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笔渡文》阿发

3、下北泽的暗巷

　　十一月十五日，东京，雨。

　　陆晚拖着行李箱站在下北泽站出口时，是晚上十点四十分。雨比预报的大，她没带伞，羽绒服帽子很快湿透。手机导航显示地址在一条巷子里，步行七分钟。

　　巷子叫“铃兰小道”，窄得只容一人通过。两侧墙壁贴满褪色的乐队海报，雨水让油墨晕开，人脸模糊成色块。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巷口便利店，在雨幕中晕成朦胧的暖黄。

　　行李箱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被潮湿的墙壁吸收、放大，变成一种诡异的回响。陆晚开始怀疑那封信的真实性——哪个正经公司会把地址选在这种地方？

　　她数到第十七张海报时，巷子到了尽头。前面是死路，一堵水泥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块。

　　“喂——”

　　她差点喊出声。但就在这一刻，墙“动”了。

　　不，不是墙动，是墙上出现了一扇门——更准确地说，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一秒还是斑驳的水泥，下一秒就透出暖黄色的光，干净得像把一整块黄昏封在了玻璃里。

　　窗内景象让陆晚忘了呼吸。

　　木质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粗略估计有上千册书。书架间散落着几张阅读台，台灯是复古的黄铜材质，光晕柔和。最深处有个小小的吧台，咖啡机正冒出白色蒸汽，空气里飘来烘焙豆子的焦香。墙上挂满黑胶唱片，按字母顺序排列。角落里有架三角钢琴，琴盖打开，谱架上摊着乐谱。

　　这场景太熟悉了。陆晚想起和陈屿一起看《请回答1988》，他指着正峰和美玉约会的书店咖啡厅说：“看，理想工作环境就长这样。”

　　她当时回：“那得先有人付钱让我坐在里面。”

　　玻璃门无声滑开。暖风裹着咖啡香和旧纸页的气息涌出来，驱散了巷子的湿冷。一个男人从书架后站起身——三十出头，亚麻衬衫，细边眼镜，头发略长，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

　　“陆桑？”他用中文说，发音标准，带着轻微的京都口音。

　　“早川先生？”

　　“欢迎。”他微笑，眼角有细纹，“请进。雨很大，你淋湿了。”

　　陆晚走进玻璃屋。室内温度恰到好处，空气中除了咖啡香，还有种类似檀香又像旧书的味道。她注意到地板是实木的，每走一步都有轻微的吱呀声，像这座房子在呼吸。

　　“你的公寓在二楼。”早川树递来毛巾和一杯热茶，“今天先休息，明天十点开始工作，可以吗？”

　　陆晚点头，接过茶杯。茶是玄米茶，温热的谷物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那个……”她忍不住问，“外面那堵墙……”

　　“光学玻璃。”早川树轻描淡写，“从外面看是墙壁，从里面看是透明。为了安静。下北泽白天很吵。”

　　他领她上二楼。楼梯是螺旋铁梯，漆成黑色，有些地方锈蚀了，露出底层的金属质感。陆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这个瞬间应该被慢放。

　　黑色偏蓝的大衣下摆扫过生锈的栏杆，浅色牛仔裤的裤脚还沾着巷子的雨水，刚烫的卷发因为潮湿而更加蓬松。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很沉，吉他琴盒轻轻磕碰着膝盖。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握着行李箱拉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此刻该有画外音。她会写：“她不知道，这段楼梯连接着她的两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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