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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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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开始有朦胧记忆的时候只有几岁,那个时候他充满稚气,但又很聪明。
时无思爱他,远胜过自己,她在生下陈漪野之后,那个自己收入不错的工作就彻底辞了,是陈凌盛让她辞的,说让她好好在家,他养她。
时无思也很信任他,欣欣然就同意了,一开始一家三口过得很幸福,陈凌盛当时很正规,每次赚到钱就会给妻子买这买那,时无思就觉得自己嫁对了人,觉得陈凌盛当时虽然生意没有崛起很多,仍是愿意为了自己花钱。
后来他的生意好比以前,经济崛起。
但是好景不长,在一次后半夜,时无思被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吵醒,然后就听到陈凌盛跟电话那头亲密、暧昧无间的对话,时无思当时的心被狠狠揪着,红着眼眶质问他。
陈凌盛一开始心虚地、耐着性子解释,可时无思却是像疯掉了一样,陈凌盛就爆发了,一个扑上去就把她推倒在了地上。
几个巴掌直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如同火烧一样,紧接着就是男人的一顿打骂。
时无思腹部传来剧痛,脸上都是伤,额角撞出一个大口子,在直直地流血。
在月光的照映下,透过窗户,洒下几缕冷银色的柔光,几滴血溅在瓷砖上,渐渐变暗。
陈漪野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看见自己的父亲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在撕咬自己的母亲,在如此寂静的黑夜,像是身临噩梦,更像无尽深渊,将自己吞噬掉。
他听着这惊心的吼叫,他害怕,他无助,他虽小,但他不傻,父亲此时是坏人,母亲有危险。
触碰到黑夜边缘,像是进了幻境,热泪打湿了他的脸颊,听见耳边女人抽泣的哭声,他怪自己不能保护她。
这世界这么大,自己却降临在在了一个黑洞之中,他记得那几声哭腔:
“苗苗,不怕,妈妈在呢……”
“妈妈不疼,苗苗,妈妈没事……”
“苗苗别怕,不哭了啊……”
后脑勺传来的温度炙热滚烫,但时无思的心开始冷冻。
她提离婚,后者就怂了,暴怒的狮子立马恢复了乖顺的绵羊。
时无思在他的种种哀求下被感化,答应再相信他一次,无论怎样,她还是觉得他是爱自己的。
在腐臭拉朽环境的渲染下,陈凌盛开始参与赌博,每次不喝得酩酊大醉就不回家。
有时候他脖子上还有很多女人的口红印,还有烟酒味中混着刺鼻的香水味,极其难闻。
时无思担心他这样,可每次开导他、操心他都换来的是一顿蛮不讲理的毒打。
陈凌盛薅她头发,把她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把她的头砸向厚实坚硬的墙壁,野蛮又扰人心。
时无思日日都睡不着觉,无声地痛哭,每次哭得暗无天日,整个人没一点精神。
陈凌盛有时候会很温和,无疑就是钱输光了,他要向她要钱,她说没有,已经被他全部抢走去赌了。
陈凌盛当然不信邪,他说要向时无思的妹妹时无念要。
时无念比时无思嫁的家庭要好,她自己会赚大钱,不怎么依靠她的丈夫,是个人间清醒。
她对自己的姐姐也很好,钱赚得比想象得都要多。
陈凌盛知道时无念有本事,他不肯跟时无思离婚的原因这就是之一,再而就是时无思长得又很漂亮,带出去很满足自己的面子。
时无思一听到这个就忍不住了,对着他反驳,陈凌盛只觉得她变得越来越不顺从自己的心意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甚至怀疑她不给钱是不是给背后勾搭的别的男人了,还带上了她的父母。
她气得浑身发抖,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是颤的,她带着之前的伤和又青又紫的脸不管什么就跟他吵了一架,抬起脚往死里踹他。
骂她可以,但就是不能骂她的父母。
陈凌盛扇她耳光,用开水烫她,拽着她的头发生生地将她按进滚烫的热水里,玻璃渣碎了一地,他把她扔上去,时无思的皮肤被刺穿,鲜血流了一地。
陈凌盛让她养好伤,跟他一起去见他的老板,时无思整个眼神都充满了恐惧,她没了之前的生机和靓丽,仿佛很怕面对这个世界,她被逼在角落连连摇头,眼泪糊了一脸。
她不去,陈凌盛就会治她,甚至会拿陈漪野和她一起泄气,她被逼得无能为力,自己的命运被他牢牢捏在手里。
……
“妈,报警。”十岁的陈漪野皱着眉,曾经稚嫩的眉目已经开始不见,剩下的全是冷硬,他一脸烦躁,凌厉的五官已经呈现立体,他恨得心里发堵。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的智商其实比同龄人也高出很多,他平时自立自强,话少但尤其聪明,一直以来,他都是自己干自己的,从不让人操心,成绩一直稳居第一,名列前茅。
人看见他满眼不放光是假的。
“妈,我不傻,他这是家暴,是犯法。”他冷静地说。
他之前就让时无思报警,但都没成功。
时无思被折磨得身板柔弱,容貌底子在这,但消瘦得明显,日日夜夜的打击折磨,日日夜夜的痛哭全身上下变得没一处是好的。
她早就应该在第一次就带着孩子离开他的,她早就应该不该相信他的,她早就应该清醒的,以前还有力气和机会离开他,可现在走投无路,像是要把自己逼死。
她满脸是泪,软声对他说:“妈妈知道,但苗苗你不要报警……我们没有好处的。”
她想真报警了,家里又没有人能够挣钱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背景和找工作的勇气和能力了,陈漪野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聪明、懂事、坚强、脾气倔但有很善良。
“妈,你太傻了。”他说。
后来时无思被查出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天天吃药量比饭还要多,每到晚上就服用大量的安眠药,才足以安宁。
她想过治愈,但好像没有一点用。
她时常想自己是不是活不久了,她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好好爱他,亏欠了他太多太多。
有时候因为进食太少,药物在胃里翻江倒海,她抱着马桶上吐下泻,脸色更加苍白,犹如死了一样。
就算时无思瞒着他,但陈漪野其实什么都知道。他泄气般把她的安眠药丢掉,是他每次给她送水,他知道她不吃饭,但还是自己做好再给她送过去。
他知道她月经失调,每次例假会痛经,严重时疼得生不如死,是他每次给她煮姜茶和红糖水,不停安抚她。
只要他在家,他就尽可能地照顾时无思,不让她出什么事。
有一次,陈漪野在家,陈凌盛又发了脾气,想拿时无思泄气,却被陈漪野迅速地拦住。
“别动我妈。”他的黑眸死死地盯着陈凌盛,男人瞪大眼一怔,该死的,他竟然在这小兔崽子眼里看见了镇静与压迫。
“没听到?我叫你别动我妈。”他的声线稳得可怕,之前他很少亲眼目睹过陈凌盛打自己的母亲,每次见到捂得严实的时无思就知道了全过程。
陈漪野也爱憎分明,知道谁对他好,知道谁对他不好,对他好的,他记心里,对他不好的,只要惹了他,他不管什么也要讨个公道,甚至能跟他拼命。
“你打,我就报警抓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告上法庭,我妈全身上下都是证据,我也可以把你赌博的事也供上去,你也不傻吧?不是个傻子就知道自己已经犯法了,你还得寸进尺?”
他又说。
陈凌盛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十岁出头的毛孩子,他镇定自若,极其认真。
陈凌盛“哼”了一声,啐了一口唾沫,打退了这次这个打人念头。
不久后,时无思为陈漪野定制了一枚翡翠白色系玉佩,上面刻着他的名字缩写,她要求师傅用最好的材质打磨,一定要最好。
因此,她花了高价钱,但她却很开心。
她不渴望什么,只渴望自己最爱的孩子永远平平安安、天天开心、永远不同流合污,永远一往无前。
当她想亲手为陈漪野戴上时,才发现自己没能坚持下去,因为进食不良,身体早已虚弱无比。
在下楼时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晕倒时手机还紧紧攥着那枚玉佩,一个人就这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直到陈漪野放学回来,一脸焦急和担忧地拨打了120,将她送进了医院,却一直昏迷不醒。
女护士给时无思换病号服时就看见她一身的伤痕和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脸上本来是清秀的五官,却也都是伤痕。
还有一只手紧紧握着,怎么掰也掰不开,不由得一皱眉,这个病人的遭遇都能让人猜出个一二。
陈漪野一直守在她的床前,可时无思却没有醒来过,他就寸步不离,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眼角和眼下已经干掉的眼泪和留下的泪痕。
护士过来探病,她知道这个小朋友在这里守妈妈守了一夜,她把食物放下,轻声地提了几句:
“小朋友,你妈妈的状态不是很好啊,你爸爸呢?他是不是经常打你妈妈呀?小朋友,这样的话,你爸爸是施暴者,是犯法的,有没有想过要报警啊?”
陈漪野一直盯着时无思瘦弱、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就像是无能为力一样一声不吭地摇摇头。
护士给时无思换好吊瓶,走前看了陈漪野和病人好几眼摇了摇头叹着气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无思的视线出现了一片死一样的白,模糊的意识激得她一下子清醒,手撑起床板就想要坐起来,却被一旁的陈漪野拦下:
“妈妈,您醒了……您别动,好好休息吧,我一直在这。妈妈,您别怕。”
时无思听着让人心生怜悯的这几声“妈妈”,鼻尖顿时强股酸涩,忍不住就哭了起来,她张开手臂把陈漪野紧紧抱在怀里,一直哭,也一直不停地道歉,骂自己太傻,给不了他很好的生活。
她把那枚白翡翠挂在陈漪野的脖子上,说:“苗苗,这是妈妈给你的玉佩,希望我的宝贝永远平平安安,永远向前看,永远开心,以后无论走到哪儿,看见这个玉佩妈妈就会在哪儿,妈妈永远爱你。”
这枚玉佩晶莹剔透,颜色鲜艳亮丽,还有三个小字母刻在上面,尤其好看,有种说不上来的美。
陈漪野从今往后就一直戴着,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