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狐朋狗友》卢一匹

13、第十三章

　　十三

　　中山陵那地方，陈敏秦不止一次的建议刘熙成去一趟。这个地方在陈敏秦的印象里，始终朦胧而阴郁，陈敏秦头次去中山陵，是刚到南京的第二天，当时他孑然一身，一心只想看看逸仙先生的大理石墓圹。后来他在通往灵堂的石阶上东张西望，发现此处视野极其开阔，等到他登完所有石阶一转头，感到身下的景色向后猛然滑去，目光所及一片苍茫，他顿时激动万分。
　　刘熙成对这些无动于衷，他小学的时候来过南京，他说当时中山陵真是让他失望透顶，他在陵内买了一只煮玉米棒子，又冷又干简直像尸体，后来他想和孙先生的灵柩照相，又被工作人员当场生擒，那位工作人员体态如熊，毛茸茸的手一直掐他的脸，给他的童年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况且，门票还妈妈的那么贵。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去了夫子庙、栖霞山、玄武湖、总统府，甚至还到南京师范大学拜访了方红。
　　陈敏秦不太赞同去夫子庙，这地儿他去了太多回，那天又在下雨。陈敏秦没来南京以前，数次在雨中和他家老二逛农贸市场，去的时候身上还利索，回的时候就脏的不象话，一街人的汗水混在雨中都被他俩的衣服吸取。洗这种衣服时得用上半袋子洗衣粉，还得用粗刷子一遍一遍的刷，这种刷子是屠夫刷猪皮时用的，猪皮先在开水里烫着，再一溜吧刷下去，原先硬扎扎的猪毛立马像打湿了的卫生纸般稀烂，最后浇一瓢水冲洗，猪皮就光溜溜了。经过这样刷洗后的衣服基本上不能再穿，陈灵楚有回发神经把那皱巴巴的东西穿出去，满街的女士都朝她翻白眼。
　　李烨这个人行事癫狂，那天他突然想买一只黑色的兔子，这号兔子苏喜晴他们宿舍原先有一只，曹三哥养的，模样跟大老鼠差不多，喜欢步履蹒跚的在宿舍地表爬来爬去，曾吓死女生无数，后来它被其主人不小心弄死，遗体则掺着老姜蒜末下了火锅。情况就是如此，因为李烨要去搞一只恶心巴几的兔子，便死活要把张浩真、刘熙成拉上，陪他去夫子庙的宠物市场物色。至于陈敏秦，他虽然满腹牢骚，最后还是不得不冒雨跟着那三人一块儿到校门口搭公交。
　　陈敏秦没想到会在夫子庙碰见辛政女朋友，而她身边的男生，却赫然是上次那个中文系小白脸。这俩人坐在一家小店里，欢快的喝馄饨，醮着辣油吃臭干。陈敏秦他们轮流提着一铁笼，中间盘桓一只黑丑胖大的兔，四人吵吵嚷嚷跨进店门，瞟到桌旁那两人，那两人也瞟过来，双方都愣了。事后李烨沮丧万分，“又是他们。”“又是谁？”“六食堂那对狗男女！”“什么啊？”张浩真前来补充，“你忘啦？上回李烨找那女的搭讪来着。”陈敏秦大吃一惊，“怎么？那他们早就认识么？”李、张二人愕然回答，“为什么不能早就认识？你认识他们？”一直闷不吭声的刘熙成左右踌躇，“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咋一句听不懂？”张浩真叹息一声，开始为他娓娓道来那个属于李烨的六食堂伤心情事。
　　去夫子庙是刘熙成来南京的第三天，这天的天气如前所述，阴雨纷纷，四个人回到宿舍之后，先把关兔子的笼子挂在天花板上（那个吊钩本来用于挂吊扇），这件事是李烨站在椅子上完成的，途中兔子伸出爪子在他的手上刨了几下，李烨说感觉像情人的抚摸，陈敏秦本来想告诉他那兔子的神态确实像老鼠，顺便提醒他注意一下被兔子刨过的皮肤，别染上什么畜牲才有的病，听见李烨这种高度评价，他就也不好再说什么。接下来这几个变态的家伙站在原地，欣赏了片刻肥兔对于突然凌空挂起的恐惧反应，就勾肩搭背的去卫生间冲澡了。
　　第四天清早的时候，就有了天晴的影子。陈敏秦打算和刘熙成骑自行车去长江大桥，他自己刚买了一部二手车，准备再去问辛政借他那辆。刚到辛政他们楼下，就看见辛政从停车棚推车出来，朝陈敏秦打招呼：“刘熙成刚起，这会儿指不定在洗脸。”
　　陈敏秦盯着他那车，“你要用车哪？”
　　“嗯，准备绕着学校溜达两圈。”
　　陈敏秦突然想起前一天他女朋友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的样子来，昨天那女人挺尴尬的，晚上那个叫任寒辞的男生还专程跑到他们宿舍来，说他和郝微只是普通朋友，让他别告辛政，当时陈敏秦有点瞧不起他，不过也就是笑笑没说什么，他打量着辛政一身休闲打扮，“你一个人哪？”
　　“恩。”
　　“多没劲儿啊，要不跟我们一块儿玩去吧？”
　　“去哪儿？”
　　“准备骑车去大桥。”
　　“就到大桥啊？那才多近？”辛政人跨在车上，两手按着车铃玩儿。
　　“那你还骑到哪儿？”
　　“起码玄武湖，再往前去也成。”
　　“不要命了啊你？我昨天逛夫子庙，腿现在还酸着呢。”
　　“我带你。”
　　“真的啊？那成，不用使劲儿了啊今天我，”陈敏秦把车子推给辛政，“看下车啊，我上楼喊刘熙成。”正要往楼道里冲，被辛政一把拉了回去。
　　“你傻啊，还上去干嘛？就站这儿喊呗。”
　　陈敏秦愣了愣，继而朝着楼上大喊，“刘熙成，快下来！”辛政在一边说让他把我钱包拿下来在我床上，陈敏秦就再次大喊，“刘熙成，顺便把队长钱包拿下来！在他床上！”想了想，又大喊，“顺便看看里头多少钱！”片刻楼上传来一声，“你自己看吧！”一个钱夹从天而降，正好砸在陈敏秦脚边，他捡起来，朝辛政挥挥，“打开看了啊，成吗？”“你看呗。”这是个黑色的牛仔夹扣钱袋，巴掌大，有白色的镶边，陈敏秦喜滋滋将其打开，最大的夹层里有一张公交卡和一叠人民币，五张一百的，其他多是十块、二十块和一元的钢崩儿，银行卡、饭卡、图书证都放在一个有拉链的小夹层里，在另一个夹层里，陈敏秦发现了辛政的身份证，辛政在上面照成了瞎子，眼睛是闭着的，陈敏秦跑到辛政那儿，指着照片冲着他大笑。辛政面无表情，突然伸手往陈敏秦衣袋里一摸，顺出了他的钱夹。陈敏秦还在那儿笑，“没事儿，你就看吧，反正我的证件照一律气质如兰。”他望着辛政，后者表情严肃，正那儿刨他的钱包，片刻刨出一张照片，“谁啊？”“以前女朋友。”辛政继续刨，刨到身份证，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半天没吭声，陈敏秦得意了，“帅的找不到破绽吧？”辛政懒得搭理他，还刨，终于他晃着一张伊利订奶卡，问，“这什么？”陈敏秦一呆，有点不好意思，辛政露出想笑的样子，“你还喝牛奶啊？”“那怎么啦？我从小就养成了这好习惯，早晚都要喝！怎么着吧？”辛政低头玩着那张订奶卡，有点笑，“没什么，就是感觉像个女孩儿。”陈敏秦正想反驳，刘熙成一边过来了，“现在走？”“嗯，走。”
　　陈敏秦跳上辛政车的后座，觉得有点不自在，过了好半天，车骑出了校门，在两边种着梧桐的林荫大道上飞驰，陈敏秦还是觉得不自在，就跟辛政说，“队长，我们换吧。”“干吗？”“我带你。”“得了吧。”辛政颇为不屑的继续朝前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