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心宅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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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配电室后，空气中的紧张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凝重。
张炎跟在唐雨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这是一个既能让他看清前方状况，又能在突发变故时做出反应的安全距离。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地信任她，而是时刻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也观察着四周环境的任何一丝变化。
唐雨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戒备，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在前方带路。她的步伐依旧沉稳，对路线的选择毫不犹豫，仿佛脑海中有一张完整的地图。
他们穿过一片广阔的吊尸区域，那些沉默的尸体像被风干的果实，在头顶轻轻摇晃。张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唐雨的判断上。
“我们要去哪？”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去找下一个锚点。”唐雨没有回头，“你以为这个停车场就是全部了？不，这里只是‘前厅’。真正重要的记忆，都藏在更深的地方。”
“更深的地方？”
唐雨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前方，原本应该是无尽延伸的水泥柱和车位，此刻却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前方的景象像是被高温炙烤的胶片，开始扭曲、模糊。水泥柱的轮廓被拉长、变形，最终变成了一排排灰绿色的、带着锈迹斑斑锁孔的铁皮储物柜。地面上早已模糊的停车线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天花板上的消防管道和声控灯还在，但墙壁上却多出了几扇紧闭的、装着毛玻璃的木门。
空气中那股潮湿的霉味，也悄然被一种混合着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所取代。
一个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场景，覆盖了原有的停车场。
这是一条学校的走廊。
张炎的呼吸一滞，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这条走廊，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欢迎来到‘心宅’的第二层。”唐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通常，这里会映射出你青春期时最重要的某个场景。看来，你的中学时代并不怎么愉快。”
张炎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他的目光被走廊里那些依旧悬挂着的吊尸所吸引。它们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蓝白相间的、他无比熟悉的校服。
这条走廊里，吊满了穿着校服的“同学”。
这条路，通往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地狱。
“跟紧了。”唐雨提醒了一句，率先踏入了那条诡异的走廊。
张炎犹豫了一下，握紧了拳头，跟了上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两旁的储物柜上布满了涂鸦和刻痕，有些柜门半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他们走到走廊中段的时候，唐雨突然停了下来，举起手，示意张炎停步。
张炎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在前方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人影。
那些人影大约有十几个，他们穿着和吊尸一样的校服，身形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他们没有五官，脸上一片空白，所有人都保持着静止的姿态，但他们那空白的脸，却全都朝着张炎和唐雨的方向。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群沉默的雕像，将前方的去路完全堵死。
“是‘窥视者’。”唐雨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忌惮，“别和它们对视。它们不会物理攻击，但比‘游荡者’麻烦一百倍。”
话音刚落，一阵微弱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低语声，悄然钻进了张炎的脑海。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废物……”
“……他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
“……真恶心……”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条狗一样……”
恶毒的、充满了鄙夷和嘲弄的话语，像针一样刺入他的思维。张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盯着他，审判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想起了学生时代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被孤立，被嘲笑，那些他早已拼命忘记的、无足轻重的恶意，此刻却被无限放大，变得清晰无比。
“别听！”唐雨低喝道，“这些不是你的记忆，是这个‘坟场’里其他失败者的负面情绪残留！它们在诱导你，放大你的自我怀疑！”
张炎想要照做，但那些低语声却无孔不入。
“……连她都保护不了，你还算什么男人……”
“……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杀人犯……”
最后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张炎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想起了那个暴雨之夜，想起了那声巨响，想起了那个女人最后的嘶喊。
一股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感将他瞬间淹没。他的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是个带来灾难的罪人。他为什么还要挣扎？为什么不就此放弃？变成那些吊尸中的一员，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的意志，正在快速瓦解。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那些“窥视者”的身影在他眼中愈发高大，而他自己则在不断缩小，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踩死的蚂蚁。
“张炎！”
唐雨的怒吼将他震了一下，他模糊地看到，唐雨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愤怒。
“看看你这副德行！”她吼道，“懦弱，逃避，自怨自艾！难怪‘他’看不起你！难怪‘他’要取代你！就凭你这样，凭什么活下去？！”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张炎的心口。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失败吗？”唐雨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告诉你！因为我遇到的那个‘新人’，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自己的幻觉吞噬，看着他放弃抵抗，最后变成一具吊尸！而我，就因为他的失败，被永远困在了这个鬼地方！”
“现在，你也要重蹈覆辙吗？你也要让我再看一遍同样的戏码吗？！”
唐雨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张炎的胸膛，也剖开了她自己的伤疤。
张炎愣愣地看着她。
他想起了那个优雅而强大的“自己”，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想起了那句“你只是我诞生前的一个草稿”。
他想起了被对方压制时，那种连反抗念头都无法生出的无力感。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该被当成垃圾一样清除掉？
凭什么我就要被困在这里，被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嘲笑？
凭什么你这个诞生于我的东西，可以高高在上地审判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从他内心最深处猛然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恐惧、自责和软弱。
那股愤怒，是来自一个生命体最原始的、对生存的渴望和对压迫的反抗！
“闭嘴！”
张炎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不似人声的怒吼。
他不是在对唐雨吼，而是在对他脑海中那些该死的低语吼，在对眼前那些沉默的“窥视者”吼，更是在对那个高高在上的“自己”吼！
随着他这一声怒吼，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些直接响彻在他脑海中的低语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减弱了许多。
而前方那些静立不动的“窥视者”，它们模糊的身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
有用！
张炎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的意志，他的愤怒，在这里，就是武器！
“全都给我滚开！”
他再次咆哮着，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都凝聚在这一声呐喊之中，狠狠地砸向那些精神上的鬣狗。
“窥视者”们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它们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最终一个个地融入了走廊两侧的墙壁，消失不见。
堵死前路的障碍，清除了。
张炎双腿发软，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两声怒吼，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但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唐雨走到他身边，脸上的激动和愤怒已经褪去，重新恢复了那份冰冷的平静。她看着张炎，眼神复杂。
“恭喜你，菜鸟。”她淡淡地说道，“你学会了怎么用自己的声音说话。虽然……难听了点。”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
张炎直起身，看着她的背影，这一次，他没有再怀疑，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穿过空无一物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教室门。
那是一扇老旧的木门，绿色的油漆剥落了大半，露出了里面木头的底色。门上方的玻璃窗被人用报纸糊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在门框的右上方，钉着一块小小的、蓝底白字的金属牌。
上面写着：
高三（二）班。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8章 心宅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