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人外收容所》姚蜩

2、第2章 巫师和人

　　城里人八卦闲聊的话题一下从巫师十年得一宠，变成巫师身边的金毛少年。

　　“巫师难道也收男徒吗”
　　“咋可能是男徒，打杂的吧”
　　“南多大年纪了，会不会是她的孩子”
　　“呀好像她到任时好像说过是刚毕业吧，那就是三十七八岁？记不清了，十年前我还中学生呢”
　　“哈哈我看这金毛颜色和她狗挺像，不会是狗变人了”
　　“你倒是会想，大巫师啊你以为”

　　失去了一条真正的狗，摩根娜的户外时间大幅减少。

　　不是变成人的小金不爱出去玩了，而是摩根娜逼他坐在书桌前学语言。

　　她可以接受一只遇事乱叫让人猜的狗狗，但无法忍受一个每日三餐就是到端着碗叫姐姐的男的。

　　好在从狗变人后大脑也对应变大了，加上树屋二十四小时的高强度辅助训练，一个多月过去，小金已经能简单交流，也学会了基本家务。双管齐下，摩根娜寄信给艾琳，问她有没有因为魔法而动物变人相关的书籍。

　　工作还要继续，摩根娜进城同城邦主每周一次碰头会，没有带上小金，实在太笨又惹眼。为了补偿他，摩根娜保证会带回一些好东西。“只要你乖乖听话在家！”临走前，摩根娜点着食指向小金强调道。

　　没有天灾没有人祸，会议就是一个尖顶帽巫师和盔甲城邦主的上午茶，两人唯一正式的只有衣服。

　　“那个金毛男孩这么回事，我可听了不少传言。”城邦主端起茶杯作掩，也挡不住两眼八卦的精光，盔甲的甲片还咔咔作响。

　　“噢，哎，前段时间在林子里捡到的流浪儿，都给你们传成什么样了。”摩根娜早就想好说辞，舒展地坐在城邦主会客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

　　“我听传闻说是十八九岁的少男呢，哈哈，我还以为你……”城邦主八卦的精光熄灭了，转而挪揄笑说，忽然又想起自己是城邦主似的，正色道：“要是小男孩儿的话考虑上学吗，多大了，伊洛温男校是我赞助的，学杂全免学费八折！”

　　“不上学，上什么学，确实是十七八九了。”

　　“十七八？森林里？流浪儿？”城邦主脑子里又开始遐想出一位质朴憨态的绿色少男，白天在树林里捉兔抓鸟，晚上在摩根娜桌前端茶扫撒，夜里……

　　“咳！”摩根娜打断城邦主意味不明的笑容，指了指脑子，“他这里，有点问题。”

　　噢噢，城邦主失望了，本以为能听点森林巫师的林间逸事，没想到还是好善乐施的光辉好人。

　　十一点的钟声适时响起，给对聊天已经兴致缺缺的两位一个台阶。

　　摩根娜把聊天间隙填完的每周报告递给城邦主，忽然想起答应小金的事，“你知道城里哪家书店有给孩子的绘本吗，我买给他读一读。”摩根娜又指指脑子。

　　城邦主想了会，说，“我家倒是有很多绘本，你要不介意可以拿些走，不过恐怕不太适合男孩子。”

　　摩根娜想起城邦主家都是女儿，绘本当然都是魔法绘本。毕竟纸张不是便宜的东西，通过字迹魔法可以让一面纸写五到八页的内容，阅读者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咒语就可以换页，连孩子都能轻易操控，除了男人，他们不懂魔法。但摩根娜又转念一想，反正也是自己给小金读。于是便高兴地道谢应下来了。

　　拿完书又顺道留下吃个午饭，摩根娜走出城堡已经是下午三点。

　　走过城市广场，路边男孩子们打闹嬉笑的声音由远及近，背着书包或拎着书袋，兴高采烈地在放学路上。没有女孩，因为下午三点以后是魔法课程，她们要留下来继续学习，为了以后升学做努力。

　　真年轻啊，摩根娜感叹一下。

　　到家，摩根娜推开门。

　　“姐姐！摩根娜！”小金从门边的毯子上跳起来，身后仿佛能看到不存在的尾巴在狂摇，张开双臂就朝摩根娜抱去。

　　摩根娜笑着伸手摸他脑袋，看到金色的头发下的脸蛋笑得纯真，却莫名想起了城邦主猥琐的笑容，于是摸脑袋的手顺势抵住小金的热情攻势。

　　“你出门一天，金好想你。”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大拥抱，小金不恼，撒着娇，乖顺抬头侧脸，让摩根娜的手落到他的脸颊。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摩根娜晃了晃另一只手中的袋子。

　　小金这才看到摩根娜手里还拎着东西，急急伸手接过，又转身到摩根娜身后，推着她往家里走，“姐姐，姐姐，摩根娜——”

　　清清爽爽的少男撒娇声在耳边阵阵，摩根娜笑得眼都弯了。

　　小金把摩根娜推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半跪在茶几前，双手打开袋子，习惯性把脑袋探进去看看袋子里是什么。

　　“书？”小金说，拿手里新奇地看着，这么又大又扁的书他第一次见，摩根娜书架上只有又小又厚的小部头。

　　“嗯，打开看看。”摩根娜抬下巴示意。

　　“嗯嗯？是什么”小金磕磕绊绊念书名，前面两个字他不认识，不管了翻开看看，“哇！画！“小金惊喜抬头，眨巴眼睛看摩根娜。

　　绘本只有几页纸，小金翻来覆去几幅图没看出什么名堂，又翻回第一页，才发现两个小人上边还有一行字，“嗯嗯上有女人，有男人。”再翻过来，“嗯嗯上有嗯嗯？苹果？”小金不认识字，但认识画上的苹果。

　　摩根娜被小金狗模狗样的笨样子逗笑，拿过绘本，拍拍他后背，示意他到沙发上来。

　　小金不愿意上沙发，蹭蹭蹭地挪到摩根娜脚边坐着。

　　摩根娜只好把绘本平摊在大腿上，低头时看到小金的腿。

　　已经入夏，天气还偶有一点凉意，小金在家就已经喜欢穿着短裤，于是当他屈腿，亚麻的短裤堆折起来，白皙的膝盖泛着粉色，修长的大腿是少年人特有的兼具肌肉线条和肉感。

　　摩根娜不留痕迹移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留痕迹移开眼，只好快点把要奔向别处的思绪拉回来，把注意力集中在绘本上。

　　“世、界、是、什、么。”摩根娜指着封面上的几个字，一个一个念出来。

　　“噢，世界。”小金跟着说。

　　“世界上有女人和男人。”摩根娜翻到了第一页。

　　“世界。”小金又跟着念。

　　摩根娜念了一个简短的咒语，内容开始变化，女人的图画穿上了经典巫师的制服，男人加上了袖套和围裙。

　　“女人会魔法，魔法连接起了人和自然，创造了我们的生活；男人不会魔法，但擅长执行，他们懂事、善良。”

　　小金若有所思。

　　页面内容再变，女人变回便服，手里拿着报纸，男人手里换成锅铲，摩根娜正想念，但小金认出了上面的字，“妈妈，舅舅。”

　　摩根娜点了点头，接着书页几经变化，聪明的姐姐，帅气的哥哥，活泼的妹妹，可爱的弟弟……

　　“这是什么字。”小金又开始不认识了，他指着一个男人头上的字。

　　“爸爸”摩根娜说。

　　书页继续翻，摩根娜继续念，下个部分是水果，接着职业……最后页面停留在一颗家族树的互动页。

　　小金兴致勃勃的把对应的人物贴在树上，太姥，姥姥，姥舅……他看着一颗树变得枝繁叶茂，慢慢有一些理解不了这棵树透出的热闹，他只好模模糊糊地将这棵树和树屋联系在一起。

　　“我们是家人吗？”小金抬头问。

　　“嗯哼”

　　“噢，那——”小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家族树上划过，停在妈妈的地方，“我们有一个妈妈。”

　　“呃，不是。”

　　修长的食指犹豫了一会，想起最初的称呼，于是自信满满点了点“妈妈”，再点了点“哥哥”。

　　“你是妈妈！”

　　“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家人。”小金嘟嘟囔囔，金褐色的眉毛皱起来，摇着头，拿鼻子蹭摩根娜的膝盖。

　　摩根娜伸手定住无时不刻都在伺机撒娇的脑袋，往下滑到后颈，捏着他的后颈说，”我在森林里遇见你，把你带回家里一起生活，这样也是家人的一种。”

　　“好吧！”小金顺利接受这个新的家人形态，“摩根娜，树屋说家人一定相爱。”

　　摩根娜才点头肯定。

　　吧唧，小金就忽地撑起来亲了摩根娜一口，“我爱你”

　　短暂突然的亲吻，柔润温热的唇贴在脸上像羽毛挠痒痒，摩根娜反应过来后失笑，真是给他师出有名了。

　　她看着小金，十七八的少男，四肢修长，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和狗般矫健灵活的身姿，最意气风发的样子，结果是儿童般纯真的脑回路。

　　小金脸上却挂着得逞的笑容。他自从变成人再也不能和摩根娜亲亲！再也不能舔摩根娜的手和脸！当人是有幸福的好处，比如可以和摩根娜坐在一起吃饭，吃一样的饭，可以握住摩根娜的手，可以用脸蹭摩根娜，没有毛发的触碰好幸福……但是！他从此也失去了许多作为狗得到的喜爱。

　　“那还接着读吗？”摩根娜指着剩下几本书。

　　“读，读读读，小金爱读。”小金看到摩根娜轻松惬意的样子，心里小小的担忧重重地放下了。

　　摩根娜挑出一本——《可爱男孩一百条》

　　是的，她还是去了书店，那里真是踏进去了就叫她不得不买。

　　刚进书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朝霞一样的苹果肌和热情的嗓音朝摩根娜涌来，两边的书本哗啦啦像余波一样飞列在两边。

　　“南大人！我一直等着你的大驾光临！”老板一手掐着魔杖挥舞，一手热情招呼。书一排排飞来，她口若悬河地推荐，中间又紧凑夹着对摩根娜的恭维，从乌斯堡南湾湾国魔法大学一直洋洋洒洒到大森林堡的十年森林巫师经历，摩根娜简直不知道要瞠目结舌于她的哪个方面。因为紧接着店主就问起摩根娜要买什么书，得到答案后又簌簌簌飞来一排书，这本新书那本长青这个送人佳品那个易读不出错。

　　摩根娜胡乱指了一本，书飞去到柜台打包，店主仍滔滔不绝地说，摩根娜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些关键词，什么八折六折，什么下周四的茶会。

　　直到听到“欢迎再来！”

　　世界忽然又正常运转了，视野不再扭曲了，上下不再颠倒了，耳朵又再一次呼吸了！

　　摩根娜像大难不死的人，迈向门口的步伐每一步都朝着新生。

　　“你觉得我的书店怎么样？”

　　原来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句号。

　　摩根娜有些绝望了，但还是转身。

　　“哇”

　　这声是摩根娜发出来的，一层的书架层层叠叠构成一个圆阵，几百几千本书本有序地从底向上螺旋排列飞在三层的挑空里，外围绕着几个悬浮着的取书台。

　　“和乌兹堡最大的书店一样好。”摩根娜真心地夸张夸奖。

　　但也有差别，除了刚刚打包的男柜员，再没有店员，店长手中的魔杖已经放下，是什么在让书规律有序地飞？让取书台保持安全悬浮？

　　按摩根娜曾经在乌兹堡见过的和经验估计，这么大规模的定向悬浮魔法起码要三个初级巫师在现场维持。

　　摩根娜虽然压根也不认识这个店长，但听说过城里大书店的读书很厉害的女儿学成回来继承家业了，但这也太厉害了吧。

　　听到摩根娜的夸奖又见到她的表情，店长满意地笑了，“下周四的茶会还请您赏光。”

　　这是句号，摩根娜终于拿着一本没听过没见过的书离开书店。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本书叫《可爱男孩一百条》！

　　“可爱男孩一百条。”小金认识每一个字。

　　买都买了，读什么不是读呢，摩根娜边想边翻开这本明显更厚的书。

　　和上一本不同，这本的文字多于图画。

　　摩根娜扫了一眼简介，大概是讲一个顽皮的小男孩逃避家务偷溜出来玩，遇见了一个小精灵，被邀请去精灵男孩岛游玩，最后受到感化最终变成了懂事乖男孩的成长故事。

　　摩根娜念了几章，接着发现中间在精灵男孩岛游玩的部分竟然真的整整拆了一百个小寓言故事出来讲怎么做可爱男孩。

　　于是摩根娜合上书本。

　　“啪！”

　　“今天先读到这里吧。”

　　小金在撒娇，摩根娜不为所动，小金要撒泼了，摩根娜叫树屋给他讲道理，小金有点应激了，摩根娜再一次得到了安静。

　　拗不过，摩根娜睡前又给小金念了一篇。

　　念毕，合上书，摩根娜见到书背大大的广告词。

　　“每个男孩都需要的成长手册！”

　　“同系列《父亲合格考试一百条》热卖中！让你的男孩赢在起跑线~”

　　摩根娜咋舌，原来这是教辅。

　　侧头，小金蜷缩在旁边，长长的睫毛瓮动着，肩胛骨顶出衣服轮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已经沉沉睡去。

　　“你又不会当父亲”摩根娜自言自语着，给小金拉上被子，“你要是女孩就好了。”

　　第二天下午，树屋门被敲响，摩根娜打开门，门外是邮差，跟在她身后的是装满邮件的魔法马车，装邮件的车厢的轮子悄悄地悬浮着。摩根娜无端想起，研究出这个微妙距离的悬浮魔法的巫师是东大内战时大公主的将军，极大提高了战时的运输效率。

　　“摩根娜·南，这里有一份乌斯堡南湾湾国魔法大学的艾琳寄给你的包裹，请您签收。”邮差说着，敏捷地踩上轮毂，上半身探进车厢里掏出包裹，接着双手递给了摩根娜。

　　摩根娜谢过她，马上回去拆了包裹，一本大部头和两本稍薄的手记——《世界大巫师传记》和《大巫师不得不说的七件事》《人与动物互变魔法：文献评述与研究展望》。

　　摩根娜沉默了一会，拿起夹在中间的艾琳随信

　　“摩根娜：

　　不要希望小金变成人，你会找到一个合你口味的男孩的

　　　永远希望你走在正道上的艾琳”

　　这时恰巧小金从他的临时专属书房里出来，脸上是接受完现代教育的挫败。

　　摩根娜仿佛看到他不存在的大尾巴垂在脚边，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金更是委屈：“摩根娜，金学习说人话，很辛苦。“

　　摩根娜招招手，示意小金过来。小金乖乖过去，跪在摩根娜脚边，半仰着头，褐色的眼眸里委屈在打转。

　　摩根娜之前教过小金不要总跪在自己脚边，但时好时坏，后来小金彻底犟上了非要这样，摩根娜猜测小金或许真的改不了小狗的习惯，也就随他去了。

　　但是这是小金除了秘密玩具掩藏地点以外的第一个秘密，树屋带他读《小狗多多》的时候，书里有一句说，小狗仰头看人的样子最可爱了。

　　摩根娜略过小金的委屈，狠狠揉乱了他的头发，弥补没有狗摸的空虚，手带过他后脖颈，点了点后脑勺，说：“我要开始研究怎么把你变回狗了。“

　　小金看到桌上几本书，条件反射开始磕磕绊绊念认识的字：“世界大巫师、王、人、魔法、文……“

　　摩根娜赞许地拍了拍小金脑袋，“好学！“接着她拿过信纸，写：

　　“艾琳：

　　请叫他金·南。“

　　魔杖一挥，信纸消失。

　　现在的魔法咒语已经可以做到短距离定向传送像纸张这样轻薄的物品，许多国家的邮局加了魔法定点传送业务，如果是巫师寄给巫师，信件可以直接从寄件人传送到收件方手上。从摩根娜所在的最边远的大森林堡到艾琳所在的首都乌斯堡，寄信只需要半天。总而言之，这是非常实用的先进咒语。

　　接下来几天，摩根娜都在书房研究把小金变回狗的魔法。艾琳虽然嘴上劝着，寄来的书倒是有参考意义，真让摩根娜琢磨出一段咒语，于是马上喊小金来书房。

　　“姐姐，我来啦！”终于找到从树屋的无休课堂里出逃的机会，小金高兴地叫。毕竟有十七八岁的年轻大脑，经过一个多月的痛苦打基础后，这几天的小金进步神速，说话来越像人了。

　　“我要试着把你变回狗了。”摩根娜说。

　　“啊？“

　　摩根娜拍拍他的肩，眼神坚定看着小金，仿佛说没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东西我都会好好养着你的。

　　“可是我好不容易会说人话了。“小金欲哭无泪，崭新的人脑播放着变成人以后经历的一切学习的苦。

　　“没关系，你会一直时不时变成人的。“摩根娜笃定地说。

　　说完，摩根娜没停顿，拿起魔杖就开始念咒语，念毕，小金果不其然开始发生变化，头顶开始长出狗的耳朵，尾巴也从裤子里弹出来……

　　摩根娜第一次觉得施法的时间这么慢长，就好像一切都停滞了一样，包括小金。

　　直到小金歪头说：“摩根娜？”

　　摩根娜惊讶，手腕带着魔杖又晃了晃，原来不是停滞了，是施法已经结束了。

　　小金的金色头顶上长出一对软软的狗耳朵，身后的尾巴也高高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