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起源的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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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物间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器物的霉味。
那个用作业本纸折成的、沾着唐雨血迹的纸飞机，静静地躺在两人中间的软垫上。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从幻境中带出的物品，而是承载着牺牲、信任与希望的沉重信物。
张炎看着它，又看了看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的唐雨，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纸飞机的机翼。纸张的边缘有些柔软，带着岁月的痕迹。他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将折叠的机身展开，生怕弄坏了这个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唯一线索。
纸张被完全摊平，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页从方格数学练习册上撕下来的纸，上面印着褪色的淡蓝色格子。
纸的中央，没有张炎预想中的文字或密码，而是一幅画。
一幅用彩色蜡笔画的、笔触无比幼稚的画。
画上只有两个不成比例的简笔画小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高大的男人牵着矮小男孩的手，两人都咧着嘴，在夸张地笑着。在他们的脚下，画着一辆同样歪歪扭扭的、红色的玩具小汽车。
画风天真烂漫，充满了孩童的稚气。
张炎的心却猛地一沉。那个红色的小汽车……他认得。正是那个触发了他第一次记忆闪回的玩具。
他的目光从画上移开，落在了画的下方。
那里，用黑色的蜡笔，以一种孩童特有的、东倒西歪的笔迹，写着五个字。
“我会保护你。”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张炎记忆中最深处的、被层层包裹的门锁。
“保护……”他无意识地念出了这个词。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行字的瞬间——
轰！
整个世界在他的意识中，再次分崩离析。
这一次，不再是破碎的画面和混乱的声响。
他坠入了一段完整的、清晰的记忆里。
他变成了一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正坐在汽车的后座上。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心爱的红色玩具小汽车，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模糊光带。
车里没有开灯，气氛压抑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到底想干什么？开这么快！”前排副驾驶座上，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想干什么？”驾驶座上，爸爸发出了一声冷笑，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烟草味飘了过来，“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当着孩子的面，你非要跟我闹，有意思吗？”
“我闹？张百川，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又去赌了是不是！你答应过我戒了的！”
“我那是陪朋友玩玩！什么赌不赌的，说那么难听！”
“玩玩？你把给孩子报兴趣班的钱都拿去‘玩玩’了？！”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起来。
小张炎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把怀里的玩具车抱得更紧了。他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妈妈的悲伤和爸爸的愤怒。他想让他们不要再吵了，但他不敢出声。
“你够了没有！”爸爸猛地一砸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让小张炎浑身一颤，“不就几千块钱吗？我明天就能赢回来！你非要现在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赢？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败光！”
“我败光？要不是你这个女人……”
车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像是要将这辆车彻底吞没。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却怎么也刮不干净玻璃上模糊的水汽。
争吵声、雨声、风声，混杂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小张炎卷进去。
他害怕极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一束极其刺眼的远光灯，毫无征兆地从侧方的路口猛然射来，瞬间照亮了整个车厢。
小张炎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
他听到了妈妈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紧接着，是轮胎在湿滑路面上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啸声，和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
砰——
世界，在剧烈的翻滚和震动中，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小张炎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他被卡在变形的后座缝隙里，浑身都疼。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和血腥味。
他能听到妈妈在微弱地呻吟，爸爸却没有任何声音。
雨还在下，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冰冷刺骨。
他害怕地哭了起来，但他哭不出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他想喊爸爸妈妈，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前方后视镜的一块碎片，掉落在他的脚边。
镜子的碎片里，映出了他自己那张布满泪痕、惊恐万状的小脸。
他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突然，镜子里那张脸上的表情，变了。
泪水消失了。
恐惧消失了。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死寂般的平静。
然后，一个声音，一个和他一模一样、却又冰冷无比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那个声音对他说：
“别怕。”
“这一切太痛苦了，你承受不了。”
“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我会替你记住这一切。我会替你承担这份痛苦。”
“我会……保护你。”
随着这句承诺的落下，小张炎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袭来。他最后看到的，是镜中那个平静的“自己”，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随后，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张炎！”
唐雨用力的摇晃，将张炎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杂物间里，浑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正剧烈地喘着粗气。
“我看到了……我全想起来了……”他看着唐雨，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恍然，“那场车祸……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他终于明白了此前记忆闪回里，那个女人对他喊“不是你的错”是什么意思。那是他的母亲，在车祸后的弥留之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他的第二人格，正是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个瞬间，为了替他屏蔽掉这份无法承受的创伤而诞生的。
他不是加害者。
他最初的形态，是一个守护者。一个诞生于爱与痛苦之中的、扭曲的守护者。
“他用‘保护’作为交换，夺走了你的记忆，并将你封印了起来。”唐雨看着他，替他总结道，“他认为只有由他来主导，才能避免你再遭受到类似的痛苦。比如，在高中时保护李昕。”
张炎点了点头，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停车场，是车祸的具象化。学校走廊，则是他未能保护李昕的愧疚记忆。这两个场景，构成了他“人格坟场”的主体。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如同地壳板块摩擦的“隆隆”声，从杂物间外传来。
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动。
张炎脸色一变，立刻凑到门缝边向外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外面那条象征着他青春期记忆的学校走廊，正在……崩塌。
墙壁像沙子一样剥落，储物柜扭曲、融化，天花板上的吊尸连同管道一起坠落，砸在地上，化为一片虚无的尘埃。
整个第二层记忆空间，正在被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力量所覆盖、重塑。
很快，走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下着倾盆大雨的黑夜。
脚下是湿滑的柏油马路，远处，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风雨中摇曳，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地面上散落的一片扭曲变形的、还在冒着黑烟的汽车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雨水、刺鼻的汽油和铁锈的味道。
这里，正是他记忆中最深处的那片创伤之地。
“核心记忆被触及，‘坟场’的结构改变了。”唐雨也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她的声音凝重，但没有丝毫畏惧，“这里，就是你这座心宅的‘地基’。他诞生的地方。”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失血让她走路还有些不稳。
“他在这里的力量是最强的。但同时，他的‘根’也在这里。想要彻底解决问题，我们必须去那里。”她的目光，望向了远处那片唯一的、象征着车祸现场的光明。
张炎站起身，扶住了她。
他看着眼前这片由自己最深的恐惧和痛苦构成的绝境，心中却没有了半分胆怯。
因为他终于明白，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一心想杀死他的恶魔。
而是一个用错误方式保护了他十几年的、孤独的守护灵。
“走吧。”张炎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是时候……去见见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起源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