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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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块钱一个月雇不到专职司机，但是可以雇到一个通过法考、有驾驶证、随叫随到的实习律师。
除了海市和京城的几个红圈所的顶级非诉业务能给实习生开出来上万的月薪，整个行业的实习工资惯例就是三千，偏远一些的小县城律所，一两千块钱甚至就可以招到一个过了法考的本科生。
像纪云喑这种出道就和各大律所合伙人同席的高起点、实习期就有常法业务分成的律师，说是凤毛麟角都不为过。
难道老律师们不知道这些钱不够支撑一个年轻人整月的生活开支吗？
怎么可能。
百分之八十的律师自己也是从挤合租房、啃馒头的日子过来的，三千块勉强应付房租、通勤和三餐。
可他们更精明，这行的钱途就像挂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只要熬到执业、攒够案源，年薪翻十倍都不是梦。
不止老律师们，连实习律师们自己也清楚：只有脑子足够灵光、做事足够踏实的年轻人才有资格为大状整理证据材料。
有得是年轻人揣着“大状梦”前仆后继地扎进来，他们不在乎眼前的碎银几两，只盼着能顺利执业，把“实习律师”的前缀摘掉。
纪云喑没打算做什么“拯救世界”的热血烂好人，老律师们的“算计”也好，年轻人的“孤勇”也罢，都是这行的常态。
她自认带耿雯雯做事向来没藏私，肯带她见这些世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她还是开了口:“回头你跟行政说一声，你的通勤和午饭钱，都挂在我账上，从我交的分成里扣。”
人如果在经济上拮据到一定程度，心思难免容易走偏，万一耿雯雯为了省钱或是填补缺口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影响到自己这边的工作甚至安全，那反倒得不偿失。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纪云喑才不是什么心软的人。
今天的谨成律师事务所，气氛十分凝重，低压从十楼笼罩到了三十二楼。
山雨欲来。
兵荒马乱。
全员渡劫。
每个人都绷着神经，轻手轻脚地行动。
原本热闹的律所，此刻安静得只剩下翻纸的声音和鼠标点击的声音。
连平时最爱热闹的贺盛霆小贺少爷，都乖乖坐在工位上假装整理文件。
所有人都在百分百真诚，百分百真心实意地盼着纪云喑回来。
这件事真的怪纪云喑。
谨成的大老板赵翼舟，真正的律师世家出身，谨成在他赵家的商业版图里，顶多算块小面包。
赵老板一年到头都扎根在荆城总部，据说从谨成所开业到现在，大老板公开露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昨天赵老板居然破天荒地空降到梅城来视察。
按理说这对谨成律所来说是天大的面子，全所上下都该提前洒扫，严阵以待。
但是真的不凑巧，赵老板谁也没通知，自己带着司机就上来了，点名要找王鹮和纪云喑。
更不凑巧的是，虞美人也是这样想的，她也蹲守在二十八楼。
虞美人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气场十足的中年男人过来，眼见赵老板派头这么大，连纪云喑不敢惹的王鹮都毕恭毕敬跟在这男人后面。
她正愁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儿撒，此刻如鱼得水，高山流水遇知音般找到了知音——这些自持身份的老板们，往往被撒泼打滚这一套拿捏。
这下手里的奶茶也不要了，哐当就往地上一扔，高跟鞋直接踢开，梅开二度，再次开始撒泼打滚那一套表演。
虞美人高喊， “你们这黑心律所还有没有人管了？”
“是不是两头通吃收黑钱了？！我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们代理律师人就都不见了！”
一边喊一边气势汹汹地从包里掏出来打印好的红底黑字的A4纸，几个眼疾手快的保安想上前拉住她，但眼瞅着她只穿了条及膝的裙子，一时之间迟疑了几息，男女授受不亲，担心拉扯间失了分寸，动作难免就迟滞了几分。
保安犹豫的间隙，虞美人已经冲开众位拉不下面子的“体面人”的围堵，抬手就把红底黑字的A4纸张贴到了二十八楼谨成门口的玻璃隔断上。
上书八个大字， “还我公道，严惩庸医”。
活脱脱一副“血书”模样。
前置工作做完，虞美人甚至来不及欣赏自己的杰作，立刻蓄力，攒足了力气冲过去推搡赵老板。
可怜赵老板体面了一辈子，头一回在自己家律所被人堵了门、泼了水，当场就黑了脸。
随行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去看王鹮的眼色，这场闹剧下，他们下意识地想听从主任律师的安排。
可王鹮主任也只是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瞧着，没说话，更没有指示。
王·看热闹·鹮上线，他冷眼瞧着这位一向装模作样端着架子的师兄当众吃瘪，再者，他又有意考察随行的这群年轻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便索性缄口不语，静观其变。
还是王鹮的亲徒弟王金武反应最快，他已经跟着王鹮走南闯北三四年了，他率先回神，瞥见耿雯雯还在原地傻站着，立刻熟门熟路地从耿雯雯衣兜里抽出一包湿巾，不着痕迹地用胳膊肘推了耿雯雯一下，示意她赶紧去安抚虞美人，然后半点不含糊，他麻利地蹲下去给赵老板擦溅到裤腿的奶茶渍。
他手上动作小心翼翼，嘴里还打着圆场 ： “赵总，当事人情绪有点儿激动，情绪上头失了分寸，是我们没做好，您受累移步到休息室。雯雯办事妥帖，后续的事交给她处理准没问题。”
王鹮眼见自己的亲徒弟做事圆滑周到，心里生出几分欣慰得意的同时，又心疼他忙前忙后，既要安抚气头上的老板，又要提点反应慢的同门，十分可怜。
王鹮眉头一皱，给耿雯雯递了个眼神，眼里的警示意味明显。
耿雯雯实习时间满打满算才半年，遇事不惊的能力比不上王金武，被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她人聪明伶俐，回过神后也十分不含糊，她快步上前，恰到好处的挽住了虞美人的胳膊，力道既不会让虞美人觉得冒犯，又制止了虞美人更荒唐的推搡。
耿雯雯不动声色地把虞美人往休息室带，嘴里含糊着： “姐姐，先去休息室坐会儿，我给你补补妆，你这么好看的脸，妆花了多可惜啊。”
“姐姐你这个口红色号是什么呀，怪好看的.”
“姐姐你发我个链接呗。”
这么一闹，全所上下二百多号人都知道纪云喑撞在大老板枪口上了。
据在场目击者添油加醋说，虞美人被拉走后，大老板一句话都没说，黑着脸就走了。
“绝对是气急败坏了！”
因此，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场面，即使今天按照惯例，周五九点上班，他们不约而同地八点就赶到了律所，把赵老板专属的三十二层，从书房到茶室，连休息室也没放过，打扫得窗几明净，省的这位挑剔的赵老板寻衅滋事。
可谁能想到纪云喑胆子这么大？
九点，赵老板准时出现在办公室等纪云喑报告。
结果纪云喑居然带着耿雯雯出外勤去了！
就连王鹮律师也出去开庭去了！
被亲师傅留下的王金武首当其冲，硬着头皮站在赵老板门口汇报完，赵老板没说话，只抬眼扫了他一秒，吓得这位小王律师出门的时候差点撞翻门口的发财树。
众人原本以为纪律师能负荆请罪，平息大老板的怒火。
结果人家直接不管不顾地唱了一出“空城计”。
更要命的是，赵老板没说别的，跟小王律师交代了一句“今天没外勤的律师，我挨个抽查卷宗。”
“就在纪大律师办公室查。”
字字诛心。
这一下，谨成彻底炸了锅。
大老板轻轻一句“没外勤的”，直接把谨成的留守律师架在了火上。
没开庭的，没取证的，没当事人来的，哪怕是刚写完起诉状想摸鱼喝杯咖啡看会儿小说的，全被行政挨个点名，排着队地往二十八楼送卷宗。
一时间，二十八楼走廊全是被赶鸭子上架小跑着送卷宗的律师们。
被抽查到的律师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的，轻则被大老板刻薄地批评几句。
重则还要被要求重新完善卷宗，下午再交过来复查，又多一轮折磨。
没被点到名的律师更煎熬，坐立难安，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地给当事人打电话，催着对方来律所洽谈，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行啊，只要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就行。
这波操作把梅城不少老板都整懵了：谨成律所今天搞什么名堂，怎么都转了性儿一样上赶着请人来？
平心而论，赵大老板这真的是公报私仇了，哪个律师敢保证自己的卷宗能一板一眼，丝毫不错？更何况，大部分卷宗都是实习生、律师助理们整理的，以大老板业界顶尖的水平去要求他们，实在是强人所难。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这场渡劫还没结束，抽查还在继续。
赵老板就在纪云喑办公室，一杯接一杯地喝茶，那眼神跟谁欠他八百万似的，看谁谁心里发毛。
最后还是王金武看着同僚们期待的眼神，实在受不了了，硬着头皮给自己的师傅王鹮打了电话，求他去催催纪云喑。
纪云喑你赶紧回来吧，再不回来大家真撑不住了。
王鹮当机立断，派小贺少爷开车去接纪云喑——耿雯雯同学开车稳是稳，就是太稳了，等她送纪云喑回来，都快下班了，黄花菜都凉了。
早半个小时接到纪云喑，就能拯救一位同僚于水火。
谨成律所这边盼着纪云喑回来灭火，纪云喑这边十分抓狂。
被迫自愿地冒着刺骨寒风在村里的泥道上蹚来蹚去，短短十几米的路走得格外艰难，她刚刚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差点直接摔进村道边上结冰的排水沟里。
纪云喑看了看自己脚上这双上任还没三天的白绒短皮靴，十分钟前还蓬松发亮的真皮绒面，此刻已经被石子和烂泥糊得面目全非，鞋边滚满了泥块，纪云喑最喜欢的绒毛里还缠着干草屑。
再看着眼前殷勤备至给老头搬破筐的耿雯雯——沉迷于善心事业的雯雯同学至今没发现自己老板的窘况和黑成锅底的脸色。
这个蠢丫头！
纪云喑感觉自己脑仁疼。
小贺少爷的电话正好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纪云喑从温暖的衣兜里伸手掏出来手机，
手指从温暖的衣兜里伸出来，瞬间就冻得生疼，风雪声几乎掩盖住手机铃声，纪云喑皱着眉把手机往耳边贴了贴。
小贺少爷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手机对面那不同寻常的风雪声音，幸灾乐祸的他甚至没顾上吐槽纪云喑留下的烂摊子，十分欠揍地开口道， “嗌？云姐，你在哪呢？你那边哪来的那么大的风声？得罪人了，让人绑到荒郊野地里揍了？”
小贺少爷还故意拉长声音， “给我发个坐标，弟弟我呀，这就救你去，看小爷我神兵天降，拯救云姐于水火之中。”
纪云喑正因为自己报废的小白靴子生闷气，听了小贺少爷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劲儿，更加没好气，怼道， “我看你是天降神经，别打扰你云姐日行一善。”
“路上捡了个老头儿，帮人帮到底，给人送到家里来了。”
贺盛霆闻言，大惊失色， “你还会行善？你信我是秦始皇，还是信纪云喑会学雷锋做好事？”
他琢磨了两秒，又补充一句， “云姐，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耿雯雯把人老头儿撞了，又不敢逃逸，你俩才硬着头皮送老头儿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