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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月下习骑 ...

  •   从元宵灯会回来,已是后半夜。
      侯府里的喧嚣彻底散了,红绸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出暖融融的光晕。仆人们收拾完残席,也都歇下了,整座府邸静悄悄的,只有更夫打梆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又一声。
      影恋琛牵着鸳祁芷的手,从角门溜回府,一路穿过回廊,回到新房。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头的寒气。屋内红烛高烧,暖意扑面,合卺酒还摆在桌上,两只玉杯并排放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气氛忽然就……微妙起来。
      白日里的热闹,街上的烟火气,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此刻,这间只剩下两人的屋子,这满室的红,这跳动的烛火,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影恋琛松开手,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动作有些生硬,耳根在烛光下微微泛红。
      “合卺酒……还没喝。”她低声说,将一杯递给鸳祁芷。
      鸳祁芷接过,指尖触到玉杯的温热。她看着影恋琛,看着那双此刻低垂着、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那点紧张,忽然化成了某种……想笑的冲动。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这个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白罗刹,此刻像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手足无措,耳根通红。
      真是……可爱。
      她端起酒杯,手臂与影恋琛的交缠,仰头,将酒饮尽。
      酒是温过的,不烈,带着甜香。可喝下去,却烧得喉咙发热,脸颊也跟着烫起来。
      影恋琛也喝了。她放下酒杯,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鸳祁芷脸上。
      烛火跳跃,在她眼中映出两簇小小的火苗,亮得惊人,也……烫得惊人。
      “那个……”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该……歇息了。”
      鸳祁芷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轻轻“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床铺得很软,锦被绣着鸳鸯戏水,红帐垂落,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而暧昧的空间。
      影恋琛也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动。空气里弥漫着酒香、烛火气,和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良久,影恋琛侧过身,看向鸳祁芷。
      她的目光很专注,一寸寸地,从她的眉眼,扫到鼻梁,再到……唇。
      然后,她俯身,吻了上去。
      不是元宵夜那个带着试探和温柔的吻,而是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灼热的渴望。唇齿厮磨,呼吸交缠,影恋琛的手扣住鸳祁芷的后颈,将她更紧地压向自己。
      鸳祁芷闭上眼,回应着这个吻。手轻轻环上影恋琛的腰,指尖触到她衣料的纹理,感觉到衣料下紧实的腰线。
      吻逐渐加深。
      影恋琛的手从她颈后滑下,抚过肩颈,落在腰侧,然后,迟疑着,试探着,解开了她外衫的系带。
      衣衫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素白色的中衣。影恋琛的吻也随之向下,落在她锁骨上,温热,带着细微的湿意。
      鸳祁芷轻轻颤了颤,却没有躲。她躺在柔软的锦被上,看着帐顶模糊的绣纹,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和温度,心里那点紧张,渐渐被一种柔软的、接纳的情绪取代。
      她准备好了。
      准备好把自己交给这个人。
      交给这个……她曾算计过、利用过,却终究让她心动、让她不舍、让她想留下来的人。
      影恋琛的吻继续向下,手也探入中衣,抚上她腰侧的肌肤。
      触感温热,细腻,像上好的丝绸。
      她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鸳祁芷睁开眼,看向她。
      影恋琛也抬起了头。脸上泛着红,眼神里盛满了情欲,可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茫然?
      “怎么了?”鸳祁芷轻声问。
      影恋琛看着她,看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困惑:
      “……我不会。”
      鸳祁芷:“……?”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影恋琛在说什么。
      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洞房?
      堂堂冠军侯,二十二岁,娶过亲,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不会洞房?!
      鸳祁芷看着她那双写满认真和茫然的眼睛,看着她通红的耳根,看着她紧紧抿着、似乎有些懊恼的唇——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起初只是轻笑,后来越想越好笑,干脆笑出了声,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你笑什么!”影恋琛恼羞成怒,撑起身子瞪她,“我、我确实不会啊!又没人教过我!”
      “没人教过?”鸳祁芷止住笑,挑眉看她,“侯爷身边,就没个通房丫鬟?没个嬷嬷提点?”
      “没有。”影恋琛答得干脆,“我讨厌旁人近身。母亲去世后,府里就严管家一个老人,他……他更不会教这个。”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我以为,女子与女子之间,大概……和男女不同?我、我研究过兵书,研究过布阵,可这个……”
      她没说完,但意思清楚——兵书阵法她精通,可这床笫之事,她真的一窍不通。
      鸳祁芷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恼又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那点笑意,渐渐化成了……某种更柔软的东西。
      这个傻将军。
      这个……纯情得让人心疼的傻子。
      她抬手,轻轻抚上影恋琛的脸:“那……侯爷想学吗?”
      影恋琛眼睛一亮:“你……你会?”
      “我……”鸳祁芷语塞。
      她会吗?理论上会,毕竟现代社会信息发达。可实操……她也没有啊!
      但看着影恋琛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她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我也不会。”她故意道,看着影恋琛眼神黯淡下去,又慢悠悠补充,“不过……我可以教侯爷别的。”
      “别的?”影恋琛疑惑。
      “嗯。”鸳祁芷坐起身,拢了拢衣衫,“比如……骑马。”
      影恋琛:“……?”
      洞房花烛夜,学骑马?
      “我忽然想学骑马了。”鸳祁芷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灌入,吹散了一室暧昧,“侯爷不是说,北境的马最好吗?不如……现在教我?”
      影恋琛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然后,她忽然也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没了方才的窘迫,多了些纵容和……宠溺。
      “好。”她起身,走到鸳祁芷身后,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现在教。”
      于是,洞房花烛夜,冠军侯和新婚夫人,溜到了后院马厩。
      马夫早歇下了,马厩里静悄悄的,只有马匹偶尔喷鼻、踏蹄的声音。影恋琛牵出她那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战马“墨云”,拍了拍马颈:“它温顺,你先试试。”
      鸳祁芷看着那匹高头大马,心里其实有点发怵。可她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上。
      影恋琛扶她上马,自己跟着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后,手臂环着她,握住缰绳。
      “坐稳,腰挺直,脚踩实。”她在她耳边低声指导,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别怕,有我在。”
      马匹缓缓走动起来。起初只是慢步,后来渐渐小跑。夜风在耳边呼啸,月光洒在庭院里,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叠着,晃动着。
      鸳祁芷起初紧张,可渐渐的,在影恋琛稳稳的怀抱里,她放松下来。她感觉到马背的起伏,感觉到夜风的清凉,感觉到身后人胸膛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在飞。
      也像……在拥抱整个夜晚。
      “喜欢吗?”影恋琛问。
      “喜欢。”鸳祁芷点头,忽然转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侯爷。”
      影恋琛怔了怔,随即笑了。她收紧手臂,将鸳祁芷更紧地搂在怀里,心里想的却是——
      我夫人笑起来真好看。
      李副将他们没说错。
      我福源……好像真不浅。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学骑马呢?
      她没想明白。
      但无所谓。
      她想学,就教。
      她想做什么,都陪她。
      骑了几圈,鸳祁芷又说想学射箭。
      影恋琛便带她去了校场——侯府后院有个小校场,平日她晨练用的。她取了弓,手把手教鸳祁芷拉弓、搭箭、瞄准。
      鸳祁芷力气小,弓拉不满,箭也射不远,歪歪斜斜扎在靶子边缘。可她玩得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每射一箭,都要回头看看影恋琛,像在求表扬。
      影恋琛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笑,看着她闹,心里那点因“不会洞房”而生的懊恼,早就烟消云散。
      我夫人真可爱。
      她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像在确认什么珍宝。
      玩累了,两人坐在校场边的石阶上。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侯爷,”鸳祁芷忽然开口,“我教你写字吧。”
      “写字?”影恋琛挑眉,“我会写字。”
      “不是那种字。”鸳祁芷捡了根树枝,在沙地上划拉,“是我……家乡的一种字,简化的。”
      她写下了一个“爱”字。
      简体字,笔画简单,结构清晰。
      “这个字,念‘爱’。”她轻声说,“喜欢、珍爱、心之所向的意思。”
      影恋琛看着那个字,看了许久。然后,她也拿起一根树枝,照着描。她手稳,学得快,几遍下来,竟写得有模有样。
      “爱。”她低声念,抬头看向鸳祁芷,“是这个意思吗?”
      鸳祁芷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头一动。
      “嗯。”她点头,顿了顿,忽然问,“侯爷想听故事吗?”
      “故事?”
      “嗯,我家乡……北溟的一些趣事。”鸳祁芷靠在她肩上,声音轻轻的,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梦,“我在北溟宫里时,有个嬷嬷,特别爱讲八卦……”
      她开始讲。
      讲她“办公室”里那些勾心斗角——用“宫中医女局”作比;讲她为了“评上掌事宫女”而收“各宫娘娘”送的礼物;讲她甚至尝试跟“校董女儿”——一位郡主打交道,想走个后门,结果连人家的手都没牵到,就被甩了。
      她讲得半真半假,用北溟宫廷的壳,装着现代世界的核。那些不堪的、算计的、她曾经引以为耻的“烂人行为”,此刻被她用轻松甚至自嘲的语气讲出来,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影恋琛安静地听着。
      她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评判对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抬手,拂开鸳祁芷被风吹乱的碎发。
      月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眼神专注,像在听世间最重要的军情。
      鸳祁芷讲着讲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讲到最后,讲到自己被排挤,被孤立,一个人缩在冷宫里,对着窗外的雪,想着“要是能回家就好了”。
      然后,她停了下来。
      因为影恋琛……睡着了。
      头靠在她肩上,呼吸平稳绵长,睡着了。
      月光照在她脸上,将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她睡得很沉,嘴角甚至微微翘着,像在做个好梦。
      鸳祁芷怔了怔,随即笑了。
      这个傻将军。
      听她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居然听睡着了。
      她轻轻挪了挪身子,想让影恋琛靠得更舒服些。可影恋琛个子高,她抱不动,也挪不动。
      想了想,她起身,轻手轻脚回房,抱了一床厚被子和一个炭盆出来。
      她将被子铺在石阶上,将影恋琛小心放倒,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然后点燃炭盆,放在两人身边。
      火光跳跃,驱散了夜寒。
      鸳祁芷抱着影恋琛,看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然后,她俯身,在她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不是现代的语言。
      是她高中时,收到过的、后来被她没收的、那些情书上的话。
      也是她心底,从未对人说过的、最柔软的情话。
      “我曾以为,爱是负担,是算计,是不得不做的交易。”
      “可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
      “爱是雪夜里的热汤,是战场上的回望,是明明不会却偏要逞强的可爱模样。”
      “是……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看的,每一场烟花。”
      她说完,低头,在影恋琛额上印下一个吻。
      很轻,很珍重。
      然后,她也闭上眼,抱着怀里的人,在月光和炭火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至于洞房花烛夜?
      不重要了。
      此刻的相拥而眠,月下私语,炭火暖身——
      比任何仪式,都更像“洞房”。
      更像……家。
      夜更深了。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炭火噼啪,温暖如春。
      而两个相拥而眠的人,在经历了算计、生死、战争、温暖之后,终于在这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夜里,找到了属于他们的——
      第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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