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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望褚平静的重新把手机开机,顺着那个陌生号码回复了过去:
      「?」
      红色感叹号。

      北山的那场火,烧得蹊跷,也灭得快。
      等吴队带人赶到时,火已经自己熄了——烧的刚好是监控室和部分档案室。浓烟滚滚,但实际损失不大,像是算好了时间,只烧该烧的东西。
      人被带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审讯室里灯光明晃晃的,照得人脸色发白。对面坐着的是疗养院的值班护士长,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火是怎么起的?”王琳问。
      “不知道。”女人声音很平,“我们发现的时候,监控室已经冒烟了。”
      “监控录像呢?”
      “烧了。”
      王琳看着她:“这么巧?”
      女人垂下眼睛:“警官,我们疗养院一直都是正规经营,这次火灾我们也是受害者。”
      隔壁审讯室,审讯员在对一个年轻护工问话。小伙子二十出头,紧张得手指一直绞着衣角。
      “那个经常来帮忙的女孩,叫小楚的,你见过吗?”
      “见、见过几次。”护工结巴了一下,“她不太说话,来了就去后院库房那边。”
      “库房里有什么?”
      “就……旧设备啊。”护工眼神飘了一下,“还能有什么?”
      审讯员身体前倾,声音压低:“我们在库房灰尘里检出毒品残留。这事儿,你知情吗?”
      护工脸色唰地白了:“什么毒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就是普通护工,拿工资干活的,那些……那些都是园丁让干的!”
      “园丁?”
      护工自知失言,立刻闭嘴,嘴唇抿得发白。
      “说清楚。”审讯员敲了敲桌子,“园丁是谁?”
      “……就是管我们的人。”护工声音小得像蚊子,“我们都叫他园丁。排班、工作安排、有时候货来了也是她通知我们接。”
      “长什么样?”
      “不知道。”护工摇头,“他每次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声音……声音挺年轻的,男声。”
      “联系方式?”
      “就一个内部对讲机频道,单线联系。”
      “库房里的东西,是她让你们放的?”
      护工低下头,默认了。
      另一间审讯室里,吴队亲自在问话。对面是个中年男人,疗养院的行政主管,姓李。
      “园丁?”李主管推了推眼镜,表情很自然,“员工之间瞎起的绰号吧。我们院有个负责绿化的阿姨,大家可能就这么叫她了。”
      “那个绿化阿姨人呢?”
      “上周辞职回老家了。”李主管微笑,“需要她的联系方式吗?我可以提供。”
      吴队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换了个问题:“你们院里,有没有一个叫曾志勇的人?”
      李主管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思索的表情。过了大概五六秒,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哦,好像还真有两个。”
      “两个?”
      “嗯。一个是之前合作过的医疗器械供应商的业务代表,也叫曾志勇,来谈过几次合作。另一个……”他顿了顿,“是我们一个患者家属,来探望时登记的名字也是曾志勇。我们还开玩笑说怎么这么巧。”
      “联系方式呢?”
      “供应商那个有名片,我回去可以找找。患者家属那个,得查登记簿,不过……”李主管露出抱歉的表情,“登记簿好像在火灾里烧了。”
      “净土呢?知不知道?”吴队突然提高了声音。
      “净土。”李主管重复了一遍名字,“不知道。一种化肥吗?”
      审讯进行了三个小时。
      所有人口供都出奇地一致:知道园丁,但没见过真容;否认一切毒品相关;提到两个“曾志勇”,但都轻描淡写。
      证据呢?库房的毒品残留?灰尘里的东西,你能证明是谁放的吗?监控?烧了。直接证人?没有。
      凌晨一点,吴队走出审讯室,脸色铁青。王琳跟在他身后,同样眉头紧锁。
      “放人。”吴队吐出两个字。
      “吴队——”王琳想说什么。
      “没直接证据,扣不了。”吴队打断她,“扣满24小时也得放。让他们走,但派人盯着。”
      他转头看向一直靠在走廊墙边的望褚:“你有什么想法?”
      “那个李主管。”望褚皱了皱眉,“我亲自再去问一遍。”

      审讯室的灯是惨白色的,照得人脸上一点阴影都没有。
      李主管坐在铁椅子上,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后背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四个小时,重复了六遍同样的话——不知道,不清楚,没见过。
      门开了。
      望褚走进来,没带笔记本,也没拿文件夹。他空着手,反手关上门,锁舌咔哒一声落下,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在李主管对面坐下,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李主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这位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们没有新的问题,是不是可以……”
      “时间。”望褚打断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强硬,带着一股冷意,“你一直在拖时间。”
      李主管愣了一下:“什么?”
      “从进来开始,你每句话都在拖时间。”望褚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问起火,你说不知道,然后详细描述发现火情的过程,用了三分钟。问监控,你说烧了,然后解释疗养院的监控系统架构,用了四分钟。问园丁,你说可能是绿化阿姨,然后回忆她的工作细节、长相、口音,用了五分钟。”
      他语速平缓,但每个数字都精准得像刀刻:
      “四个小时,你说了两万七千字。其中有效信息,不到五百字。”
      李主管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你在等我急。”望褚继续说,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等我拍桌子,等我吼,等我失态。然后你可以说,警官你情绪不稳定,我要找律师,我要投诉。然后时间继续拖。”
      他顿了顿:
      “外面现在有六个人在审你们的人。技术队在北山挖地三尺。每过一分钟,证据就少一点,线索就断一条。而你坐在这儿,用废话把这一分钟一分钟地磨过去。”
      李主管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急。”望褚说,声音更低了,“我有的是时间。但你呢?”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放在桌面上。屏幕上是一个倒计时——03:47:22。
      “这是你们疗养院中央空调系统的定时关闭程序。”望褚说,“每天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自动关闭。昨晚着火的时间是三点五十分。火起的时候,系统刚关三分钟。”
      李主管盯着那个数字。
      “起火点在监控室,线路老化,意外事故——这是你给的说法。”望褚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但监控室的独立空调是常开的,温度恒定在二十二度。线路老化起火,需要局部温度达到一百八十度以上。请你告诉我,一个恒温二十二度的房间,怎么在三分钟内,局部升温一百六十度?”
      “我……我不懂这些技术问题。”李主管声音有点干。
      “你懂。”望褚说,“因为你上周刚签了监控室线路改造的申请单,理由是“线路老化,存在安全隐患”。申请被驳回了,因为预算不够。”
      他调出另一张照片,是申请单的截图,右下角有李主管的签名。
      “你知道线路有问题,你申请过维修,没通过。然后昨晚,它刚好就起火了。”望褚身体往后靠,靠在椅背上,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李主管脸上,“很巧啊?”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电流流经灯管的嗡鸣。
      李主管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我不关心火是怎么起的。”望褚突然换了个话题,快得像出拳,“我关心的是,园丁昨晚在哪儿。”
      李主管猛地抬头。
      “你怎么知——”
      他说到一半,闭嘴了。但已经晚了。
      望褚笑了。那是李主管今晚第一次见他笑,但笑得人心里发毛。
      “我不知道。”望褚说,“但现在我知道了——园丁昨晚在你们疗养院附近。而且,你知道她在。”
      他重新身体前倾,手撑在桌面上,距离近得能看清李主管瞳孔的收缩。
      “现在,我们重新开始。”望褚声音压得很低,像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我问,你答。一句废话,我就把你转到缉毒那边。他们那儿有个案子,境外毒品走私,主犯在逃,从犯抓了一堆,正缺人顶罪。”
      他顿了顿:
      “你觉得,净土加上境外资金,够不够送你进去蹲二十年?”
      李主管的脸彻底白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园丁是谁……”他声音开始抖,“他只通过加密频道联系,声音是处理过的,每次指令都不一样。”
      “指令内容。”
      “就,排班,物资调配,有时候让清理特定房间……”
      “什么房间?”
      “地下二层,B207。”李主管脱口而出,然后像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猛地闭嘴。
      但已经晚了。
      望褚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十秒后,收到回复。他看了一眼屏幕,又看向李主管。
      “B207,在你们建筑设计图上是设备储藏室。”他说,“但昨晚技术队用热成像扫了一遍,那个房间的温度比周围高五度。而且,有独立通风管道,不通主楼。”
      他放下手机,看着李主管彻底崩溃的脸。
      “现在,”望褚说,“你是想继续保护一个连真面目都没让你见过的人,还是想告诉我,昨晚园丁让你做了什么?”
      李主管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望褚耐心地等着。他不催,也不逼,就那么看着。但那种看着,比任何催促都更有压迫感。
      墙上的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李主管终于瘫在椅子上。
      “他让我……把B207的恒温系统调到最高,然后锁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
      望褚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廊的光涌进来,刺得李主管眯起眼。
      “带下去。”望褚对门外等候的警员说,“单独关押,任何人不得探视。”
      “其他那几个人,去把他们的手机拿给我。”
      他回到工位,从抽屉最里层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几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薄片,边缘闪着细微的金属光泽。
      硬件嗅探器。能附在手机壳内侧或电池仓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一旦激活,可以持续定位,并捕捉周围一定范围内的蓝牙和Wi-Fi信号。
      这东西不合法,他从来没在正式行动里用过。
      但这些人,出去后第一件事是什么?联系同伙,汇报情况,或者逃跑。
      确保硬件嗅探器严丝合缝的卡进手机后,他重新向审讯室走去。
      “盯死他们。”他对身后的刑警说,“二十四小时,轮班盯。看他们出去后见谁,去哪儿,干什么。”

      同一时间,暮云春树。
      闻澈关掉店里的主灯,只留了柜台下一盏小夜灯。他坐在柜台后的高脚凳上,面前摊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
      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画面,全是监控镜头。
      其中一个画面,是北山疗养中心后门的巷子。角度很隐蔽,藏在对面一栋废弃楼房的窗户里,镜头对准后门那条仅供卸货的小路。
      闻澈把画面放大。
      时间戳是今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就在警方抵达前四十分钟。
      一辆没有牌照的灰色面包车停在巷口。后门打开,两个人影快速地从疗养中心侧门出来,抬着一个长方形的、用防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塞进车里。
      东西看起来不轻,两人的动作却熟练利落。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车开走,巷子恢复空荡。
      闻澈按下暂停,放大画面。那两个人影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但其中一个人的身形——瘦,肩膀有些垮,走路时右腿微微拖着。他认得。
      是园丁。
      或者说,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他关掉监控画面,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店里很安静,只有制冷柜低沉的嗡鸣。空气里还残留着今天最后一批面包的甜香,混合着晚香玉若有若无的气息。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是加密信息,只有一串数字坐标。他扫了一眼,记在心里,然后删除。
      闻澈睁开眼,随即看向窗外湿漉漉的街道。

      小会议室里,望褚的电脑屏幕突然发出轻微的“嘀”声。
      往西的那个信号源停下了。位置显示在城西一个物流园区附近,那里有不少仓库和汽修店。
      信号停在那里,十分钟没动。
      然后,另一个陌生的蓝牙信号进入了范围,和保安的手机短暂配对了一下,又断开。
      望褚立刻调取嗅探器记录。配对时间只有三秒,但足够抓取到对方设备的MAC地址和粗略型号。是个高端加密手机,型号很新,市面上少见。
      他把那个MAC地址记下来,发给技术科的小陈:“查这个设备最近的活动轨迹,要快。”
      刚发完,东边的信号源也动了。从小区门口慢慢移动,进了小区,停在其中一栋楼楼下。
      然后,信号消失了。
      不是关机,是进了信号屏蔽区,或者手机被放进了某种屏蔽袋。
      望褚盯着那个最后消失的点,记下楼栋号。
      他靠进椅背,揉了揉发酸的眉心。窗外的雨似乎停了,玻璃上只剩下蜿蜒的水痕。
      掌握一切的感觉让他愉悦,嘴角不禁上扬了几分。
      旁边敲电脑的刑警先是惊吓,随即感到欣慰至极:望褚几乎从入职时就从来没笑过。王琳还打趣要是谁能让他笑,估计是要和他结婚的情分了。
      大家养的面瘫儿子终于会笑了。真是可喜可贺!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王琳端着两杯咖啡进来,递给他一杯:“有进展?”
      望褚接过咖啡,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他们在躲。”
      “正常。”王琳在他旁边坐下,“换了我也躲。”她喝了口咖啡,忽然笑了,“你说,那个园丁,戴口罩,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
      望褚看她一眼。
      “开玩笑的。”王琳摆摆手,但笑意还在嘴角,“不过说真的,这种人,藏在口罩后面,藏在假名字后面,藏在花房后面,他到底在怕什么?又或者说,他在保护什么?”
      望褚没回答。
      他忽然想到今天问的一位护工的话:
      “他那笑…看得我后背发凉。”
      什么样的笑,会让人后背发凉?
      不是凶恶,不是威胁。是那种明明在笑,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的笑吗?像一张精心画好的面具,完美,但底下是空的。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暮云春树的闻澈,也总是那样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弧度恰到好处,温暖得无可挑剔。
      王琳看见他想的快入魔的样子,赶紧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姐请你,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
      “不了姐。我喜欢自己吃。”
      “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谁不知道你经常不好好吃饭?”王琳迅速的收拾好包,“已经下班了,想吃什么?”
      望褚被她这般热情弄的有些发愣:“…随便吧。”

      地下室只有LED灯管的冷白光。
      园丁坐在工作台前,耳麦里传来李主管抖成筛糠的声音:“……园丁……我们就这么叫她……真名不知道……”
      他闭上眼,手指掐进掌心。
      “废物。”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低得像磨刀,“抖什么?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我让你管仓库是让你当传声筒的?”
      耳麦里李主管还在颠三倒四地撇清,警察的追问像钝刀子割肉。
      园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几秒后,她开眼,怒火被压成冰。
      走到镜前,他开始动作:头发松下来挽成低髻,肤蜡盖住右脸异常的皮肤,粉底调匀,眉毛修柔。最后戴上那副能让眼神变得湿漉漉的浅棕色美瞳。
      镜子里的人怯生生地抿了抿唇,肩膀微微缩起。但那冷酷的眼神让美瞳着实出戏。
      “你们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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