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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逢 ...

  •   整个上午,苏祈都异常安静。身上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几个原本想上前搭话的同学,都被这种疏离无声劝退,最终都没再靠近。
      另一边的杜子熙和贺雪倒是聊得有来有往。具体在说什么,苏祈并不关心,只将全部目光倾注在摊开的书页上。
      午休铃一响,教室里的人顷刻间涌向食堂,空间迅速空旷下来。
      苏祈没有加入涌向食堂的大军,手里的笔没有放下,笔尖与纸面相触,发出规律的沙沙声,衬得四周愈发静谧。
      苏祈垂着眼,隽秀的字从笔尖排出。
      高三转学,若是不能尽快适应,成绩下滑……宁姨大概会失望吧。
      他静静想着,毕竟是自己提出的转学,有点任性,又无可奈何,空旷的教室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又写了一阵,苏祈搁下笔,轻轻转了转手腕,起身走出教室。
      走廊寂静,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清晰回响。视线习惯性地低垂,落在一级级台阶上。直到一双鞋毫无征兆地闯入视野。
      他顿住,目光缓缓上移——校裤、校服,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刹那间,苏祈瞳孔骤缩。
      一股莫名的凉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死死缠住心脏。
      也就在那一瞬,对方两步逼近,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Alpha天生的力量优势让苏祈毫无挣脱余地,整个人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掼进二楼转角处的卫生间隔间。
      门“砰”地撞上。
      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瓷砖,单薄的脊骨隔着衣料硌得生疼。面前的人稍稍松了劲,另一只手却重重撑在他耳侧的墙上,指节绷出青白。
      苏祈被困在墙壁与Alpha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他的手还维持着最初被抓时下意识反抗的姿势,紧扣着对方的手腕。
      对方比他高出近一个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苏祈看不见那双眼睛里的冷冽,视线里只有对方紧绷的肩颈线条,校服布料垂坠,勾勒出肩胛起伏的轮廓。
      紧抿的唇线终于松开,下颌凌厉地动了动。冰冷的声音砸进耳膜
      “我是不是说过,别再让我见到你。”
      苏祈低着头,不敢迎视。那道目光却如实质的锋芒悬在头顶,压得他呼吸凝滞。
      姜镜辞的视野里,只有苏祈松软的发顶,和低垂之下露出的半张脸。额发温顺地贴在光洁的皮肤上,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得近乎脆弱。
      他俯身,唇几乎贴上苏祈的耳廓,气息滚烫,语气却寒得像冰,
      “谁让你来这的。”高三转学,怎么看都是有原因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苏祈的身体却一片僵硬冰凉。
      上一次听见那句“别再让我见到你”,好像是在三年前……
      时隔三年,同样的话再度响起。像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回原点,旧日的旋律在耳边轰然重奏。
      记忆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回过去。
      是从姜家搬走的那天。
      苏祈沉默地站在楼梯转角,楼上传来的对话声闯入他的耳膜。
      “我今天就搬出去住。”
      片刻停顿,女声又补充:“带上苏祈。”
      男人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怒意,“你自己的儿子不管,倒想着带外人走?亲生的还比不上你捡回来的那个……那个……”
      “野种”二字终究没出口。
      “姜屿年,我不想再耗下去。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来姜家的吗?”宁黎的声线陡然尖锐。
      她早已打算分居。与姜屿年的婚姻是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她不爱他,甚至心怀怨恨,连带着对这个儿子也爱不起来。
      所以姜镜辞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母亲会为一张成绩单展露笑颜,而他的母亲连瞥一眼都不愿;为什么别人摔倒受伤能被拥入怀中安抚,而他脸上的伤痕却换不来半分注目。
      无论是温柔的、严厉的、甚至暴躁的母亲,她们眼里总有爱。可宁黎眼中,对他连厌恶都稀薄,只有纯粹的漠然。
      他曾说服自己,是母亲性格使然,或是工作太忙。
      直到七岁那年,宁黎牵回一个叫苏祈的男孩。
      苏祈曾是个Omega,后来腺体损坏停止发育,没了信息素,变得与Beta无异。姜镜辞第一眼看他,只觉得像橱窗里的人偶。眉眼精致,却空洞无神,周身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郁气,安静得如同没有生命的器物。
      宁黎对苏祈那么好,四季轮转、嘘寒问暖,眼底盛着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却连溢出的一点都不肯分给自己。
      姜镜辞终于明白,母亲不是不会爱,只是不爱他。
      那些苏祈轻易拥有的、他曾渴望至深的注视与温暖,刺痛他的双眼。
      身体像被遍布荆棘的藤蔓缠绕收紧,勒地血肉模糊。心脏被悄然滋生的毒蛇盘踞,日夜啃噬。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姜镜辞理所当然地厌恶苏祈。
      楼上的争执声在苏祈耳中逐渐模糊、沉闷,像隔着一层水。他听不清后续,只听到脚步声清脆而下越来越近。
      宁黎走到他面前,脚步声便停了。
      女人明艳的五官瞬间柔和,方才的剑拔弩张荡然无存。
      “小祈回来了?下午收拾好行李,跟宁姨去新家,好吗。”
      不是询问,是告知。
      她抬手想揉他的发顶,苏祈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握着书包带子的指节蜷了蜷,视线垂落在地板上。
      宁黎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从容收回,理了理胸前的卷发,转身吩咐保姆收拾行李。
      苏祈没说话,贴着楼梯边缘默默上楼。
      他向来寡言。只要不明确反对,便算是默许。宁黎早已习惯他这样的反应。
      自从那件事后,苏祈便一直如此。
      还未走到房间,走廊另一扇门突然打开,一只手将他猛地拽了进去。
      姜镜辞把他抵在门后,声音几乎从齿缝挤出:“你要走?”
      彼时的姜镜辞眉眼尚未完全长开,还存着几分少年稚气。
      “是宁姨的安排。”苏祈嗓音平静,像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
      “你自己不想走?”
      “……不是。”
      “那是什么?”姜镜辞逼近,语气里带着讽意,“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当年她把你带回来,你就乖乖跟着,她对你好,你就坦然受着,鸠占鹊巢,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他每个字都越咬越重
      “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吗?”
      苏祈脸色微微发白:“不是我想这样。”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才是她亲生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然刺破平静,也在苏祈心尖猛扎进去。苏祈猛地发力推开他,两人之间骤然拉开距离。
      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如刀,死死钉在他身上;一个却依旧深潭无波,让姜镜辞怎么也看不透。
      “我不是她儿子。”苏祈声音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难堪。
      他转身拧开门把。
      姜镜辞喉结滚动。他还想问,那你为什么来?为什么她只对你好?又为什么现在要走?
      ……还有,为什么我明明该恨你,却好像在不知不觉的缝隙里,生生挤出了别的什么。
      真心的话往往最难挤出口。尤其是对曾经肆意释放过恶意的人。
      姜镜辞不知道那份厌恶是何时变质的。那些尖锐的情绪里,何时掺进了悸动,而后愈发清晰。他在后来无数个夜里反复回想,却找不到那个确切的转折点。
      门已拉开,苏祈转过身,背影削瘦。
      最后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也随之被抽空,抓不住了。
      姜镜辞朝着那道背影,近乎气急败坏地吼出最后一句
      “别让我再见到你!”
      声音耗尽肺腑的所有空气,心脏后知后觉地绞痛。
      别再见。让错误到此为止。我该继续讨厌你,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
      苏祈的背影似乎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如常,消失在了姜镜辞的视野里。
      那天下午,姜镜辞听着门外行李搬动的嘈杂、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始终闷在房间。
      他知道苏祈不会回头。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挣扎什么,又在期盼什么。
      苏祈跟着宁黎离开了,一别三年。
      直到此刻。
      “说话。”
      姜镜辞冰冷的声音将苏祈从记忆深处拽回现实。
      隔间狭窄,空气凝滞。过去与现在在此刻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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