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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暮云春树打烊后的店内,暖黄灯光只留了一盏。
      闻澈脱下深灰色风衣,仔细挂好。口罩和帽子放在一旁。王琳坐在柜台前,面前的花茶已经凉透。
      “他看见你了。”王琳说。
      “嗯。”闻澈拿起软布,开始擦已经光洁如新的柜台,“反应?”
      “以为你是我男朋友。”王琳嗤笑,眼里却没半点笑意,“还一本正经劝我考虑个人问题。”
      闻澈擦柜台的动作停了半秒,嘴角弯起个极淡的弧度。
      “他还太嫩。”王姐叹气,“嫩到分不清什么是危险,也看不出,”她看向闻澈,“什么是披着温柔皮的算计。”
      闻澈没反驳。他拿起玻璃杯对着光看,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你们今天做的可不太周到。”他放下杯子,声音温和,“如果在北山多留一会,或许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多呢。”
      “我很早就在北山撒了饵,不过那群鱼太聪明,但似乎不怎么团结。有人想上岸,还有人想往更深的水里钻。”
      “接下来,看我们的小刑警能不能顺着鱼线,把鱼窝端出来了。”
      窗外灯火阑珊。
      风铃叮铃叮铃响起,望褚推门站在门口,肩上落着夜里潮湿的寒气。他看见柜台前的王琳,又看见窗边的闻澈,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然后很快松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俩认识?”他问,目光落在王琳身上。
      王琳愣了半秒,随即扯出个笑,笑得有点僵:“不……不认识啊。就是顺路下班,累了,进来坐坐。”她站起身,“你们先聊,我走了。”
      她抓起包,从望褚身边匆匆走过去,风铃又是一阵乱响。
      门关上了。
      店里只剩下望褚和闻澈。
      “已经打烊了。或者你还有什么事?”闻澈正站在柜台后面给一盆绿萝浇水。听见声音,他转过头,脸上浮起那副惯常的、温和得过分的笑容。
      “闻老板,我想问点东西,不知道你能不能配合。”
      “知道的我都会说。也别不好意思问。”闻澈绕到柜台前,靠在高脚凳旁,姿态放松得像在和老朋友聊天。“想问什么?”
      望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展开,铺在台面上。是北山康复疗养中心的宣传页。
      “今天下午,我和同事去了这儿。”他指了指上面的地址,“你知道吗?”
      闻澈低头看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知道。北山疗养院嘛,挺有名的。”
      “不过那地方……名声不怎么样。”
      “你知道什么?”
      “开店嘛,听客人聊过几句。”闻澈靠在椅背上,姿势放松,“说那儿前几年死过人,家属闹得挺凶,后来就没声了。还听说……”他顿了顿,“他们有些项目,收费高得离谱,但总有人去。”
      望褚扶了扶眼镜:“什么项目?”
      “不清楚。”闻澈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那杯水放在桌上时,闻澈又说了一句:“如果你还要查北山,小心点。”
      “为什么?”
      “直觉。”闻澈看着他,“开这种店,见过的人多了。有些人看着柔柔弱弱,底下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这话说得含糊,但望褚听懂了。他想起那个接待员苏婉的眼睛:表面一层水光,底下却静得可怕。
      “所以,”望褚询问道,“闻老板,你觉得北山干净吗?”
      空气好像凝固了。暖黄的灯光照在两人之间,却感觉不到暖意。
      闻澈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你相信直觉吗?”
      望褚没说话。
      “我信。”闻澈继续说,“有时候,你觉得不对劲的事,就是真的不对劲。你觉得该查的人,就该往死里查。”他转过身,“但办事不能只靠直觉,得有证据。实实在在的,能拍在桌子上的证据。”
      “谢谢。”他说。
      闻澈笑了,这次笑的真切些:“不客气。”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市局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烟味和咖啡味混在一起,闻着让人头疼。
      林法医站在白板前,脸色比平时更差。
      “第四具尸体,胃内容物检测结果出来了。”他用笔在白板上画了个简单的时间轴,“根据食物消化程度和肠道排空规律,死亡时间可以压缩到11月11号晚上十一点,到12号凌晨两点之间。三个小时窗口。”
      底下有人倒抽冷气。
      “这么精确?”吴队咬着没点的烟。
      “因为他在死前六小时吃了一顿很标准的晚餐——米饭、青菜、少量鸡肉。消化过程很有规律。”林法医顿了顿,“而且,我们在胃里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切换投影,屏幕上出现几张显微照片,是一些晶体状的碎屑。
      “这是什么?”王琳问。
      “一种新型毒品的残留。和芬太尼结构类似,但更糙。所以之前会误检。”林法医推了推眼镜,“我们联系了缉毒那边,他们说这东西在金三角一带流传,当地人称它“净土”:见效快,消失得也快,很难在体内留存。价格便宜,但纯度不稳定,容易出事。”
      净土。望褚默念着。
      他想起北山康复疗养中心的宣传页:
      为您打造属于身心的净土。
      会议室里一片低声议论。
      “金三角?”吴队皱眉,“怎么扯到那儿去了?”
      “可能只是原料来源。”林法医说,“但这种毒品在国内几乎没有流通记录,太偏门了。能弄到它的人,要么有特殊的境外渠道,要么,”他看了眼众人,“自己就能合成。”
      “北山疗养院那边查得怎么样?”吴队问。
      负责调查背景的刑警站起来:“查了。工商登记、资金流水、人员背景……表面很干净。但深挖下去,发现他们有三个股东用的是境外离岸公司,资金来源复杂。还有,”他顿了顿,“昨天接待我们的那个前台,苏婉查无此人。身份证是假的,系统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会议室瞬间安静。
      “假的?”王琳声音提高,“一个前台,用假身份?”
      “不止。”刑警把几张打印纸发下去,“我们调了疗养院近半年的监控,发现这个苏婉只出现过四次,每次都是警察或其他检查人员上门的时候。其他时间,前台要么空着,要么是另一个大妈在值班。”
      “她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望褚低声说。
      “什么?”吴队看他。
      望褚抬起头:“她只在有人去查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前台。其他时间,她根本不在那儿。”
      “那她在哪儿?”有人问。
      没人回答。
      “继续查北山。”吴队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重点查那几个境外股东,还有疗养院的地下室、仓库、所有不对外的区域。申请搜查令。”
      “还有,”他看向望褚和王琳,“你俩今天再去一趟。就说是补充资料,看看能不能再见到那个苏婉。”

      上午十点,望褚和王琳的车再次停在了北山疗养中心门口。
      院子里还是那么静,松柏还是修剪得一丝不苟。但今天前台空着,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在低头织毛衣。
      “请问苏婉在吗?”王琳问。
      大妈抬头,眼神有点茫然:“苏婉?我们这儿没这个人啊。”
      “昨天还在这儿,接待我们的那个姑娘,白白瘦瘦的。”
      “哦,你说小楚啊?”大妈恍然大悟,“她不是我们正式员工,就是偶尔来帮帮忙的。今天没来。”
      “小楚?”望褚捕捉到了这个字,“她全名叫什么?电话有吗?”
      “就叫小楚。电话……”大妈翻了翻桌上的通讯录,摇头,“没留。她都是自己过来的,干完活就走。”
      “她一般都干什么活?”
      “就是接待一下,带带路。有时候也帮忙整理库房。”大妈说着,压低声音,“那姑娘挺可怜的,脸上有点缺陷,找工作不好找。我们院长心善,就让她偶尔来帮帮忙,给点零花钱。”
      “缺陷?”王琳问。
      “就右边脸,有一片皮肤不太一样,光光滑滑的,没什么毛孔。”大妈比划了一下,“所以她老低着头,头发也故意挡着那边。”
      望褚想起昨天那个女孩:她确实总是微微侧着身,把右脸藏在阴影里。
      “库房在哪儿?”他突然问。
      “啊?”
      “她帮忙整理的库房,我们能看看吗?”
      大妈犹豫了一下:“库房没什么好看的,都是旧设备……”
      “我们就看一眼,补充下资料。”王琳掏出证件,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
      大妈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串钥匙,带他们往主楼后面走。
      库房在后院最角落,是间单独的铁皮屋。门打开,一股灰尘和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废弃的医疗床、轮椅、还有一些老旧的理疗设备,上面都蒙着厚厚的灰。
      望褚走进去,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杂物。角落里放着几个纸箱,封口胶已经发黄开裂。
      他走过去,蹲下身。纸箱上印着模糊的英文,像是某种仪器的型号。他撕开其中一个箱子的封口,里面塞满了发黄的说明书和电路图。
      王琳也走过来,翻看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玻璃器皿和橡胶管,同样积满了灰。
      “这些东西……”王琳皱眉,“不像普通疗养院会用的。”
      望褚没说话。他伸手在箱子底部摸了摸,指尖触到一点不一样的质感:不是灰,是某种细碎的、颗粒状的东西。
      他捻起一点,凑到眼前。
      是淡黄色的晶体碎屑,很小,几乎看不见。
      “大妈。”望褚站起来,“这些箱子什么时候放这儿的?”
      “好几年了吧。”大妈站在门口,不太想进来,“当初换新设备,旧的就这么堆着了。院长说先放着,万一有用呢。”
      望褚把指尖的碎屑小心地抹进证物袋。他环视整个库房:灰尘很均匀,像是很久没人动过。但如果仔细看,靠近门口的那几个箱子,灰尘有被轻微拂开的痕迹。
      有人最近进来过。
      而且,翻过这些箱子。
      “走吧。”他对王琳说。
      两人离开库房。走到车边时,望褚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灰白色的主楼。三楼最右边的窗户,窗帘动了一下。
      有人刚才在那里看着他们。

      望褚把那个小小的证物袋拿到检验科时,手指收得很紧。
      “尽快。”他只说了两个字。
      检验科人员看了眼袋底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碎屑,点点头。
      下午三点,结果出来了。
      报告被送到了吴队办公室,望褚也在。那张纸在吴队手里被捏得微微发皱。
      “相似程度,基本可以判定就是净土。”
      “光谱特征高度匹配……九成以上……微量生物残留……”吴队念着报告上的关键词,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啊,真他妈好。”
      他把报告拍在桌上,震得烟灰缸一跳。
      “假身份的前台,境外资金,高温设备,现在再加上毒品残留——”吴队站起来,抓起外套,“够他妈喝一壶了。”
      他看向望褚:“你留局里。”
      望褚抬头:“什么?”
      “这次行动你不用参与。”吴队语气不容反驳,“你和北山正面接触过两次,那个苏婉,不对,小楚见过你。这次是抓捕,不是侦查,你露面容易打草惊蛇。”
      “我可以——”
      “这是命令。”吴队打断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技术队、侦查组、特勤,全部集合。带齐装备,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依据:涉嫌毒品犯罪、非法拘禁致人死亡。目标:北山康复疗养中心。”
      命令像石子投入静水,整层楼瞬间活了过来。脚步声、对讲机的电流声、装备碰撞声混成一片。
      王琳匆匆跑过走廊,看见望褚站在吴队办公室门口,脚步顿了一下。
      “你不去?”她问。
      望褚摇头:“命令。”
      王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拍了拍他肩膀:“那我们走了。”
      她转身跟上其他人,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望褚站在原地,听着楼下的引擎轰鸣声由近及远,最后彻底消失。整层楼突然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起今天大妈说接待员叫小楚,自己记忆里似乎有个名字叫楚安。
      会是一个人吗?
      外面天色更暗了,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街道上车流缓慢,行人匆匆。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望褚掏出来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看新闻。」
      他皱眉,打开办公室墙上的电视。本地新闻台正在播报突发消息,画面晃得厉害,像是手机拍摄的。
      ——北山康复疗养中心发生火灾,浓烟滚滚,消防车已赶到现场……
      画面里,那栋灰白色建筑的三楼窗口,正冒出滚滚黑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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