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守护者的“真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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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停歇的暴雨，从漆黑的夜幕中倾盆而下。
张炎搀扶着唐雨，一步一步走在这片无尽的柏油马路上。冰冷的雨水瞬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带走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是雨水的腥味、汽油的刺鼻味和金属氧化后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是死亡的味道，也是创伤的味道。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那片唯一的、昏黄的光源。
那里，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灯光下，是一堆扭曲、变形、早已看不出原样的汽车残骸。
那里，是他童年噩梦的起点，也是他第二人格诞生的地方。
越是靠近，张炎的脚步就越沉重。那段刚刚被唤醒的记忆，像高清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父母的争吵，妈妈的哭喊，刺眼的远光灯，以及那声撕裂一切的巨响。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唐雨身体在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她手臂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停下，她也没有要求停下。
他们都明白，这片由痛苦构成的绝境，没有退路。
终于，他们走到了那堆汽车残骸前。
残骸已经锈迹斑斑，破碎的玻璃早已不见，只剩下黑洞洞的车窗。一扇严重变形的车门半开着，像是垂死之人伸出的手臂。
这里就是那场车祸的墓碑。
张炎将唐雨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尚能辨认出是引擎盖的金属板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则缓缓地走向了那堆残骸的中央。
他站定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冰冷刺骨的空气。然后，他睁开眼，目光扫过这片成就了他，也毁灭了他的废墟。
“我知道你在这里。”
张炎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哗哗的雨声中却异常清晰。他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我记起了一切。那场车祸，那个承诺。”
“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夜幕，仿佛在对着这个世界本身发问。
“你因‘保护我’而诞生。那为什么……现在要杀了我？”
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一个声音，悠悠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方向，而是混合在风声里，雨声里，甚至残骸被雨点击打的“滴答”声里。
“我不是在杀你。”
那个声音，正是第二人格的声音。平静、悦耳，却又带着一种神明般的、非人的冷漠。
“我是在……治疗你。”
张炎的眉毛拧成一团：“治疗？”
“没错。”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是一种病，张炎。一种从你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名为‘软弱’的慢性病。它让你无法面对痛苦，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只会给你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看看这里。”
随着他的话语，那盏昏黄的路灯突然闪烁了一下。
张炎看到，在残骸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五六岁男孩的身影一闪而过，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那是童年时的他。
“因为你的软弱，你无法阻止父母的争吵。因为你的无助，你只能在后座上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你承受不了这份痛苦和自责，所以，我诞生了。”
“我替你封存了记忆，承担了这份创伤。我以为这是一种有效的治疗。但我错了。”
路灯再次闪烁。
这一次，张炎看到了另一幅景象。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瘦弱身影，在教室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被混混欺负，却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你的病，深入骨髓，根本无法根除。”第二人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失望和惋惜。
“在学校里，你又一次因为软弱，而差点造成另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如果不是我‘修正’了那个结局，你会一辈子活在新的愧疚里。”
“你明白了吗？张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制造痛苦和遗憾的循环。只要你这个主人格还存在一天，这种悲剧就会不断上演。”
“你是一个失败的设计。而我，是来修复这个错误的。”
“所以你的修复方式，就是创造出这个该死的监狱，让我在这里被怪物追杀，然后彻底消失？”张炎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大声反驳道。
“监狱？”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弄，“不，这不是监狱。这是隔离病房。也是手术室。”
“至于你口中的‘怪物’……”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张炎脸上的困惑。
“你真的以为，‘游荡者’和‘窥视者’是凭空出现的吗？”
“那个拖着铁棍、只会攻击的怪物，是你第一次被我关进来时，被你抛弃的、最纯粹的‘恐惧’的化身。你把它扔掉了，因为它太丑陋，太沉重。”
“那些在学校走廊里对你窃窃私语、让你意志崩溃的东西，是你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所有被你刻意遗忘的‘羞耻’和‘自我厌恶’的集合体。”
“它们都是你的一部分，张炎。是你为了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而切割掉的负面情绪。它们在这片坟场里游荡，发出恶臭。而我，只是在清理你丢下的垃圾而已。”
这番话，像一道黑色闪电，狠狠地劈在了张炎的脑海里。
他一直以为那些怪物是外来的威胁，却从未想过，它们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是他精神世界里，被流放的“废料”。
“我给过你机会。”第二人格的声音再次变得温和，却更显残酷。
“在教室里，我为你构建了一个完美的世界。一个你勇敢、强大、能保护所有人的世界。你本可以沉溺其中，在幸福的幻觉里被我无声地同化。那是最仁慈的‘安乐死’。”
“但是，你拒绝了。你选择了被那个‘引导者’用痛苦的方式唤醒，选择了回到这个充满雨水和铁锈的、残酷的现实里。”
“你总是这样，张炎。你迷恋痛苦，拥抱残缺，并把那当成存在的证明。”
“既然你选择了清醒地面对，那我就给你清醒的结局。”
“吞噬你，抹掉你这个充满错误的意识，并不是目的。这只是‘手术’的最后一步。”
“真正的目的，是让一个全新的、完美的、不再有软弱和痛苦的‘张炎’，获得新生。”
“我将带着你的记忆，以你的身份，去过一种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生活。我会成功，会强大，会得到所有你渴望却不敢争取的东西。我会让‘张炎’这个名字，不再与失败和遗憾挂钩。”
“这，才是我对你，最终极的‘保护’。”
“而你，”那个声音最后总结道，带着一丝悲悯，“只需要安安静静地，作为地基，永远地沉睡在这片最初的雨夜里，就够了。”
话音落下。
风声、雨声、一切声音，都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二人格的“真理”像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墓碑，狠狠地压在了张炎的心上。
他无法反驳。
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建立在他过往的失败之上。他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失败的设计”。
他呆呆地站在雨中，感觉自己的存在，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都被对方用一种无可辩驳的、冰冷的逻辑，彻底否定了。
也许……他真的是错的？
也许，消失，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在他的意志再次开始动摇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张炎一怔，回过头，看到了唐雨。
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了那片黑暗，仿佛能看到那个隐藏在雨幕后的声音的主人。
她的存在，她的眼神，她的触碰，都在无声地告诉张炎一件事：
你不是一个人。
张炎看着她，又看了看这片象征着绝望的废墟，心中那即将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他不是陈浩。
他答应过她，不会放弃。
他缓缓地抬起头，再次对着那片虚无的黑暗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新的、不屈的意味。
“如果我……拒绝被‘治疗’呢？”
雨幕中，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失望的叹息。
“那就在痛苦中，等待倒计时结束吧。”
声音，彻底消失了。
大雨依旧。
张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他认为我是一种病。”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唐雨说。
唐雨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那就向他证明，”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穿透风雨的力量，“你才是解药。”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2章 守护者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