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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郁美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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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于,随爸姓,我被于爸捡到的时候是在一年冬天。
那年冬天冷的能刺进人的骨髓,锅炉旁除了几块烤红薯以外还有...
一包不知被哪个女人落在家里的过期郁美净。
于爸懒得给我取名,我就干脆叫于美净了。
从小我就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单身汉于爸。
听村里人说于爸小时没人管,爹妈早早离婚成家,豆丁大的他被遗留在了没人住的老房子里。
没人供吃供喝整天要么和狗抢食要么就是去好心人家帮忙吃上一口热乎饭。
这就导致了于爸打小勤奋又刻苦,捡了我之后他更是一刻不歇脚的想给我最好。
生活上的问题从来没有压垮过我。
但我讨厌他,从小给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说什么要是男孩就好。
捡我的时候不说现在到是唠叨个没完了。
我讨厌他事后马后炮,真不喜欢。
尤其是他总是逼着我上学这件事。
我特别讨厌上学,就和讨厌于爸一样,我上辈子一定被学校伤过,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看到书本就控制不住的昏昏沉沉。
其实在当时的我看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每次一上学就要和于爸分开。
不置可否,我的确不喜欢于爸对我的管控,不允许穿裙子啊,不允许描眉画眼,更不允许我留长发,但他每次在帮我洗脸时细细摩挲我眼角痣的温热触感是真的。
于爸他真的很矛盾。
每天早上做完一切的准备工作我们就要各忙各的了,我家在胡同的十字路口上。
由于懒于爸送完我上学后时间总是来不及去上班,所以我从八岁时上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独自一人上下学了。
于爸向左我朝前,但朝前走的我还总是忍不住去偷偷看于爸的身影。
于爸的背影在小时的我看来就是矮矮的,一米七不到的身高甚至还佝偻个背。
可俗话说得好老天给你关了门肯定还留着一扇窗户,于爸虽然说身高不够不还有体格呢嘛。
简直应了现在新时代的那句话:要身高有身材。
于爸的腱子肉壮实的吓人,但这也侧面证实了他爱用拳头说话。
还记得二三年级的时候我的成绩很差,好学生不喜欢和我一起玩,和坏学生又玩不到一起。于是我就做起了给班上的大哥大姐们当小跟班的行当。
其中跟班内容不限于坐在二人中间的我经常在课上于二人之间耳语传话。
自然这种不遵守课堂纪律的事是千千万万个不能做,事情败露后就以我们仨就被老师一人扇了一个耳光结尾。
祸不单行,他俩从此记恨上了我。
晚上放学回家他们带着他们社会上的大哥,一群同学校高年级的学生。
一行在家门外堵着我,守株待兔。
我害怕又被打就连忙打电话和于爸说了这件来龙去脉事。
于爸一话说女孩就是麻烦,然后二话没说从单位赶了过来把门口的混混们轰跑。
做完一切他又马不停蹄的去学校在办公室大闹了一顿,距离时间太长了,我记不太清他是怎么说的了。
总之他的主体观点就是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打学生就是不对,把老师和校长批头盖脸一顿教育,甚至他还想动手打老师。
可我依稀记得小时捡来的我上不了单身于爸的户口,于爸跑遍了大江南北求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钻了漏洞把我俩放进了同一个户口本让我上了学有了学籍。
那时和这时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
老师们想反驳但和我的于爸相比简直是秀才遇到兵,吃了个哑巴亏。
走向校门时于爸一米七走出了一米八的气势连带着我也跟着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校门。
于爸那天是临时请假帮我平事的,时间赶不及把我送到家,他只能被迫带上我去单位工作。
说来也巧,好像所有事情都被凑到了一起。
于爸把我带到单位后他的同事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在话语上激怒了于爸。
于爸向来不是软性子的人,一拳就把比他更高更壮的叔叔打倒在地。
自从那天,于爸在我眼里个子一点都不矮了,他是巨人,心中的巨人,这个家的巨人,我的巨人。
学校经过于爸的“整顿”后老师和学生们都对我避之不及,我算个奇葩,喜欢极了这种感觉,我的成绩开始一路飙升,可于爸那边就不好做了。
他每天上班早早的下班却接近凌晨,有时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不知名的伤。
有天我因为好奇问了句为什么,于爸却勒令让我好好念书,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很苦恼,只是佯怒丢下了句国家政策改革如果于爸因为打架坐牢也带着我一起遭殃的。
于爸那天晚上坐在院子里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我更苦恼了。
我不想于爸再受伤,可我却把他伤得更深了。
其实不止这一件事。
小学时期的我实在是不懂事到了极点,有天放假闲来无事随便翻箱倒柜时我在衣柜里看到了一个散发着木香味的盒子,
似是防贼一般,木盒上面上了三把锁,我悄默默的从五金店里“借”了一把一字改锥撬开了木盒。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家居然还是个大户人家,我不忍心拿走那些华贵的首饰悄悄拿走一个看着特别破烂的银钗子,想着什么时候当了去买校门口一毛钱一包的小辣条去。
当天晚上于爸敲响我的房门,询问我有没有看到一个银钗,我有些心虚的掖了掖藏着银钗子的被褥。
“没,没有,您说什么呢?”
这算是我生平撒的唯一谎话。
小孩子拉帮结派特别快,我怕被落下,第二天下定决心把钗子当了去加入他们,比如一起欺负别人什么的。
我承认自己一个人很好,但看着他们联合在一起欺负别人时我的心实在是痒痒,恨不得自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来到寄卖行时我有些惴惴不安,自打心里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心中好像就一直有块大石头压着似得,不得安生。
踏进寄卖行大门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当掉它。
只不过是我不在用它来讨好那帮小团体就是了。
果然,有了这种想法我心里的石头才好像落了地。
回到家后我的手上的小零食已经放不下了,我决定大发慈悲给于爸一点。
不出所料我又等他等到深夜。
于爸进门时我兴冲冲地跑去迎接他,
“于爸,给你吃点东西。”
可于爸见到的第一眼就指责我是不是用偷他的东西的钱买来的。
我脸色一白下意识的反驳没有,可他把寄卖行的记录扔给我后怒骂。
他甩给我五百块钱说必须让我再当回来。
低价卖出的东西哪有再高价买回的道理,我怒怼他是老古董,守着那点不值钱的东西发霉。
于爸哭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他第一次落泪,他那时像个孩子。
像我的孩子,奇怪吗?但这在当时的情景来看并不奇怪。
于爸抱着我壮硕的身躯窝在我的颈窝嘴里喊着净儿,我对不起你。
他对不起我啥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我觉得我对不起于爸,第二天我上镇上把钗子买了回来。
再次拿起那钗子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到了熟悉。
我不明所以,手也不受控制的熟练用它簪住了头发。
镜子里的我真好看。
我把银钗子还给了于爸,可于爸却说把它给我,说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我欣然接受,我也好想觉得那是我的东西一般整天带在身边,一带就是两年。
我升了初中于爸似乎真的有意把我培养成翘楚,花了不少钱托人把我送进了市里的重点初中。
奈何我天资愚钝,小学那些知识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升到初中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重点高中。
虽然知道读书的大用可我就是用不上力,排名几乎都是不上不下刚刚好。
有一次发挥失常班级倒数我到家像进贼一般的藏着成绩单,秉持着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把成绩单藏在了于爸的椅子坐垫下面,然后就被顺利的发现了。
于爸发现成绩单的时候我早已想好了措辞,可于爸没说啥,只是用他那布满灰尘和老茧的手小心铺开那张被我揉得满是褶皱的成绩单。
他说,只是考不好没关系的,你老爸曾经也和你一样成绩差的要命。
骗人,我听说于爸连学都没上过,他哪门子来得成绩。
虽然这道安慰挺假,但我心里却是舒服了不少,那天我笑着吃了三碗大米饭,于爸也笑着给我盛了三碗大米饭。
那天之后我的成绩一直很稳定的处于中上游的阶段。
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时期都是于爸在陪着我。
于爸的工资因为工龄在慢慢的上涨。
我们家在一步步的好转。
我上了省里的高中,我舍不得住宿费,所以每天晚上我都会上完一节晚自习然后推着车回家。
好景不长,高二那年虽然我依旧在放学时推车回家但我总感觉我的身后有一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人影,我逃命似的跑回家。
惊魂未定的我把事情喋喋不休的告诉于爸,可于爸却气得不轻,他喝了酒又是摔锅又是砸碗。
他想表达的意思还是我不应该是个女人家。
我知道那是我要交学费了,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并放出狠话等我挣钱后我一分钱都不欠的还给他,从此我们一刀两段。
他大骂我不孝子,但我无所谓,反正我不是他亲生的。
可他根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他了,自从他十八岁捡到我后一直想个陀螺一样在村里和镇上转个不停。
如今的他已经快四十岁了,按理来说他这样的条件早就该成家了。
村里的单身妇女还有寡妇们寻找对象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可碍于我的身份一直没人想接触他。
她们说我和于爸都晦气。
于爸的晦气来源是因为我,而我的晦气来源只是因为我是我。
没有我,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因为混混学费还有每天放学都会跟在女儿后面的跟踪者而烦恼。
没有我,或许他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生下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小孩,相知相守,相亲相爱。
第二天我如常推车上学,并且又放了狠话说根本不用他操心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变态,于爸也把茶杯猛的砸向桌子。
“你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管!”
可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还是期待着于爸过来哪怕看我一眼,但想想早上对于爸说的话我还是颤颤巍巍的朝着家的方向回去。
意外之喜,不知道那个歹徒是觉得我不好下手还是因为什么一路上我再也没有紧张兮兮的感觉心情舒畅的回到了家。
到家后我发现家里没有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冷菜冷饭让我的馋虫瞬间下去了不少。
我心里怨恨着于爸,就算吵架连我的菜都不做上也有点太过分了。
我有些不高兴的馏着饭菜,饭馏好了于爸这才带着满身的泥土脏兮兮的回家。
我有些不带好气的招呼着他吃饭,他洗了洗手随后就从裤兜里献宝似的递给了我一盒郁美净。
他说天马上要入冬了我每次头骑车都往脸上和手上涂一点,保护脸蛋不受伤害的。
于爸就是这样,他虽然整天絮絮叨叨说我不是女孩就好了却还是会在冬天的时候为我买上一盒郁美净。
父女哪里来的隔夜仇,我打开郁美净第一时间往他手上干裂的地方狠狠涂了一把,于爸疼的滋哇乱叫。
我坐回凳子上当没事一样戳着米饭,对他说要天天抹一点再收拾碗筷,去年他给我的我还没用完,今年的这盒就赏给他了。
于爸笑嘻嘻的说他用去年的就好,新的让我来用,我气得不行,就吓唬他。
我们老师说了,用时间长的护手霜抹在裂了口子的手上会感染,到最后没准还有截肢呢!
截肢要花的钱跟护手霜的那点钱根本不能比。
于爸没怎么读过书,我用胡诌的知识唬住他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于爸藏了藏自己的手憨厚又带着些许自卑的说。
“咱俩一起用,你要是嫌弃爸一会爸再给你买个新的,旧的就扔了,咱们谁都不用了。”
我是骗于爸的,偏北一点地区的冬天干的不行,一盒郁美净根本不够我一个冬天用的,柜子里都是我舍不得扔攒下的空壳,平时装一些我的小物件什么的。
况且每个冬天都用了,少用一冬差不了多少的。
我倔强的对着于爸吼道,“给你你就用,让你吃你就吃,墨迹半天到最后就是用不着好的吃不上热的。”
于爸听着我的话笑嘻嘻的落座大口大口的扒拉着热腾腾的饭菜。
剩下的两年高中时光过得异常的快,冬天放学的路上安全又自由。
很快很快,我高中毕业去了外省的重点大学。大学不像镇上方便骑个自行车就能到家,我只能住在八人寝的宿舍每月只能回家一次坚持了四年。
后面我大学毕了业就进城工作了,有了稳定的工资。
可于爸还是死守着院门不肯挪动半步,我没办法,放心不下于爸的我只好城里村里两头跑。
要不说老天爷不放过你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呢。
那天我记得清楚,一个雨夜,我坐着出租车回家。
一切都是那么寻常,寻常到不寻常。
司机把车开了又开,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的开到一个小时,最后停到了镇上出了名的死河,顾名思义,那条河死过的人太多太多了。
听说之前就有人投河自尽,好几十年就是不填。
我大感不妙,急忙拉动车门,可车门还有周围的景象不管怎么样就是纹丝不动。
我心里默念着于爸嘴上也大喊着于爸。
无济于事,我被司机残忍的杀害并且扔进了河里。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变态,生命的最后,泪水混着雨水与河水冲向了下游。
我再也看不到于爸了。
真不甘啊。
或许是我的心声打动了上神,肯让我的灵魂在人间驻留片刻,让我最后再看看于爸。
又或许我曾经做错了什么惹怒了上神死后让我的灵魂依旧漂浮在雨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变态杀人犯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死前的疼痛历历在目。
不知过了多久,放心不下我的于爸找到了正在清理血迹的变态杀人魔,同时还有个和我年龄相仿但嘴里满是我听不懂的词汇活力充沛的小姑娘突然冒了出来。
她嘴里说着什么,阿拉丁神灯、愿望之类古灵精怪的话语。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现实世界雨中的于爸和那个杀人犯互殴最后两人双双掉进河里。
一句,小姑娘说能让我有一次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和于爸平日的作风一样,我一话问她是不是谁的都可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二话不说签下了契约。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我总要让于爸为自己活一次。
于爸好我就好。
这一次我只想让于爸当我的孩子。
自私自利一点,傻子小老头,生活都那么苦了,却要以一生的代价让我尝尽人生的最后一点甜头。
被她带进地府的路上我喋喋不休的问着于爸的归处。
因为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变态男很有可能是我每次下班都要碰巧送我回家的男同事。
被我拒绝多次后他恼羞成怒开始造谣我和公司中另一位男领导有染。
我气急败坏甩了他一巴掌,那人平日里在公司净做出招猫逗狗的事,所以领导们便借机把那个男同事开除了,没想到他的怨气能有那么大。
“小姑娘”摆了摆手说于爸没什么大碍,他胡乱中侥幸抓住了一颗长出来的歪脖子树活了下来。
我问:“那个变态杀人魔呢。他死了吗?”
“小姑娘”答:“他肯定死了,被你爸一拳打下了河底,时间问题而已。”
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我爸会不会被判刑。”
“小姑娘”答:“不清楚,应该也就是时间长短问题。”
我又问:“你们不能通通关系让我爸免了这罪吗?我们一家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没做过半天亏心事…”
“小姑娘”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姐姐,我是地府的官不是人间的官,这世界要都是我说了算我就不在这呆着了。”
我哑了火垂头丧气的跟着她后面走。
直到即将进入地府门的时候我最后问了个问题。
“你说我能改变人的命运,我可以选择现在就进行吗?”
然后“小姑娘”就拿出了一大张价格单为我报价:“咱们这个改命的机会是要用积分兑换的,新员工福利我给你打个八折,积分怎么来,我一会给你介绍工作就是了。”
套餐是回到过去和回到现在,两个积分一样折扣不一样,前者不打折后者打一折。
我问为什么
“小姑娘”解释道:“因为你死了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啊,况且你想改变你爸不去坐牢还不简单,你回到过去教你爸正确的价值观不就是了,所以我这边还是建议你进行这个打工投前世胎的计划,大概打个七八十年的工就能集齐了。”
我看着“小姑娘”在凭空冒出来的纸上写写画画一脸黑线,本以为死了就能安度晚年投胎再顺便给于爸改个命,不得不说我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说着我们就进了一处房子,那是我以后的住所,所有事项都交代齐全一直引导我的“小姑娘”走后我发现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没有两样。
除了天是黑的云是乌的一切正常的不正常。
我把一切归置齐整后整装待发重新当回牛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五十年过去了,我手里攥着积分卡心情忐忑的去找上那个小姑娘。
很明显她看着我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震惊的问出了一句我是怎么这么快攒下这么多积分的。
我说很简单,大概就是这样那样再这样,总之我缩短了睡觉的时间把能做的不能做的挣钱的不挣钱的兼职都干了一遍。
能当阴差的都见过大世面,没震惊几分钟就把我带进了一个房间里,让我喝下它。
喝下之后我知道那就是孟婆汤了,最后我不知道问了一个什么问题,但得到否的答案后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那小姑娘喋喋不休的口型我早就无力分辨,只觉得身上一阵沉重然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