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历险记》鲦鱿

5、下山吃饭

　　柏玥也看着朱珏。

　　场面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刚刚还打了招呼想说点什么的南茨因为心虚而闭上了嘴，林弎也相当配合的没有说话，包括朱珏在内的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默契地沉默着，等着柏玥先张嘴。

　　柏玥也趁机仔细观察了一下朱珏。

　　除了眼睛格外不同而外，他们脸上的其他地方确实相似到有些诡异了，就连朱珏耳骨上的痣也跟他的纹身在一模一样的地方，叫柏玥有些疑心朱珏这颗痣也是在同一个纹身师手下创造出来的。而要不是此时的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他都想问问朱珏的痣是不是真的了。

　　眼见着在场的几个人都铁了心想等自己开口，柏玥只得找个话题，但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后都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最后就变成了一句面向朱珏的突兀问话：“你多高？”

　　朱珏明显愣了一下，做好的准备全都打了水漂。他实在没想到柏玥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但还是选择顺着柏玥的思维回答到：“……刚好一米八。”

　　“啧。”柏玥轻啧一声，有点愤愤不平：“怎么我才178？”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懂了柏玥在烦恼的点。朱珏也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才好。

　　柏玥抱怨完就不再提了，朝朱珏伸出手介绍自己：“我叫柏玥，柏树的柏，王月玥。”

　　朱珏自然也握住了他的手，学着他的方式回答到：“朱珏，朱红色的朱，王玉珏。”

　　“很好的名字，二玉相合为一珏，两块玉呢。”柏玥握着朱珏的手没放，大脑飞速运转，“我们除了长相，连名字也这么相似，太有缘了，我看你好像也要下山，不如我俩一起打车走吧？”

　　这下除了朱珏，就连南茨和林弎也愣住了，谁都没想到柏玥会在此刻这样提议，在心里猜疑起柏玥的动机来。

　　但柏玥其实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想，他只是单纯地在此刻判断南茨会提出送他回家，而林弎可能又会在路上说什么酸话，思来想去，只有朱珏不仅算是比较好的车搭子，还是一个让他能借机摆脱掉其他两人的完美借口。

　　而南茨果然在反应过来后嚷嚷了起来，说什么这里不好打车还是他来送吧。柏玥则理都没理他，先一个眼神制止了林弎张口的动作，再眼尖地盯住了马路上一辆与周围的豪车格格不入的出租车，伸手将司机拦了下来，转头问朱珏：“你愿意吗？我们先下山，可以先送你回家。”

　　朱珏愣愣地点了点头，就见着柏玥飞速地向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打了声招呼，风一样地拉着他的手带他跑到了出租车旁边将他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直到车子启动，朱珏才在柏玥的提醒下缓过神来，给司机报了自己的地址。柏玥则在他身边相当放松地长出一口气，笑盈盈地给自家爸妈发消息说今天要回去吃晚饭。

　　朱珏默默转头看了一眼，见到被他们抛下的二人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后自己上了自己的车，颇有些可怜的样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起下山，中间还隔了几辆其它的小车。

　　他又转头看向正在给自己父母发消息的柏玥，很突然地想，他好像理解为什么南茨和林弎都会喜欢柏玥了。

　　虽然这一切都有点莫名其妙的，但他好像就是明白了。

　　.

　　车子平稳地拐过一个又一个弯道，打破沉默的却是手握方向盘的司机。这位大哥从两人上车后就看了后视镜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问到：“你们二位是双胞胎吗？”

　　先回答的是柏玥，笑着反问到：“有这么像吗？”

　　“嗯……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不同的地方，但大体上挺像的。”司机又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二人，“气质也有些不一样，小哥你活泼一点，你哥？沉稳一些。”

　　“哈哈，我们不是双胞胎啦。”柏玥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没血缘关系。”

　　“嚯！那你们这是有缘了。”司机乐呵呵地接话，“世上难得有这么相似的人能这样相遇，你们要把握好这个缘分啊。”

　　柏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头问朱珏：“你多大啊？”

　　朱珏回话说28，柏玥便回复说：“那叔猜的没错，你确实是哥，我26。”

　　朱珏淡淡地笑了一下，正想着有什么话题能继续下去，就见着柏玥凑了过来，指着自己耳朵上的那颗黑色小痣问他：“我们这儿都有这个，但我的是纹的，你的呢？是痣吗？”

　　“是痣。”朱珏回答，末了有些惊奇地问：“你那是纹身？”

　　“嗯。”柏玥点点头，迅速把自家母亲是怎么给他纹出这样一个点的事再说了一遍，逗得朱珏和司机一同笑了起来。

　　“挺好的，阿姨很爱你。”笑完过后，朱珏轻轻感叹。柏玥则多问了一句，说这么有缘，不知道你我的爸妈长得像不像？

　　“要是有机会让他们也见见，或许会很有意思。”柏玥笑到。

　　“可能没那个机会了。”朱珏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轻描淡写地回答到：“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去世了……”

　　柏玥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向人道歉，朱珏自然说没关系，说也不是他的错。柏玥却越想越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有些冲动地提议道：“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跟我去我家吃吧？我爸说今晚炖骨头汤喝，他们见到你应该也会很惊喜。”

　　朱珏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抿了抿嘴，压低了声音，提醒柏玥：“你……知道我和南茨的关系吗？”

　　柏玥这下也突然醒悟身边的这个人不止是和他长相相似的有缘人，还是他的所谓“替身”，但他又不好直说自己的猜想，只能同样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不伤害到人的方式，尽量正常地问：“他男朋友？”

　　朱珏轻笑一声，不去想柏玥到底知不知情他的替身身份，自嘲到：“准确的说，是前男友。”

　　柏玥沉默了一下。

　　他想，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南茨确实早已分手了，不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蹲他。但他又想，这两个人估计还在藕断丝连，不然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家度假村里，还都穿着昨天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突然就想到回国前被迫听取的，长达半小时的“白月光行为准则”公开课，他想到里面大多数的案例结局都是替身和找替身的人在一起了，而他们这些所谓的白月光都只是推动剧情的一枚棋子而已。

　　于是他迅速地断定南茨最后还是会明白自己的心意放弃他，转而正大光明地追妻，道歉，和朱珏在一起。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跟朱珏打好关系，告诉朱珏自己和南茨一点可能也没有，消除自身的“威胁”，促进二人认清自己的心意，美满幸福地在一起，迎来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于是，在朱珏紧张的等待了好半天后，得到的就是柏玥柔软的，小动物一般的，近乎有些讨好的疑问：“那你还想去我家吗？”末了好像还怕他有顾虑，紧跟着接了一句：“虽然我跟南茨是发小，但他初中还没毕业就搬走了，我们家后来也搬家了，没跟他当邻居了。”

　　朱珏……朱珏自然还是同意了。

　　只是直到下车他都没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点头说好。

　　.

　　朱珏没在柏玥父母家呆多久。

　　尽管柏玥提前跟父母打了招呼说要带人回来，但他母亲的小姐妹还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在柏玥到家之前把人扯出去兜风去了，只剩下柏父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守着一锅汤等着自家儿子带朋友回家，又在两人到家后就立刻摆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的柏玥眉心直皱，干脆放人去当自己老婆的跟屁虫了。

　　柏父几乎在柏玥说完“快走”两个字后就消失在了二人面前，但临走时还不忘让柏玥把保温桶翻出来给朱珏带点汤走。于是柏玥只能非常不好意思地先跟朱珏道了歉，再拉着人把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给吃了，最后提着一壶汤送人下楼。

　　巧合的是下楼走到小区门口后两人又遇到了下山时载他们的那个司机刚巧送乘客到柏玥父母家小区，于是两个人又拼了个车先送柏玥回租房的地方又一路给朱珏送回了家。

　　而直到拎着保温桶下车的时候朱珏都还觉得有些恍惚，要不是手上那保温桶沉甸甸的重量令人难以忽略，他都要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是个梦了。

　　毕竟，再给他八个脑袋，他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自己“仿造”的“正品”这样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见家长、甚至还带走了一壶爱心暖汤。

　　说实话，这多少有些令他感到挫败。

　　在朱珏第一次知道柏玥的存在时，他其实是不甘心的。这种不甘心不止来源于自己以为的真挚爱情实际上只是一场巨大谎言带来的崩塌感，还来源于明明和他长相相似，却比他拥有更多幸福的人让他感受到的巨大落差。

　　而后在那个餐厅第一次与柏玥面对面的时候，这种不甘心就更深刻了。在那一瞬间，朱珏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玩弄他。

　　站在柏玥身后挂着不值钱笑容的南茨也就罢了，就连那些总对朱珏没什么好脸色的南茨的朋友，在看好戏的时候投向他跟柏玥的眼神也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明显的恶意和嘲讽全都落在了他身上，分给柏玥的却全是单纯的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怜惜。而他身边的那位曾经帮助过他，作为精神图腾一般令他撑过了整个高中时期的，被他藏在心底深处，没告诉过任何人的学长，也在看到柏玥的一瞬间就从他的身边走向了柏玥，只留给他一句抱歉。

　　什么都没做的柏玥就那么简单的得到了朱珏想要的一切，这让他无法不感到嫉妒，无法不讨厌柏玥。

　　但柏玥偏偏连恨都不让他恨的那么纯粹。

　　饭局上朱珏其实是有意喝多的，因为他实在有些讨厌自己这副嫉妒的嘴脸。理性上他知道柏玥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感性上他却无法平和地对待这个除了长相外跟他天差地别，还比他拥有更多爱，更多幸福的二重身。他几乎是一杯接一杯地猛灌自己，就为了摆脱心底的愤懑，摆脱那个更美好的“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南茨也一直在外面没走，没想到南茨还会从搀扶着他出来的人手上接过他，带他去了他们甜蜜时期最爱去的酒店，没想到他还是会心动，会吻上那张想吻另一个人的唇。

　　南茨当然不拒绝他，于是他们拥有了一场虚假的甜蜜春宵，拥有了一个肮脏的，但只属于他们彼此的秘密夜晚，拥有了一个如果他愿意欺骗自己，就可以继续假装幸福的机会。

　　——毕竟，他最初因为知晓柏玥的存在而“闹脾气”的时刻，说的也只是“我们彼此冷静一下”而不是“分手”不是吗？毕竟，南茨这个卑贱的胆小鬼，也根本不敢冒着和柏玥绝交的风险，直白地表达爱意不是吗？

　　但偏偏柏玥要在他试图欺瞒自己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亲眼看到头一晚还在与他抵死缠绵的南茨一瞬间就忘记了他的存在，让他被握着手，被迫接受自己嫉妒的对象反过来羡慕他高出来的两公分，被迫接受那个名字代表着神珠的人夸他拥有一个好名字。

　　多好笑啊，第一个说出他名字释义还进行夸奖的人却是他目前最讨厌的人，这一点怎么想都有些讽刺。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他要怎么去恨这样的一个人呢？至始至终只有他自己对两人的相似感到痛恨，而柏玥，乃至柏玥的父亲都只是感到“惊喜”和惊奇，都只说那是缘分，都给予他莫大的善意和温柔。

　　这怎么能不令他感到挫败呢？

　　摇摇头，朱珏决定暂时放过自己，不去管自己对柏玥的复杂感情，埋着头往电梯走，只是提着保温桶的手稍微用力了几分，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焦虑和不安。

　　但接下来他就发现自己做好的一切心理建设都没用了，上天注定要让他的头脑继续充满对柏玥的愤恨，注定要让他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