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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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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宇航感到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你是谁?”对方的声音低了几度,不再是公事公办的救援队员语气,“真正的那种。”
警报器再次响起,这次是红色的——穿梭艇的武器系统正在预热。
谢宇航看着屏幕里的脸,那张他寻找了无数个星系、穿越了无数个时空褶皱的脸,现在正用枪口对准他。
“我叫谢宇航。”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我是一个错误。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密宗从我生命里偷走的人。”
他顿了顿,决定赌一把。“我在找一个会对我说‘我长大了嫁给你’的人。”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静电噪音。
一秒。两秒。三秒。
穿梭艇的武器系统预热指示灯熄灭了。
“你说什么?”对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什么。
“我们在培养仓外的活动室里学过编绳,”谢宇航闭上眼睛,让记忆流淌出来,“你用蓝色和金色的绳子编小鸟,我用红色和绿色,但我总是打错结。你把自己的换给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说——”
“——说如果我长大了还是这么笨,就只能嫁给你了,不然没人要。”对方接上了后半句。
谢宇航睁开眼。
屏幕里,那个人用手捂住脸,肩膀在颤抖。不是哭泣,是在压抑某种过于剧烈的情绪爆发。当他放下手时,眼睛是红的,但嘴角在上扬。
“谢宇航,”他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品尝陌生的味道,“实验体编号8890-804614-B,错误混入组,记忆封印等级:最高。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醒来了。”
“你记得。”谢宇航的声音在抖。
“我记得一切。”对方深吸一口气,“林楠笙。这是我的第九个任务身份,但你可以叫我真正的名字——我在实验组里的代号是‘磐石’。不过你以前叫我......”
“小石头。”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因为你总是坐在活动室角落,像块石头一样看着别人玩。”
林楠笙笑了——真正的笑,不是角色需要的表演。“而你总是冲来冲去,像颗失控的小行星。所以他们叫你‘流星’。”
“他们送走了你,”谢宇航说,“密宗发现我们的区别后,把你和其他‘合格品’送去了执行任务,把我——残次品——洗去记忆,扔回了普通社会。”
“不是残次品。”林楠笙的表情严肃起来,“是异常品。你的基因锁比我们的更复杂,密宗解不开,只能封印。他们认为你可能会破坏整个计划。”
“什么计划?”
林楠笙没有立即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驾驶舱,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转回来,压低声音:“时间雕刻。密宗在制造能够微调时间流的向导,用他们来修正历史中的‘错误节点’。而哨兵......是他们为向导准备的锚点,防止向导在时间流中迷失。”
“我是哨兵。”谢宇航说。
“你是哨兵,”林楠笙点头,“但你不是为任何一个密宗制造的向导准备的。你的基因序列显示,你的绑定对象应该是——”他停顿了一下,“应该是我们九代实验组里理论上最完美的那个作品,编号8890-804614-A,代号‘晨星’。”
谢宇航等待他说下去。
林楠笙的喉结动了动。“晨星就是我。或者说,应该是我……哨兵的完整形态。但密宗在最后阶段发现我的基因有缺陷——情绪感知模块过度发达,会影响时间操作的精度。所以他们把我拆分了,我的意识和记忆被分散投射到三十七个实验体身上,这些实验体被投放到不同时间线,扮演不同角色,收集人类情感数据,试图补全那个缺陷。”
谢宇航感到一阵眩晕。“所以那些作品......那些角色......”
“都是碎片。”林楠笙轻声说,“都是不完整的……实验。牧歌是艺术感知模块,罗非是逻辑推理模块,陈骁是社会操纵模块......每一个角色都在执行任务,都在学习人类的情感模式,然后数据被传回密宗,试图拼凑出一个完美的、没有情感的、纯粹的工具。”
“而你记得这一切?”
“晨星的主体意识在我这里,”林楠笙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所以我记得所有碎片的经历,所有任务,所有......你。我记得每一个世界线里,你都会以某种方式出现,有时是朋友,有时是敌人,有时是陌生人。但每一次,我都会被你吸引,就像铁屑被磁铁吸引——即使我根本不记得为什么。”
谢宇航看着屏幕里那张脸,那上面有牧歌的天真,罗非的敏锐,陈骁的狡黠,白起的孤傲,马飞的执着......所有他爱过的碎片,此刻在一个完整的灵魂里注视着他。
“你找到我了。”林楠笙说,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碎,“在所有碎片之前,在所有任务之前,在密宗把我们分开之前,你就找到我了。”
“我错过了你,”谢宇航纠正他,“在《云巅之上》的首映礼上,牧歌从我面前走过,我低头看手机,错过了。”
“那不是错过,”林楠笙笑了,“那是必然。因为如果那时你认出我,密宗的监控系统就会标记你,他们会在你完全觉醒前销毁你。你的潜意识在保护你——保护我们。”
“现在呢?”谢宇航问,“他们还在监控吗?”
林楠笙的表情阴沉下来。“这就是问题。我叛逃了。三个月前,我在执行《蓬莱间》时间线任务时,突然接收到了所有碎片的记忆回流——包括那些和你有关的。系统超载,我恢复了完整意识,然后我......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偷走了一件密宗的实验设备,”林楠笙说,“一件能够暂时冻结局部时间流的装置。我用它制造了一个时间气泡,把自己藏在了里面。但气泡只能维持六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密宗在全力搜捕我,而你刚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哨兵治疗舱的能量签名就像黑暗中的灯塔。”
谢宇航看向舰船感应器。果然,在更远的深空,几个新的能量信号正在跃迁而来,速度极快,是密宗的追捕舰队。
“跟我走。”林楠笙说,“我的穿梭艇有隐形涂层,可以暂时避开扫描。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永远摆脱他们的计划。”
“怎么摆脱一个能操控时间的组织?”
林楠笙的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那是《最佳团伙》里林大宇制定疯狂计划时的表情。
“我们偷走他们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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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舱的白色灯光在谢宇航脸上跳动。他快速操作控制台,启动宇航舰的自毁程序——不是真的自毁,是制造能量爆燃假象,留下足够的残骸让密宗认为他们已死。
“你有三分钟,”林楠笙在通讯频道里说,“然后来对接舱口,坐标我已经发给你了。”
“你的穿梭艇能容纳两个人?”
“挤一挤,”林楠笙的声音带着笑意,“就像小时候在培养仓里那样。”
记忆又一次涌来:狭窄的睡眠舱,两个孩子挤在一个铺位,分享同一管营养剂,手指勾着手指,在模拟夜空的人造星光下低声说话,承诺要永远在一起。
谢宇航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系统,只留下生命维持和推进器。他最后看了一眼治疗舱的屏幕,那些角色的脸在断电前一闪而过,然后陷入黑暗。
再见了,所有碎片的幻影。
他要去拥抱完整的真实。
对接通道打开时,他看见了林楠笙——真实的、完整的、不再通过屏幕隔着的林楠笙。他穿着简单的深空作业服,脸上有真实的疲惫和真实的笑容,眼睛里倒映着谢宇航自己的脸。
“好久不见,”林楠笙伸出手,“我的小流星。”
谢宇航握住那只手。触感和记忆中一样——掌心的薄茧,食指关节处那个小疤痕(是小时候做木工时被工具划伤的),温度比常人稍低零点五度。
“好久不见,”他说,声音哽咽,“我的小石头。”
穿梭艇的舱门关闭,隐形系统启动,他们悄无声息地滑入星际尘埃云的阴影中。几秒钟后,谢宇航的宇航舰在预定坐标引爆,火光在真空中无声绽放,像一场沉默的葬礼。
密宗舰队抵达时,只收集到辐射残骸和伪造的生命信号消失记录。
而在三千公里外,一艘老旧改装穿梭艇正驶向银河系旋臂的黑暗间隙,艇内两个人并肩坐在狭窄的驾驶座上,手指依然紧扣。
“现在去哪?”谢宇航问。
林楠笙调出星图,指向一片未被标注的区域。“这里。流浪者星域,三不管地带。我在那里有个安全屋,是以前执行任务时建立的。够我们藏一段时间,然后......”
“然后?”
林楠笙转头看他,眼睛在仪表盘的微光里亮得像真正的星辰。
“然后我们想办法,把所有碎片都找回来。不是作为密宗的工具,而是作为完整的人。然后我们要搞清楚,为什么密宗如此害怕我们在一起——一个异常的哨兵,和一个有缺陷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