中缓缓旋转。那是流浪者星域的边缘,法律的盲区,逃亡者的乐园。
也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谢宇航看着那颗星球,又看看身边人的侧脸。这一次,不再是屏幕里的幻影,不再是记忆里的残像,是真实的、有温度的、会呼吸的存在。
“我有一个问题,”他突然说。
“嗯?”
“那些角色里,”谢宇航犹豫了一下,“你最喜欢演哪一个?”
林楠笙笑了,那笑容里包含了所有碎片的神采。
“下一个,”他说,“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个。”
穿梭艇切入行星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火光映亮了驾驶舱,也映亮了两双紧握的手。
在他们身后,宇宙如常运转,星辰诞生又死亡,时间之河奔流不息。但在这一刻,在这艘小小的飞船上,两个被时间玩弄的灵魂终于偷回了一小片永恒。
而密宗的搜索网,正从三千光年外缓缓收紧。
马飞第十八次检查维生系统的剩余量。
数字无情地闪烁:氧气存量23%,水循环效率降至68%,营养合剂仅剩四管,每管标准供应二十四小时——如果他严格控制摄入的话。控制面板的冷光照在他脸上,把那些疲惫的线条照得更加深刻。他三十七岁,但在废弃星“灰烬-7”的第七天,他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
“留守还是突围?”他对着空气问。
空气没有回答,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马飞走到观察窗前。窗外是灰烬-7的黄昏——如果这颗星球的自转周期能称为“一天”的话。长天是铁锈般的暗红色,云层厚得看不见恒星,只有模糊的光晕提醒着外界还有光源存在。地面是黑色的,不是土壤的黑,是某种矿物与有机质混合后的粘稠黑暗,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然后那些脚印会在十分钟内缓慢“愈合”,仿佛大地有生命。
而在这片黑色沼泽中央,那朵花。
马飞第一次看见它时,以为是一座奇特的岩石构造。直到第三天,他亲眼目睹它如何捕食:花瓣——如果那些布满肉刺的肉质结构能称为花瓣——突然以违反物理规律的速度合拢,将一只翼展三米的飞行甲虫吞没。整个过程没有声音,只有甲虫挣扎时溅起的黑色泥浆,和花瓣缝隙里渗出的淡绿色消化液。
现在那朵花盛开着,直径大约十五米,中心的花蕊是一丛不断蠕动的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有微弱的生物荧光,在渐暗的天光里像一串诡异的灯笼。
“吃肉的花,”马飞苦笑,“我在银河植物图鉴里可没见过这个条目。”
他的宇航舱就降落在距离花朵五十米的地方。完美着陆,教科书级别的缓冲和姿态调整——如果忽略着陆点选在了死亡陷阱中央的话。舱体三分之二已经陷入黑色沼泽,依靠反重力装置勉强维持不下沉,但能量正在以每小时百分之二的速度流失。最多再撑两天,舱体就会完全沉没,然后被沼泽吞噬,或者被那朵花当成点心。
队友们离开已经三十七小时了。他们是分头行动的:王磊和韩子昂去东边的信号高地尝试建立通讯阵列,周倩和李一一去西边的矿坑寻找可用能源,马飞留守,保护宇航舱和里面还没分析完的土壤样本——那些样本可能含有“追龙病毒”的抗性物质。
至少理论上是这样。
实际上,马飞现在怀疑他们是否还活着。灰烬-7的大气层含有高浓度的电离粒子,严重干扰通讯,短波信号传不出五公里。最后一次收到队友消息是十九小时前,韩子昂的断断续续的语音:“我们......遇到......结构......返回......”然后就是噪音。
马飞坐回驾驶座,调出航行日志的最后一页。那是他们离开地球——不,离开太阳系——之前的记录。屏幕上是追龙星区第九星的俯瞰图:曾经繁华的星际港口,现在被红色标记覆盖,每一个标记代表一个感染区。病毒爆发于三个月前,源头未知,传播途径不明,感染症状......马飞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那些画面。
人变成了别的东西。
不是丧尸电影里的缓慢行走的那种,是更可怕的存在:□□变异、增生、重组,变成难以名状的有机构造,有些还保留着人类的轮廓,有些已经完全扭曲成噩梦。但他们——它们——还有某种智能,会使用工具,会设置陷阱,甚至似乎有社会结构的雏形。
“如果世上没有神明,”马飞对着日志喃喃,“是什么传召出那种怪异的病毒?”
日志没有回答。它只是记录:联盟第七舰队尝试封锁,失败;星区政府启动紧急撤离,运力不足;民间组织自发组建救援船队,他们就是其中一支——代号“方舟-12”,一艘改装货船,十二名志愿者,携带实验性抗病毒血清和希望。
希望现在沉在沼泽里。
马飞打开个人终端,点开加密相册。第一张照片是他和父亲的合影,在银河补习班的毕业典礼上。马皓文搂着他的肩膀,笑容里有骄傲也有担忧。第二张是航天学院的入学照,他穿着制服,胸口别着“优秀学员”徽章。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都是工作照,深空勘探,外星考古,边缘星域援助任务。
最后一张,是“方舟-12”全体成员的合照。十二个人挤在货船的驾驶舱里,对着镜头比出笨拙的胜利手势。王磊严肃的脸,韩子昂花白的头发,周倩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李一一那头即使在无重力环境下也顽强卷曲的头发——
李一一。
马飞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没有触碰。他想念那小子想念得胃疼。想念他敲代码时咬下嘴唇的习惯,想念他解释复杂理论时手舞足蹈的样子,想念他在无重力通道里飘着睡着了,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开的傻样。
还有他最后说的话:“马飞,你得回来。我有个新算法要给你看,关于时间膨胀效应下的导航修正,你会喜欢的。”
“我会喜欢才怪,”马飞当时翻了个白眼,“我又看不懂你的代码。”
“我教你啊,”李一一眼睛亮晶晶的,“用一辈子教。”
一辈子。
马飞关掉终端。一辈子可能就剩二十四小时了,如果维生系统不崩溃,如果那朵花不突然想换换口味,如果沼泽不突然加速吞噬。
他需要做决定。
选项一:继续留守,等队友。优点:遵守命令,保护样本。缺点:可能等来的是死亡。
选项二:主动出击,寻找队友。优点:掌握主动权。缺点:离开相对安全的舱体,暴露在未知环境中,可能死得更快。
选项三:尝试自救,修复通讯或推进器。优点:如果成功,生存几率大增。缺点:需要专业知识,而他是个驾驶员,不是工程师。
“妈的。”马飞揉了揉脸,站起身,“那就都试试。”
他先从储物柜里翻出应急工具箱。工具不多:多功能扳手,激光切割器(能量剩余31%),一捆高韧性绳索,几个信号弹,还有一把老式化学燃料手枪——对付小型野兽可能有用,对付那朵花?挠痒痒都不够。
他穿上轻便型外骨骼。关节马达嗡嗡启动,将他的力量增强到标准值的两倍。面罩下拉,氧气供应切换到外骨骼自带的循环系统——能节省舱内氧气。最后,他把那四管营养合剂塞进胸前的口袋,像带着四枚珍贵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