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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春芽待发 ...

  •   十七岁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柳树抽出了嫩芽,嫩得像画家轻轻抹在画布上的心动。桃花开得粉嘟嘟的,艳得像是姑娘们擦多了胭脂的脸。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混着天桥下汽车尾气的味道,说不出是好闻还是呛人。

      林砚生依旧每天坐在天桥上拉二胡。他的琴声,依旧能把路过的人钉在原地。只是,琴声里的凄楚,像被春风吹薄了些,多了几分咬着牙的坚韧,像他那双总是洗不干净的帆布鞋,磨破了边,却依旧倔强地立在地上。

      那天,阳光正好,暖得人犯困。微风拂过,带着桃花的香气,也带着天桥下小贩的吆喝声。

      林砚生坐在磨得发亮的小马扎上,拉着一首自己改编的曲子。曲子的前半部分,凄婉悠扬,像他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灰蒙蒙的,见不到光。曲子的后半部分,却渐渐变得激昂,像挣脱了枷锁的鸟,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那是他对未来的憧憬,对梦想的渴望,是藏在骨头缝里的不甘心。

      琴声悠悠扬扬,飘在天桥的上空,飘进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耳中。

      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丝乱发都没有,看起来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文化人。他站在林砚生面前,听了很久,久到林砚生的手都酸了,他才缓缓蹲下身,目光落在林砚生手里的二胡上。

      那二胡,琴杆上满是划痕,蟒皮也磨得发亮,琴码还是用一块破木头削的,怎么看都像是地摊上淘来的破烂。

      “这琴,是你自己的?” 男人开口,声音温润,像江南的春水。

      林砚生点点头,警惕地看着他。他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很体面的陌生人。体面人的心,大多裹着一层厚厚的茧,不知道茧下面藏的是什么。

      “你拉得很好。” 男人说,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赞赏,“很有天赋,也很有故事。”

      林砚生没说话。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杆上的一道深痕,那是去年冬天,他为了躲城管,摔在雪地里磕的。

      “我叫赵启明。” 男人自我介绍道,“是市音乐学院的教授。”

      林砚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琴弓狠狠抽了一下。

      市音乐学院。

      那四个字,像一道光,猛地劈开了他灰蒙蒙的日子。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是音乐界的象牙塔,是无数音乐爱好者梦寐以求的殿堂。他曾在报纸上见过那座学校的照片,红墙白瓦,绿树成荫,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而他,不过是天桥下的一只小耗子,连抬头看一眼仙女的资格都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去音乐学院读书?” 赵启明问。

      林砚生抬起头,看着赵启明。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像饿了三天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白面馒头。“我…… 我没钱。” 他嗫嚅着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他连高中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更别说音乐学院那笔天文数字般的学费。

      “钱不是问题。” 赵启明说,语气笃定,“只要你有天赋,学校可以给你减免学费,还可以给你申请助学金。”

      “我…… 我文化课不好。” 林砚生又说,头垂得更低了。他每天放学都来天桥上拉二胡,根本没多少时间啃那些枯燥的课本。数学公式在他眼里,比天书还难认,英语单词在他耳朵里,比鸟语还难懂。

      赵启明笑了,他的笑容很温和,像春天的阳光,能晒化人心里的冰。“文化课可以补。天赋,却是老天爷赏饭吃,补不来的。” 他顿了顿,看着林砚生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以后,你来参加音乐学院的自主招生考试。只要你的文化课能过线,我就收你当学生。”

      林砚生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太不真实的梦。他怕自己一开口,梦就碎了。

      “你叫什么名字?” 赵启明问。

      “林砚生。”

      “林砚生。” 赵启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点点头,“好名字。砚生,记住,一年。我在音乐学院等你。”

      赵启明递给林砚生一张名片。名片是烫金的,摸起来滑溜溜的,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还有市音乐学院的 logo。林砚生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揣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他的手,微微发抖,。

      赵启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我看好你。”

      说完,赵启明转身走了。他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棵松树,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林砚生看着他的背影,站了很久。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桃花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忽然觉得,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黑暗和孤独。原来,也有光。

      从那天起,林砚生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每天都去天桥上拉二胡,把所有的时间,都砸在了学习上。

      他白天在学校里,拼命地听课,拼命地做笔记。那些数学公式,他背了又忘,忘了又背,像嚼蜡一样,却硬是咽了下去。那些英语单词,他写了满满一本子,手指磨出了茧子,却依旧不肯罢休。他的基础太差了,很多知识都听不懂,他就厚着脸皮去问老师,问同学。

      班里的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大家都叫他 “小耗子”,因为他总是沉默寡言,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怯怯懦懦的样子,像极了躲在角落里的耗子。现在,他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抱着课本啃个不停。像个钉子一样,一抬眼就能看到他。

      难免有人说闲话。 “哟,小耗子这是想上天啊?还想考音乐学院?” 坐在他前排的男生,故意把声音扬得很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地方是你这种人能去的?”

      旁边的几个男生,跟着哄笑起来。“就是,人家音乐学院的学生,用的都是几万块的琴,他那把破二胡,怕是连门都进不去吧?”

      林砚生攥紧了手里的笔,指节泛白。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些嘲讽,像咽唾沫一样,咽进了肚子里。他知道,跟这些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只有拿出成绩,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看不下去了,回头瞪了那几个男生一眼。“你们少说两句吧!人家努力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那女生叫陈雪,成绩很好,每天都快乐的甩着她的马尾辫。对林砚生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没有亲近,也没有嫌弃。她见林砚生的英语笔记记得乱七八糟,主动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你看,这些语法点,我都标出来了,你照着背,会容易很多。”

      林砚生看着她递过来的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接过笔记本,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雪笑了笑:“不用谢。加油,我相信你能考上。”

      那一句 “我相信你”,像是一道五彩的光,透进了林砚生干涸的心。

      苏文佩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自己安排了越来越多的值班,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都能看到林砚生坐在书桌前,埋头苦读。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株倔强的野草,在黑暗里拼命地生长。

      那天,苏文佩难得地没有回卧室。她站在林砚生的身后,看了看他桌上的课本,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铅笔 ,那支铅笔,已经短得快握不住了。

      “你要考大学?” 苏文佩问,声音依旧寡淡。

      林砚生吓了一跳,手里的铅笔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转过身,看着苏文佩,点了点头。

      “考什么大学?”

      “音乐学院。”

      苏文佩愣了一下。她看着林砚生,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林砚生从未见过的眼神,像是惊讶,又像是欣慰,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怜。

      过了半晌,苏文佩才淡淡地说:“随你。”

      说完,她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林砚生捡起铅笔,继续埋头苦读。他知道,苏文佩不会支持他。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自己靠自己。就像他手里的那把二胡,就算断了弦,他也能自己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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