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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望褚靠在病床上,笔记本电脑摊在腿上。屏幕上是一张靖江市地图,四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是北山疗养院那四个被释放的员工。
      虽然路程曲折波动,方向不同,但都在像一个坐标靠近:城北废弃化工厂。
      望褚放大化工厂区域的地图。四个红点停在厂区东南角,位置重叠,然后静止了。
      已经超过二十分钟没有移动。他截屏,保存数据,合上电脑。
      窗外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医生查房后说可以出院,但建议再观察一天。望褚没听,换了衣服就去办手续。
      走出医院大门时,初冬的阳光苍白而稀薄,照在身上没什么温度。他站在路边等车,准备出发去市局。
      手机震了一下,是局里的群通知:
      「下午两点紧急会议,第三会议室,全员参加。」

      市局第三会议室。长桌两侧坐满了人,空气里有种压抑的躁动。
      望褚在王琳身边坐下。王琳推过来一杯热豆浆,低声说:“刚买的,趁热喝。”
      会议室门被推开,但进来的不是往常那些熟面孔。
      先进来的是两个穿着市局行政制服的领导,神情严肃。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人: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警服衬衫,肩章上的银色横杠和四角星花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闻澈。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种平静而疏离的、属于上位者的神情。
      王琳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望褚一脚,眼睛眨了眨,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的弧度。
      望褚没反应。他只是看着闻澈,看着那身警服,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闻澈走到长桌另一端,在吴队旁边的空位坐下。两个领导站在他身后。
      “各位,”其中一位领导开口,“介绍一下。闻澈同志,原省厅缉毒总队一线侦查员,三年前因伤转入情报分析岗位,现根据工作需要及本人申请,正式调入靖江市局刑侦支队,任副支队长,分管特殊案件及跨部门协调。”
      他顿了顿,补充:“闻澈同志在缉毒战线立过个人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两次,是经验丰富的缉毒英雄。此次调入,是为了加强侦办力量,特别是涉及新型毒品净土的部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望褚看着闻澈。闻澈也抬起眼,目光扫过全场,在望褚脸上停留了半秒: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公事公办的平静。
      “我长话短说。净土这种毒品,我们缉毒方面盯了快两年。它最早出现在金三角北部一个军阀控制的区域,当地人称它白土或净土,特点是见效快,代谢快,难检测。半年前开始有少量流入境内,但一直没形成规模。”
      他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抽出几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
      “经过初步检验,北山疗养院中查获的净土结晶,纯度和成分与金三角流通的版本高度一致。”
      “同时痕检队在地下暗道中的化学原料里检测到了雷尼镍成分。虽然不确定是否雷尼镍与净土制取有关联,但凶手可以通过雷尼镍催化氢化反应,人为控制尸蜡的形成及形状。”
      “也就是说,”吴队沉声接话,“净土和尸体上的蜡状覆盖物,用的是同一条生产线,同一个技术来源?”
      “至少是同一个技术团队。”闻澈点头,“制毒和尸体处理,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都涉及高水平的有机化学和生物催化技术。普通人做不到,专业团队也不会同时涉足这两个领域。除非,他们的目的本身就很特殊。”
      “什么目的?”有人问。
      “北山疗养院目前可以与黑脊联系在一起。那么目的很可能是进行人体实验复辟相关。当然,也不排除单纯的情绪用事。”

      会议开了将近两小时。散会时,人群涌向门口。闻澈被几个人围住问问题,他耐心地一一解答,脸上挂着那种望褚熟悉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望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留一下。”闻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望褚转身。闻澈已经摆脱了周围的人,朝他走来。两人在嘈杂的会议室里面对面站着。
      “有事?”望褚问,语气平淡。
      闻澈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装的硬件嗅探器,技术不错。”
      “别紧张。”闻澈说,“我能理解。但下次再做这种不合规的操作,最好先想想后果。”
      “你在教训我?”
      “我在提醒你。”闻澈向前半步,声音更低,“园丁已经知道你在查他。你最近不要回自己家,也不要单独行动。”
      望褚盯着他:“所以?”
      “所以,”闻澈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你暂时住到我那里去。我那儿安全。”
      这个提议来得太突然,望褚愣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目标。”闻澈的语气很严肃,“苏婉在通道里没对你下死手,不代表园丁也会留情。那四个人为什么突然回化工厂,你以为真是去等指示?”他摇头,“那是诱饵。园丁在试探警方的反应速度和侦查深度。而你在地下通道里直接对上苏婉,你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了。”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说:“我住的小区安保严格,进出都有记录。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欠你一次。在通道里,如果你反应再慢点,吸进去的毒气量足够要你的命。”
      望褚还没回答,王琳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胳膊肘轻轻撞了下闻澈,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哟,这就同居了?进度挺快啊师弟。”
      闻澈没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看着望褚:“这是建议,不是命令。但你如果拒绝,我会向吴队申请,给你安排24小时保护性监控。二选一。”
      望褚扯了扯嘴角:“我还有得选?”
      “没有。”闻澈很干脆,“收拾东西,下班后自己过来。地址我发你手机。”
      他说完,转身离开,没给望褚再开口的机会。
      王琳看着闻澈走远的背影,吹了声口哨,转头对望褚挤眉弄眼:“可以啊小望,我这师弟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对人永远隔着一层。能让他主动开口让住家里的,你是头一个。”
      望褚没接话。
      王琳收了笑,正色道:“不过他说得对,园丁盯上你了,是得小心。闻澈那儿安保确实好,他那人虽然心思深,但做事靠谱。你住过去,我也放心些。”
      “王姐,”望褚看着她,“你和闻澈到底什么关系?”
      “警校师姐弟,他低我两届,都是吴队带进来的。”王琳耸耸肩,“这小子当年可是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追他的人能从宿舍排到校门口。结果毕业选了最苦最危险的缉毒,一干就是好些年,把自己活成个孤岛。”
      “上次你认成是我男朋友的人,也是他。”
      “那暮云春树是?”
      “靖江市和历尽市警方联合为了观察黑脊建的,因为近几年他们在这一块比较活跃,也可以算是对接的中转站。”王琳道,“毕竟我们这地隔一条边境线就是缅甸和老挝。闻澈现在过来,历尽市的人会重新补上。”
      “早年的时候我也在这干过,你上大学的时候。”
      “上次在店里,你怎么装不认识?”
      “情况不同嘛,不清楚对面的底细,也不清楚你身边是不是干净,总不能直接把家底兜了是不是?但我们两个也确实想多逗逗你,挺可爱的。”
      “总之,”王琳拍拍他肩膀,“安全第一。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东西多吗?”闻澈很自然地接过望褚手里的行李袋:就一个简单的运动包,轻得不像要长住。
      “不多。”望褚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区。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有细碎的声响。闻澈住的那栋楼在顶楼,十八层。
      门打开的时候,先迎出来的是两只猫。
      一只纯黑的缅因,体型大得惊人,蹲在玄关鞋柜上。另一只是银渐层,胖乎乎的,蹭着闻澈的裤腿喵喵叫。
      闻澈侧身让望褚进来,“别怕,它们不咬人。
      望褚站在玄关没动。他看着那两只猫,眼神里有种下意识的警惕,他对有毛的东西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你现在的样子,”闻澈说,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松,“特别像那只黑猫刚来的时候。站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表情。”
      望褚愣了一下,肩膀松下来一点,随即跟着他进了房。房子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为主,干净得有点不近人情。客厅一整面落地窗,能看见城市夜景。家具很少,但该有的都有。
      “客房在那边。”闻澈指了指走廊尽头,“床单被套都是新的,卫生间里有备用毛巾和洗漱用品。厨房你可以随便用,冰箱里有吃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建议你别做饭。上次王姐过来尝试了一次,触发了烟雾报警器,物业上来三个保安。”
      望褚没接话。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灯火。
      他以前很喜欢看夜景。看黑暗下,这个过度运转的工业城市,怎么一点一点的熄灭再到重新复燃。直到某一天,他开始认清自己的定位:
      只是过客而已,没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火。
      “在看什么?”
      望褚没回答他,又突然问道:“为什么帮我?”
      闻澈正在给两只猫倒猫粮,闻言动作没停:“我说过了,你现在的处境——”
      “不是这个。从暮云春树开始,你就在接近我。”
      闻澈没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望褚没动。
      “好吧。”闻澈也不勉强,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两个原因。第一,你查案的方向是对的,而且你够敏锐,够执着。我需要这样的人。”
      “然后呢?”
      闻澈沉默了几秒。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着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
      “第二,”他声音低了些,“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被过去困住,被系统束缚,想往前走,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抬起眼,看向望褚:“我帮不了所有人。但至少,眼前这个,我想试试。”
      望褚盯着他,试图从那番话里找出破绽,找出算计,找出任何不真诚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近乎疲惫的坦诚。
      “你在可怜我?”他问。
      “不。”闻澈摇头,“是尊重。”
      “也可以是喜欢。”
      这两个词太重,望褚一对不知道怎么接。
      “我也想看,当你找到自己的过去以后,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发展。”
      黑猫吃饱了,颠颠地跑过来,蹭望褚的裤腿。望褚低头看着那只胖猫,身体又绷紧了。不是紧张,是一种不知道如何应对柔软事物的僵硬。
      “这两只猫,叫什么名字?”
      闻澈看着这一幕,嘴角又弯起来。“没名字,随便叫。”
      “一公一母?”
      “两只都是公的,已经阉过了。”
      “它喜欢你。”他说,“那只白的,很挑人,一般不亲近陌生人。”
      望褚蹲下身,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白猫立刻把脑袋凑过来,在他掌心蹭了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手感很软,很暖。
      望褚紧绷的肩线,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闻澈站起身:“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晚上喝点热的,好睡。”
      他走向厨房,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放松而真实。黑猫吃完粮,跳上沙发,在闻澈刚才坐的位置蜷成一团,金色的眼睛半眯着,像在审视这个新来的两脚兽。
      望褚站起来,走到客房门口。房间不大,但整洁,床铺已经铺好,灰色的床单被套,和整个房子的色调一致。
      他把行李袋放在椅子上,走到窗边。这里的视野没有客厅那么好,但也能看见城市的灯火。
      厨房传来微波炉运作的轻微声响,还有牛奶被加热后飘出的淡淡甜香。
      白猫跟了进来,跳上床,在枕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继续咕噜咕噜。
      望褚站在房间里,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不是一个人睡在一个空间里。
      门外有另一个人,有猫,有生活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怪。不讨厌,但也不习惯。
      闻澈端着牛奶进来时,看见望褚还站在窗边,“给。”他把温热的玻璃杯递过去。
      “谢谢。”望褚说。
      “你很喜欢看夜景?”
      “是。”
      “为什么?”
      “以前对世界的一切都期望太高,渴望过生活里能出现一个能容纳自己的地方。”望褚还是看着窗外,“夜晚华灯初上,看的过程就是在找。”
      “但是找久了也会厌烦。”
      闻澈静静的听着。
      “不早了。”终于,闻澈转身要回自己房间,又停住,“对了,晚上如果做噩梦,或者听到什么动静,不用忍着。我睡眠浅,你敲门我能听见。”
      “…好。”
      等他走后,望褚在床边坐下,小口喝着牛奶。很甜,加了蜂蜜。汤圆挪过来,把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继续咕噜。
      窗外,城市的夜晚依旧喧嚣。但在这个十八楼的小房间里,时间好像变慢了,变得可以捉住,可以触碰。
      他躺下准备睡时,白猫在他身边蜷成一团,温暖的小身体隔着被子传来热度。
      望褚闭上眼。

      客厅里,闻澈关掉最后一盏灯,在沙发上坐下。黑猫跳到他腿上,沉甸甸的一团。
      他摸着猫柔软的后颈,看向客房虚掩的门。
      里面很安静。
      他想起望褚站在玄关时那个警惕的眼神,弓起的背,绷紧的肩。真的像极了黑猫刚被救回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黑猫浑身是伤,躲在纸箱最深处,对任何靠近的人都龇牙咧嘴。花了三个月,才敢从箱子里探出头,花了一年,才肯让人摸。
      而现在,它躺在人腿上,咕噜得震天响。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有些人也是。
      闻澈轻轻叹了口气,把脸埋在黑猫厚实的皮毛里。
      夜晚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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