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巡航》hylinone871

10、第 10 章

　　10

　　而马飞现在像一颗不小心掉进网络的尘埃，被识别为“可消化有机质”，正被运往消化器官。

　　但因为他分化不完全的精神特质，他同时也成了网络中的一个“异常节点”。他的意识在渗透网络，网络的意识也在渗透他。

　　氧气存量：5%。

　　马飞咬着牙，集中所有残存的意志，主动去“触摸”那个网络。

　　一瞬间，信息洪流淹没了他。

　　不是图像，不是声音，是更本质的数据流：温度、压力、化学成分、能量分布、生长速率......他“看见”了地下庞大的根系网络，蔓延数平方公里，与铱矿晶体共生，吸收地热和矿物能量；“看见”了网络中其他被捕食的生物——大多是小型的本地动物，但也有几个......人类形状的生命信号，已经微弱到几乎消失；“看见”了网络边缘，有两个强大的能量源正在靠近，其中一个带着熟悉的、让他心跳加速的波动。

　　刘启。

　　还有另一个陌生的、但同样强大的存在。

　　网络对这两个入侵者发出了警报。根系在收缩，藤蔓在调整位置，那朵巨花的花瓣开始分泌更多的消化液——它在准备战斗，也在加快消化现有猎物的进程。

　　藤蔓猛地收紧。

　　马飞听见自己肋骨的呻吟声。剧痛刺穿了精神连接，让他从信息洪流中跌回现实。面罩的警报变成持续的红光：外部压力超过甲衣极限，结构即将失效。

　　“还是......等不到吗？”他喃喃。

　　视线开始发黑。不是因为缺氧，是意识在下沉。他想起李一一——不是这个时间线的李一一，是他自己的李一一，那个会为了一个算法熬三天夜、会在无重力环境下飘着睡着、会在告别时抓着他的手说“用一辈子教你代码”的李一一。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确定关系。总是在忙，总是在执行任务，总是在“等下次”。现在没有下次了。

　　家里面，母亲有继父照顾，父亲有继母照顾，小时只是爹多，后来妈也不少，别的孩子只受了一个家的宠，他却有双倍的爱双份的关心，他们对自己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几近自己成年，两个家庭才在他的劝说下迎来新成员新生命，现在的自己大概是没有命可以回去了，弟弟和妹妹应该可以给四个长辈一点安慰吧。

　　想到弟弟妹妹，马飞觉得自己心软得不行了。两个小家伙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只会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会变成他们记忆里一个逐渐模糊的影子，然后消失。

　　罢了，生者必有一死。

　　他放松了抵抗。不是放弃，是接受。接受命运，接受这荒唐的结局，接受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无论是生理上，还是情感上。

　　藤蔓把他拖到距离花朵只有五米的位置。花瓣完全张开，露出内部：那不是植物的子房，是一个腔室，布满牙齿状的倒刺和蠕动着的、分泌消化酶的肉质褶皱。气味浓烈到穿透了甲衣的过滤系统——甜腻、腐臭、带着金属的腥气。

　　氧气存量：3%。

　　马飞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

　　然后他感觉到了。

　　不是触觉，是精神层面的“触碰”。极其细微，像蛛丝拂过皮肤，但确实存在：一种外来的、有序的、与共生体网络的混沌意识截然不同的信号，正在尝试与他的精神连接。

　　他本能地回应——用尽最后一点精神力，向那个信号伸出手。

　　连接建立。

　　一瞬间，他“看见”了：数百个微小的、机器人的视角，它们正在藤蔓丛中穿行，体型只有昆虫大小，外壳是哑光黑色，行动迅速而安静。纳米机器人。它们避开了藤蔓的攻击性反应，沿着能量流动的薄弱点前进，像一队训练有素的侦察兵。

　　然后其中一个机器人到达了他的位置。它停在他的面罩前，伸出微细的探针，刺入甲衣的数据接口。

　　能源涌入。

　　不是很多，但足够点亮最低限度的系统。面罩的警报红光熄灭，氧气读数跳回15%——机器人传输了压缩能源包。同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静电噪音，然后稳定下来。

　　“马飞中尉，能听到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平稳、冷静，带着军人的干脆利落，“这里是扬善号，谢宇航。请报告你的状态。”

　　马飞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他吞咽了一下，才挤出沙哑的回应：“还活着......甲衣受损严重......被藤蔓束缚......距离食人花五米......”

　　“收到。保持清醒，我们已经定位你的坐标。救援将在三十分钟内到达。现在，纳米机器人会向你注射兴奋剂和抗毒素，请配合。”

　　针尖的刺痛从颈部传来。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几秒钟后，马飞感到心跳加速，意识像被冷水泼醒般清晰起来。花粉的昏沉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度的清醒，连疼痛都变得尖锐。

　　但至少他能思考了。

　　“谢宇航......刘启和你在一起？”他问。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是的。刘启中尉在我的舰上。我们正在接近你的位置。”

　　马飞突然想笑。这个混蛋，真的来了。每次都这样，像个不讲道理的拯救者，闯进最糟糕的处境，然后把所有人都拖出来。

　　“告诉他......”马飞顿了顿，“告诉他别他妈又逞英雄，按计划来。”

　　他听见通讯那头传来刘启的声音，隔着一点距离，但清晰：“他还有力气骂人，说明死不了。”

　　然后是谢宇航的声音：“马飞中尉，我们需要你提供现场信息。困住你的藤蔓和花朵，它们的活动模式是什么？攻击间隔？弱点？”

　　马飞集中精神，调动那种不稳定的“觉察”能力。他再次连接上共生体网络，这次有了准备，信息洪流不再那么过载。他筛选、分析，将感知转化为语言：

　　“藤蔓不是独立个体......是网络的一部分......受中央花朵控制......攻击模式是缠绕和拖拽......力量很大......弱点......连接点，藤蔓和主茎的连接处比较脆弱......还有，花蕊的触须是它的感知器官，破坏那些触须可能会让它暂时‘失明’......”

　　他一边说，一边通过纳米机器人的视角观察自己的处境。藤蔓有七根，分别缠住他的四肢、腰部和颈部。最危险的是颈部的藤蔓，正在持续加压，甲衣的颈部护环已经变形。

　　“谢上尉......颈部的藤蔓......我可能撑不到三十分钟......”

　　“明白。纳米机器人会尝试切割。但它们的功率有限，可能需要多次尝试。请保持头部稳定。”

　　马飞感到颈部传来细微的震动——机器人在用激光切割藤蔓。但藤蔓的表面有一层粘液，能折射和吸收激光能量，效果很慢。而且切割行为刺激了网络，藤蔓收得更紧了。

　　氧气存量再次开始下降：14%...13%...

　　“马飞！挺住！”刘启的声音突然插入频道，很近，几乎是吼的，“哥马上到！你他妈要是敢先死了，我追到地狱也要把你揍醒！”

　　马飞想回嘴，但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也不知道传没传过去。

　　然后，他感觉到了另一种变化。

　　不是来自外界，来自内部。那种脊椎底部的电流感再次出现，这次更强，更持久。他的“觉察”能力在增强，仿佛缺氧和濒死状态解开了某种基因锁。他不仅能感知网络，现在开始能......影响它。

　　非常微弱的影响。像用手去推一堵巨墙，几乎纹丝不动。但他确实让颈部的藤蔓松了零点一秒——就在那一瞬间，纳米机器人的激光切穿了藤蔓最外层。

　　藤蔓受伤，网络发出警报。更多的藤蔓从沼泽中升起，向马飞的位置聚集。同时，那朵巨花开始“咆哮”——不是声音，是精神层面的冲击波，一种原始的、充满暴怒和饥饿的意识冲击。

　　马飞首当其冲。

　　大脑像被铁锤击中。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但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一股外来的精神力场包裹了他——有序、坚定、像盾牌一样挡住了冲击。

　　是谢宇航。那个陌生的哨兵。

　　“马飞，集中精神！”谢宇航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不是通过通讯器，是精神连接，“把你的觉察能力与我的图景对接！快！”

　　马飞没有犹豫。他放弃所有防御，将自己不稳定的精神触须伸向那个庇护他的力场。对接的瞬间，他“看见”了谢宇航的精神图景：一片深邃、有序、星辰规律运转的宇宙。但在这片宇宙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被锁链缠绕着，在挣扎，在咆哮。

　　而现在，那些锁链正在崩裂。

　　“以我的秩序，稳定你的混沌。”谢宇航的声音在精神层面回响，“现在，反击。”

　　马飞不知道怎么做，但本能引导着他。他将自己的意识与谢宇航的图景融合，将共生体网络的混沌冲击“导入”那片有序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