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执念的牢笼》萍实

3、童年时光三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一个东西砸在她毛茸茸的头顶，又弹落到地上，咕噜噜向前滚去。
　　“啊呀！”黎禛轻呼一声，捂住头，抬眼看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拳头大小、椭圆形的果子，颜色是古怪的深褐色，表皮看起来有点皱，像放久了的梨，形状又有点像桃。
　　它安静地躺在不远处，在一片深褐色的落叶和泥土中，并不十分起眼，却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黎禛好奇心起，忘记了害怕，爬起来小跑过去，蹲下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果子。
　　果子有点沉，表皮凉凉的，她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极其清淡的、类似陈旧木料混合着某种遥远花香的奇异味道，不甜，也不难闻。
　　“小朋友，那个果子，不能吃哦。”
　　一个温和的、的男声忽然从头顶传来。
　　黎禛吓得浑身一哆嗦，果子差点脱手，她下意识地紧紧把它捂在怀里，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修身外套和长裤的男人，正从她头顶那棵巨大古树的一根横枝上轻盈地跃下，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个子很高，背对着稀薄的光线，面孔有些模糊，但黎禛清楚地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极其清澈、却又深邃无比的湛蓝色，像她画册里见过的冰川深处的颜色，或者……像此刻远处那片沉郁的海。
　　她想起跟“爸爸”黎宇谈生意的几个外国叔叔，他们也是蓝眼睛，但他们的蓝，跟这双眼睛比起来，显得浑浊而浅薄。
　　“你……你是谁？”
　　黎禛的声音有点发抖，小脚悄悄往后挪了半步，同时迅速把那个奇怪的果子塞进了自己羊羔绒外套的大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块。
　　男人似乎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好笑，唇角微微弯了一下，但那双蓝眼睛里的神色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温和疏离。
　　“一个……路过的人。”他的中文发音很标准。
　　“你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话？我认识的外国叔叔，都说英语。”
　　黎禛大着胆子问，小手在口袋里牢牢护着那个果子。
　　“在这里待得久了，自然就会了。”
　　男人的回答很简单，目光落在她那只护着口袋的手上，洞悉了她的小动作。
　　“小朋友，你口袋里那个果子，对我很重要。能把它还给我吗？我可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糖果，或者别的玩具。”
　　黎禛立刻摇头，小辫子跟着甩了甩：
　　“我才不爱吃糖呢。”
　　她看看男人，又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果子，一种奇异的占有欲涌了上来，她挺了挺小胸脯，认真地说：
　　“这个果子是我先捡到的，掉在我头上，就是我的了！”说完，她转身就想往妈妈那边跑。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再前进半步。
　　黎禛心里一慌，以为遇到了坏人。
　　却听那男人用一种商量，甚至略带无奈的口吻说：
　　“好吧，既然你捡到了，也算是与它有缘。不过，我真的非常需要它。这样好不好，我用一样宝贝跟你交换？你肯定没见过的好宝贝。”
　　宝贝？黎禛挣扎的动作停住了。
　　小孩子对“宝贝”总是充满好奇。
　　她转过身，仰起小脸，努力模仿着刚才何晓茜阿姨那种审视挑剔的眼神（虽然学得并不像，眼底的好奇和纯真根本藏不住）。
　　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手：“那……我先看看。不好的话，我可不要。”
　　男人这次是真的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像林间拂过的微风。
　　他摇了摇头，伸手到颈后，解下了一条项链。
　　黎禛好奇地踮起脚尖，凑近了看。
　　那是一条造型简洁却无比夺目的项链。
　　链子似乎是某种暗银色的金属，细看有着繁复古老的藤蔓花纹。
　　而坠子……黎禛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颗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蓝色宝石，被切割成完美的心形，镶嵌在同样暗银色的镂空托座里。
　　宝石内部仿佛有星光在流转，又像封存着一小片最深最纯净的海洋，随着角度的细微变化，折射出五彩斑斓却又无比柔和的光晕。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美的“钻石”。
　　“这……这是真的吗？”她小声问，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叹。
　　男人蹲下身，与她平视，这样近的距离，黎禛更能看清他蓝色眼眸中的那种……非人的宁静与悠远。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黎禛带着发箍的头顶。
　　“它叫‘海洋之心’。很久以前，人们说它价值连城，可以买下……嗯，就像外面这样一座岛屿。”
　　可以买下一座岛？！黎禛的小嘴微微张开。
　　她不太能理解具体价值，但“买下一座岛”这个说法，已经足够在她小小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褐色的、不起眼的果子，塞到男人手里，同时另一只小手飞快地、几乎是抢一般抓过了那条项链。
　　冰凉的金属和宝石贴着她的掌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皮肤的微温。
　　“给你！给你！”她急急地说，生怕对方反悔。
　　就在这时，林子外远远传来了薛俪俪焦急的呼唤，声音由远及近：“禛禛——！黎禛——！你在哪儿？”
　　黎禛一个激灵。男人接过果子，并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看着黎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叮嘱：
　　“记住，别把今天见到我和拿到项链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爸爸妈妈。”
　　黎禛眼珠转了转，鬼使神差地，在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近的催促下。
　　她非但没有立刻跑开，反而伸出小手，拽住了男人黑色外套的袖子一角，仰着脸问：
　　“那……我帮你保守秘密，有什么好处吗？”
　　她学来了妈妈那种讨价还价的本能，尽管模样稚气。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
　　“好处么……这样吧，我可以答应你，在未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一个真正的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黎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随即又皱起小眉头，
　　“可是……可是我有了愿望，该怎么找到你呢？你住在岛上吗？”
　　男人耐心地蹲着，指向寺庙的方向：
　　“如果你真的需要实现愿望的那一天，就带着这条项链，去这里的寺庙，找寺主出示它。记住，只能是真正重要、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禛禛！黎禛！回答妈妈！”
　　薛俪俪的呼唤已经近在咫尺，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耐。
　　黎禛不敢再耽搁，抓着项链冲男人用力点了下头，丢下一句“再见！”，便转身朝着妈妈声音的方向奋力跑去。
　　跑动中，她不忘把珍贵的项链紧紧攥在手心，塞进外套内侧更隐蔽的小口袋，还时不时用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按一下，确认它还在。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混合着兴奋、窃喜和拥有巨大秘密的得意笑容，那双酷似孙泽昙的明亮眼睛里，闪烁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运交错的微光。
　　男人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小小的、棕色绒团般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掩映间。
　　一缕迟来的阳光恰好穿透浓密的树冠，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也照亮了他手中那颗其貌不扬的褐色果子。
　　他低头，看着果子，没有犹豫，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果皮破裂的瞬间，没有汁水四溅。
　　被咬开的地方，露出了里面果冻般晶莹剔透的深红色果肉，浓稠如血，又似融化的红宝石，颤巍巍地附着在缺口处，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却诡异地悬而不落。
　　男人静静地看着那抹深红，然后缓缓地、近乎虔诚地，继续吃了下去。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冰川蓝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混合着依赖与深深厌倦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