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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鱼死在了一九九九》(2)(BE) ...

  •   佐:
      我又开始给你写信了。在那个总是漏水的卫生间里,坐在马桶盖上。瓷砖的缝隙里长出了新的霉斑,青黑色的,像一种皮肤病,正在缓慢地、坚定地向镜子边缘蔓延。
      我盯着那块霉斑看了很久,觉得它比我们的关系更有生命力。它至少在生长,而我们只是在维持一种尸体的防腐。
      你睡在外面那张床上。呼吸声很沉,隔着一扇受潮变形的木门传进来,听起来像某种老式风箱在拉扯。
      我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冷静的、近乎外科医生般的冲动。我想把你这层名为“恋人”的表皮剥下来,不仅仅是比喻义上的。
      我想看看在那层温热的、散发着洗涤剂香味的皮肤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构造,能让你如此安然地在一个正在崩塌的房间里入睡。
      这就是我的暴戾,佐。
      邱妙津说人对于他人的爱,本质上是想把对方吞吃入腹。但我不想吃你,由于某种长期的消化不良,我已经对这种亲密感到反胃。我只想把你制成标本。
      写这些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剥了皮的兔子,红色的肌肉纤维暴露在空气里,每一丝风吹过都是一种刑罚。
      这种痛感是粗粝的,像砂纸打磨着视网膜。我恨这种痛感,但我更恨那个不再痛的自己。你大概永远无法理解,我对你的爱,本质上是一种暴力的自我肢解。
      我想把心脏挖出来,放在福尔马林里,贴上标签寄给你。我想让你看到它还在跳动,看到上面每一根血管的纹路,看到它因为你的冷漠而产生的每一次痉挛。
      昨天我们在厨房剥橘子。汁水溅到你的眼睛里,你下意识地闭眼、流泪。我递给你纸巾,手指碰到你的脸颊。
      那一刻,我在心里退后了一万米,站在一条冰冷的河对岸,看着厨房里的那一幕。我看着那个“我”在温柔地帮你擦拭,嘴里说着抱歉。
      同时,我看着那个“我”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水果刀,刀刃对着空气,像是在切割一段看不见的神经。这种分裂感让我着迷。
      我就像是一个买了票进场的观众,看着舞台上的“我们”在表演一场名为《日常生活》的默剧。我知道剧本的下一页是争吵,再下一页是冷战,结局是那只橘子烂在桌角,长出和你脸上表情一样的灰白色的毛。
      但我不会喊停。
      我会安静地坐着,看着这把火从桌角烧起来,烧到窗帘,烧到你的眉毛,最后烧成灰烬。
      你说我太极端,说我的爱让人窒息。
      你说得对。在这个在此刻的世界上,连呼吸都是一种对他人的侵犯。我不想做什么体面人。体面是留给死人的遗容整理。活着的人,就该是狼狈的,是歇斯底里的,是满地打滚求一点温存的畜生。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这些话我一句也不会对你说。我会把这封信烧掉,然后微笑着问你今晚想吃什么。这就是我的虚伪,佐。
      我在心里为你搭建了一座坟墓,每天夜里在里面为你守灵,哭得肝肠寸断;但天一亮,我又是那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你,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现在要把这页纸烧了。火苗舔过纸张的声音,像是在咀嚼。
      这是我爱你的唯一方式:在一场必将到来的毁灭里,保持绝对的清醒,并以此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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