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梅与酸糖［改布局版］》沈祁延

10、买药

　　海抚又下雨了，天色恢复昏暗，大地带着雨腥味。
　　高中生放了假，挤在凉爽的人堆里。
　　陈凌盛这一次难得来接陈漪野回家，父子俩从见面到现在如同陌生人一样，气氛浑噩，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冷。
　　陈凌盛打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瞄一眼陈漪野。
　　他单眼皮，显得有点犀利，一身西装，整日忙活很少归家。
　　陈漪野低着头，抱着手臂，靠在车门边上，光线很暗，仿佛在睡觉。
　　整个车里只有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哒哒声。
　　陈凌盛抬抬眼，忽然开口了：“你妈的忌日快到了。”
　　后者不为所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用不耐烦的语气“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动作。
　　“你这什么态度？在学校待几天就对你老子这个样子？”陈凌盛提高了嗓门。
　　陈漪野皱起眉，烦躁地一声不吭。
　　“你给我下车！下车！滚！现在就给我滚！”陈凌盛开始吼起来，面部肌肉几乎全部扭在一起。
　　车子还在中速地行驶着，在一点空旷的地方，车流不多不少，陈漪野拧着眉头，一点也没有犹豫，扳开车把手就跳了下去。
　　跳下车的瞬间，耳郭外传来一阵咒骂声：“他妈的，摔死你这个死崽子！”
　　他本能地站不稳，冲击力有些大，他的皮肤与大地无情擦过，鲜血直冒，好在脸上只擦伤了一小块，他稳住站起来擦了擦嘴角，根本没有在乎这些。
　　陈凌盛几乎是他跳下车就靠边停车了，只不过不是来看他的状况，而是把那个开着的门“砰”地一声关上，此时不在乎形象地指着他骂：
　　“要滚就给老子滚远点！祸害你老子车干什么？！你怎么不死？你这个祸根！”
　　骂完，前者“哼”笑一声拉开车门跨上驾驶座潇洒离去了。
　　雨水很快打湿了陈漪野的头发，衣服也很快被淋透，他发觉自己神经紧绷，太阳穴突突跳，青筋凸显。
　　他行走在雨中，浑浑噩噩。

　　雨势还是那样子的不大不小，树下台阶旁的水洼泛着无数条波纹，一个个烟头和一团团烟灰都混入其中。
　　陈漪野的烟一根接着一根，仿佛不知倦。
　　他抽得很厉害，甚至有点犯呕，肺部有些感到恶心。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变了，变成沉闷的哒哒声，陈漪野几乎是比较懵的抬头，对上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珠子。
　　他心里一顿，但烦躁得要死，皱着眉冲她开口：“拿开。”
　　夏蝉心头一颤，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是来买东西，然后就，就看见你在这……”
　　陈漪野冷不丁地抬眸，眼前这个女生还是穿着校服，头发垂在两肩，松松软软的，眼睛亮亮的，只是额头上那个包还在，不过毫无违和感，细长又小巧的手握着伞柄，一副乖巧的模样。
　　夏蝉只见他全身都湿了，也有些脏，只有挂在脖子上的白翡翠干净得发亮。
　　心里暗暗感慨了下看来这白翡翠对他是真的很重要。
　　一头黑发湿哒哒的，额前的发丝贴在皮肤上，却显得气质冷硬，脸颊渗着血，不多，是擦伤的痕迹。
　　眼圈有些红，不可能是哭的吧……也许是……气的。
　　长袖盖着的手臂处透着隐约的血红色，有些触目惊心。
　　她瞟见地上的那一片烟头就知道陈漪野是多么的能抽烟。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不回家吗？这雨下得也不算太小……”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陈漪野吸着烟嘴角淡淡一勾，带着自嘲的意味，抽到最后把烟摁灭在手心，顺势站了起来，这一瞬让夏蝉感受到了一股沉重又有压迫的气息。
　　“关你屁事。”他冷笑。
　　夏蝉抿抿唇，也不在乎他的语气有点不善，只是小心地说：“你的伤……不然我给你买点药涂一涂吧……留疤了不好……”
　　“……”这小姑娘……看起来真蠢。
　　陈漪野见她哆哆嗦嗦的，一秒也不想在这里耗，绕开她走进几步远的商店。
　　他买了几包纸擦了擦血，三两下就用没了，这血不一直渗，看起来不吓人，顺便买了条毛巾擦了擦头发，就扔进门口的垃圾桶，衣服湿了没什么影响就没管，总之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店，两根手指间夹着烟，烟头不断冒着青雾，时不时送到嘴里再不咸不淡地吐出。
　　没想到下一刻迎面撞上了夏蝉。
　　他不禁一挑眉，心里莫名其妙地纳闷。
　　她什么都没变，手里撑着那小伞，只是另一个手指上挂着一个小塑料袋，上面印着××诊所。
　　握着伞的手，不，其实是攥着。在微微发颤，夏蝉面对他心里是真的挺怕的，不仅是因为他就给自己的印象，甚至怕他揍她，只不过自己就是忍不住想要帮帮他，仿佛心甘情愿地被骂。
　　她抬起拿药的那只手，慌张地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你，你拿着吧……”
　　周围都是雨混进凉风里的声音，还有车行驶在湿漉马路上的沙沙声，可能是离得不远，陈漪野连这么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
　　“不要，拿走。”
　　陈漪野的眼睛狭长又锋利，盯着人仿佛能刺穿对方的瞳孔，此时他的言语冷得能掉冰渣。
　　夏蝉不傻，知道他有一丝恶意，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也没放心上，或许他是真的遇到什么事就吧，心情才那么不顺，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他就，万一……就不好了。
　　她将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对不起……”
　　她边说边退，直到退到陈漪野坐过的那个地方才停下，她把药袋轻轻放在上面，回头稍稍看他一眼，说：
　　“那我先放这了，你如果要用的话，离得好好涂，不用的话……就丢掉吧。”
　　女孩的嗓音软软的，不知情的都让人有些心生怜悯，像冬季初雪时的一团阳光。
　　下一秒她就不动声色地迈开步子离开，走了几步忽然怔住，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侧了侧身子，朝少年淡淡一笑：“中秋节，祝你能天天开心。”
　　“……”
　　陈漪野不说话，眼神淡淡，波澜不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表情有些意味不明，他看了一眼那道离去的小巧娇美的背影，又淡淡收回。
　　烟又被他甩出一根，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有多红，心绪重重，他望了望铅灰色的天，又呼出一口二手烟。
　　周围雨腥中混着树木香，凉风如针刺骨，一切光景荒诞俱寂，此时雨势小了点。
　　九月中旬，中秋节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