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守护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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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雨的话，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张炎心中的重重迷雾。
证明？
如何证明？
向那个视自己为“病毒”、视软弱为“原罪”的、逻辑无比自洽的“医生”，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张炎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知道，任何语言上的反驳，在第二人格那套冰冷的“真理”面前，都苍白无力。
他唯一的“论据”，就是他自己。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逃避和崩溃的“失败设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堆扭曲的汽车残骸上。
那里，是他的病灶，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一个医生，想要治愈疾病，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地、无情地解剖它，看清它的每一条纹理，每一个细胞。
“我要过去看看。”张炎的声音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
唐雨没有阻止他。她只是松开了手，默默地退后一步，将舞台完全留给了他。她明白，这是属于张炎自己的战争，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能做的，只是作为一个见证者，和在他倒下时，给予最后一击的“保险”。
张炎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堆废铁。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血淋淋的记忆上。
他走到了那扇半开的车门前，那正是副驾驶座的门。他能想象出，在那场车祸中，自己的母亲就是从这里被甩出，或者被卡住。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粗糙、布满锈迹的门把手。
轰——
熟悉的记忆风暴再次席卷而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碎片。
他完整地、清晰地回到了那个绝望的瞬间。
世界在剧烈的翻滚后，陷入了死寂。
五岁的小张炎从昏迷中醒来，被卡在后座的缝隙里。他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额头被撞破了，温热的血流进眼睛里，一片刺痛的猩红。
“炎炎……炎炎……”
一个微弱的、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是妈妈。
小张炎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妈妈没有被甩出车外，但她的身体被严重变形的副驾驶座死死地卡住了，一条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她的脸上满是血污，但她的眼睛，却依旧清醒，正用尽全力看着后座的他。
驾驶座上的爸爸，已经歪着头，一动不动。
“炎炎……别怕……”妈妈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喘息，“帮……帮妈妈……把手机……拿过来……”
她的手机，在碰撞中掉落在了副驾驶的脚垫上，屏幕还亮着微光。
“打电话……快……”
小张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拿到手机，妈妈就能得救。
他从座椅的缝隙里爬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在狭窄变形的车厢里穿行。他爬到副驾驶座旁，捡起了那个闪着光的手机。
“给……给我……”妈妈向他伸出手，但她的手臂也被卡住了，只能伸出一半。
“我……我够不到……”小张炎带着哭腔，他想把手机递给妈妈，但中间隔着仪表盘的残骸。
“解开……解开妈妈的安全带……那个红色的按钮……按下去……”妈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导着他。
小张炎看到了，那根卡住妈妈胸口的安全带，以及那个红色的、写着“PRESS”的卡扣。
他伸出小小的、颤抖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按那个按钮。
按不动。
那个平时轻轻一按就能弹开的卡扣，在剧烈的撞击中，似乎发生了某种形变，被死死地卡住了。
“用力……再用力一点……”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小张炎急得满头大汗，他用两只手的大拇指一起去按，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翻裂，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那个卡扣，就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试着用牙去咬，试着用怀里的小汽车去砸，但都无济于事。
他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看着她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
“妈妈……妈妈你别睡……”他惊慌地哭喊着，不断地拍打着妈妈的身体。
但她再也没有回应。
雨水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混合着他的眼泪和妈妈身上渐渐冷却的血液。
小小的车厢，变成了一座冰冷绝望的坟墓。
是我。
是我没能救她。
是我太没用了，连一个按钮都按不开。
如果我能再有力气一点……如果我能再聪明一点……
是我害死了妈妈。
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份无法承受的愧疚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块后视镜的碎片。
他看到了镜中那个泪流满面的、丑陋的、无能的自己。
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一个决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诞生。
“你不配承受这份痛苦。”
“你太弱了。”
“交给我。”
“我会保护你。”
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张炎的视角被猛地抽离了。
他不再是那个五岁的孩子。
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漂浮在车外的、冷漠的旁观者。
他看到那个新生的“自己”占据了身体，抹去了男孩脸上所有的表情。他看到那个“自己”冷静地爬出车窗，走到雨地里，等待着救援人员的到来。
他甚至能“听”到那个“自己”内心的声音。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不甘和极致偏执的声音。
“按钮……为什么会按不开？”
“如果我的力气再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打开？”
“如果我当时没有哭，而是去找石头砸开车窗，是不是就能喊来人？”
“如果……如果是我，我一定能救她。”
张炎的意识，跟随着这个新生的第二人格，看到了接下来十几年的“风景”。
他看到第二人格在无数个深夜里，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一遍又一遍地，疯狂地重演着那个雨夜。
每一次重演，第二人格都扮演着“拯救者”的角色。
他用强大的力量一拳打碎变形的卡扣；他冷静地用工具撬开车门；他甚至能预知车祸，提前让父亲停下车……
他构建了无数个“完美”的结局，每一次，母亲都活了下来。
每一次“成功”的拯救，都让他的存在更加凝实，也让他对那个“懦弱无能”的本体，更加鄙夷和憎恨。
张炎终于明白了。
第二人格的强大，不是来源于仇恨，而是来源于爱。一种因为无力而扭曲、因为愧疚而偏执到了极致的爱。
他不是“医生”。
他是一个永远停留在那个雨夜，想要救出自己母亲的孩子。一个用冷酷和强大作为伪装，来掩盖内心最深处无助的、孤独的灵魂。
他做的一切，无论是保护李昕，还是“治疗”张炎，本质上，都是对那个雨夜无能为力的、一次又一次的补偿。
他背负了张炎无法承受的罪，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修正”这个充满错误的“因”。
当张炎的意识重新回到这片雨夜废墟时，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虚脱和崩溃。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泪流满面。
他不再憎恨那个“他”，也不再恐惧。心中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怜悯和心疼的复杂情绪。
“对不起。”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扇冰冷的、锈迹斑斑的车门，声音沙哑地开口。
这句话，不是对死去的母亲说的。
而是对他体内那个背负了这份痛苦十几年的、另一个自己说的。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背了这么久。”
“让你……这么痛苦。”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整个“人格坟场”，似乎都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那下了不知多久的、象征着绝望和悲伤的倾盆暴雨，在这一刻，竟然……奇迹般地，变小了。
虽然依旧是黑夜，但雨丝变得温柔，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远处的唐雨，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到张炎身上的气息变了。那种面对强敌的紧绷和绝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了大悲大恸后的平静与通透。
他不再是一个病人，也不再是解药。
他接纳了自己是“病源”的事实，也理解了“病毒”的痛苦。
张炎转过身，看向唐雨。
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唐雨。”他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再称呼第二人格为“他”。
“我要去见‘我们’。”
“不是为了战斗，也不是为了求饶。”
“而是为了……结束那个没有停歇过的雨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守护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