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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006 ...

  •   程述推迟了整整两天才回来。

      那五天里,黎泊逐渐摸清了别墅的生活节奏。早晨七点,保洁李姐会准时来打扫,她的动作轻巧熟练,几乎不发出声音。八点,厨师王师傅开始准备早餐,如果程述不在,早餐就很简单:粥、鸡蛋、几样小菜。九点,陈管家会检查整栋房子的状况,从花园到每个房间的窗户。

      黎泊帮李姐擦过楼梯扶手,跟王师傅学过怎么煮不糊底的粥,也继续帮园丁老周打理花园。她发现老周是个话不多但手艺极好的老人,侍弄那些花草像对待孩子一样温柔。

      “这棵罗汉松,程总特意选的。”老周指着一棵姿态奇特的松树说,“她说这树看着孤独,但有傲骨。”

      黎泊看着那棵树。它确实孤独,在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坪中央,枝条舒展却并不繁茂,有种遗世独立的姿态。

      “您觉得程总是个什么样的人?”黎泊问。

      老周停下修剪的手,想了想:“忙。太忙了。这花园我打理三年了,她来认真看过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他继续修剪:“但她付钱爽快,也不干涉我怎么弄。有次我跟她说想在西角种一片绣球,她看都没看图纸就说‘你定’。那种信任……很难得。”

      黎泊点点头。她渐渐理解,程述的世界被分割成了许多部分:公司、投资人、客户、员工,还有这栋别墅和里面的人。每个部分都得到她某种程度的关注,但可能没有一个部分得到她完整的自己。

      第五天下午,黎泊在图书室发现了一本相册。

      相册放在书架最上层,蒙着一层薄灰。她本来只是想找本书看,踮脚时不小心碰落了它。相册掉在地上,散开几页。

      她赶紧捡起来,却在整理时瞥见了里面的照片。

      大多是程述年轻时的样子。有一张是她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眼睛里真的有光。有一张是在某个实验室,她穿着白大褂,专注地看着显微镜。还有几张是和朋友的合影,在沙滩上,在山顶,在异国的街道,每一张里她都笑着,那种轻松自然的笑,和现在完全不同。

      翻到最后一页,黎泊的手停住了。

      那是一张程述和一位女性的合影。两人靠得很近,背景是纽约的街头,秋天,满地落叶。程述搂着那个女人的肩,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和阿述在中央公园,最好的秋天,最好的我们。苏文,2016。」

      苏文。黎泊想起那本诗集上的赠言。是同一个人。

      她轻轻合上相册,小心地放回原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奇怪的共鸣——原来程述也曾有过那样的笑容,有过亲密的关系,有过“最好的我们”。而现在,她住在这栋大而空的别墅里,深夜在书房独坐到天明。

      傍晚,陈管家接到电话。挂断后,他对黎泊说:“程总今晚回来。大约九点到。”

      黎泊心里动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期待?紧张?还是某种模糊的归属感——这栋空荡的别墅终于要迎来它的主人了。

      她仔细准备了理疗室,检查了精油的余量,给按摩巾做了最后一次消毒。八点半,她换了那套浅灰色的制服,坐在一楼的客厅里等待。

      九点十分,车灯的光束划破窗外的黑暗。引擎声由远及近,然后在门口停下。黎泊站起身,但没有立刻走过去。

      门开了,程述走进来。

      她看起来比视频里更疲惫。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头发有些乱,眼睛里有红血丝。陈管家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和外套,她点点头,然后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黎泊。

      “你还没睡。”程述说,声音沙哑。

      “在等您。”黎泊顿了顿,“需要现在做护理吗?还是您想先休息?”

      程述揉了揉眉心:“现在做吧。不然我睡不着。”

      理疗室里,灯光调得很暗。程述躺下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里满是疲惫。黎泊开始为她做肩颈放松,手指触碰到那些肌肉时,心里一惊——比上次更僵硬了,简直像石头。

      “这次出差不顺利?”黎泊轻声问。

      程述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泊以为她不会回答。

      “投资方临时变卦。”程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黎泊听出了下面的暗流,“说要重新评估我们的盈利模式。这意味着下一轮融资可能推迟,而我们现在……等不起。”

      黎泊的手没有停,继续按压那些僵硬的肌肉。

      “您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程述简短地说,“总有办法。”

      但黎泊听出了那话里的不确定。这个总是显得无所不能的女人,此刻露出了脆弱的缝隙。

      敷面膜的时候,程述忽然说:“你这几天在别墅怎么样?”

      “很好。我帮陈管家和李姐做了一些事,还跟老周学了怎么修剪玫瑰。”

      程述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微笑的雏形:“老周是个好人。话不多,但踏实。”

      “他说您很信任他。”

      “信任是奢侈品。”程述说,“但我愿意为真正专业的人支付这个奢侈。”

      护理快结束时,程述已经接近睡着。她的呼吸变得深长均匀,眉头舒展开来。黎泊做完最后一步,轻声说:“程总,好了。”

      程述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好像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她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看向黎泊。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这几天,别墅里有人等我回来的感觉……很好。”

      黎泊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整理工具:“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是。”程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你选择在这里等我,我选择信任你的手法。我们都是出于自己的选择。”

      她转过身,灯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她的脸在阴影里:“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会让你住进来。只是需要随时能找到美容师吗?也许不止。”

      黎泊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孤独是会传染的。”程述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一个人住在这栋大房子里,时间长了,会觉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太大。你的出现……改变了这里的空气。”

      她走过来,停在黎泊面前:“但这不公平。我把你拉进了我的孤独里。”

      黎泊看着她。这一刻的程述,卸下了所有铠甲,露出了真实的脆弱。她的眼睛里有一种黎泊从未见过的情绪——歉意,疲惫,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坦诚。

      “我不觉得孤独。”黎泊轻声说,然后纠正了自己,“或者说,孤独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您说的,信任是奢侈品。而您给了我这份奢侈——信任我,让我住在这里,给我远高于我应得的报酬。如果我感到孤独,那是我需要面对的部分,不是您的责任。”

      程述看着她,眼神很深。然后她笑了,一个真正的微笑,不是那种礼貌的、职业化的笑。

      “你很特别,黎泊。”她说,“大部分人,要么害怕我,要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两者都不是。”

      她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黎泊:“给你的。”

      黎泊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片很薄的、镂空的叶子,设计简约精致。

      “太贵重了,我不能……”

      “可以。”程述打断她,“这是礼物,不是报酬。感谢你这几天的等待。”

      黎泊握着那个盒子,金属的凉意透过盒子传到手心。

      “戴上吧。”程述说,“我想看看。”

      黎泊犹豫了一下,取出项链。扣扣环的时候,她的手有些抖,试了两次才扣上。冰凉的吊坠贴在锁骨下方,有种奇异的存在感。

      程述看着她,点点头:“很适合你。”

      气氛变得微妙而安静。黎泊能闻到空气中精油的香味,混合着程述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太近了,她想,又太远了。她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年龄、身份、经历、整个世界。

      “您早点休息。”黎泊后退一步,“明天需要我几点过来?”

      “下午吧。”程述说,“我上午要开视频会议。”

      “好的。晚安。”

      “晚安。”

      黎泊退出理疗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很暗,她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她靠在门板上,手指触摸着胸前的吊坠。

      那片叶子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她知道它在那里。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浅灰色的制服,简单的马尾,锁骨处那片银色的叶子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她看起来还是她,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机震动,是黎晓发来的信息:「这几天怎么样?程述回来了吗?」

      黎泊回复:「今天回来了。我很好,姑姑放心。」

      黎晓:「那就好。店里新仪器反响不错,来了几个新客人。你安心在那里工作,别有负担。」

      黎泊看着那条信息,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姑姑的店里有了新客人,而她却在这栋别墅里,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两个世界,平行存在,却永不相交。

      她换上睡衣,坐在飘窗上。窗外,别墅区的灯光稀疏。远处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像一个永远不会熄灭的梦。

      她拿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

      「程述回来的第五天。

      她看起来疲惫极了,但她说,别墅里有人等她回来的感觉很好。

      今天她说,孤独是会传染的。她说她把我拉进了她的孤独里,这不公平。

      但我告诉她,孤独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给了我一条项链,银色叶子的吊坠。她说这是礼物,不是报酬。

      我戴上它的时候,手在抖。不是因为它贵重,而是因为……那是一种承认。她承认我的存在,不只是作为一个服务者,而是作为一个人。

      这很危险。我知道。

      当我开始在意她对我的看法,当我开始期待每天晚上她是否会回来,当我开始在她疲惫时感到心疼——我就已经越过了某条线。

      那条线是什么?是雇主和员工的界限?还是更复杂的什么?

      我坐在飘窗上,看着远处的灯火。项链的吊坠贴在我的皮肤上,冰凉,但正在慢慢变暖。

      我想起老周说的那棵罗汉松:孤独,但有傲骨。

      也许我们都是那样。程述在商场的孤独里保持她的傲骨,我在这栋别墅的孤独里学习我的尊严。

      今晚,我第一次没有感到那么孤独。

      不是因为有人陪伴,而是因为有人承认了我的孤独,并且为传染它而道歉。

      被看见,有时候比被陪伴更重要。」

      写到这里,黎泊停下笔。她看着那些字,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正在改变。不是被程述改变,而是在这个环境中,在与程述的互动中,她正在重新认识自己——自己的需求,自己的边界,自己的孤独。

      她关掉灯,躺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那片叶子吊坠,金属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

      楼下传来隐约的声音,是程述在走动。脚步声很轻,在空旷的别墅里却清晰可闻。黎泊听到她走上楼梯,在三楼停了一会儿,应该是去了书房。然后脚步声又响起,这次是回卧室的方向。

      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黎泊闭上眼睛。在入睡前的模糊意识里,她忽然想:明天,程述还会需要她的护理。后天也是。大后天也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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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大概12w字完结,这篇很无聊,不会有任何女配男配出现,只是一个有点现实的故事,每一章代表一天。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