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 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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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雨下了整整一周。
黎泊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连绵的雨丝，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别墅的花园被雨水洗得鲜绿，但那些花都低着头，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晴天。
程述依然很忙。她这周去了三趟北京，两次当天往返，一次住了两晚。黎泊偶尔在深夜听到她回来的声音，轻轻的脚步声，书房门开关的声音，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她们之间的对话不多，但每天都会发信息。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是分享看到的风景——程述拍北京国贸的夜景，黎泊拍别墅雨中的花园；程述发会议间隙的一杯咖啡，黎泊发新写的一页手稿。
这种联系很轻，像雨丝，不沉重，但持续。
这天下午，黎泊在书房给程述做护理。程述刚从一个长达四小时的电话会议中脱身，躺在美容床上时，整个人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
“闭眼。”黎泊轻声说，手指轻触她的太阳穴。
程述闭上眼睛。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轻柔的音乐。黎泊的手指在她头部穴位按压，感受着那些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她的目光落在程述脸上。即使闭着眼，即使放松了，程述的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像在睡梦中也在思考什么难题。黎泊想起自己小说里的沈清——那个总是冷静自持，却在无人处露出疲惫的女人。
等天晴，真的会等天晴吗？
黎泊在心里问，手指的动作却依然稳定。精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护理结束后，程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好多了。”
“您需要连续做几天。”黎泊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不然很快又会紧绷。”
“我知道。”程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但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她的背影在灰白的天光里显得有些单薄。黎泊突然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告诉她雨总会停的，天总会晴的。
但她没有。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程述的背影。
程述忽然转过身：“你最近在写什么？”
问题来得突然。黎泊的手顿了一下，精油瓶差点滑落。
“就是……随便写写。”她说。
“我能看看吗？”程述问，眼神很平静，但黎泊能感觉到其中的认真。
黎泊犹豫了。那篇小说太私人了，几乎是她和程述关系的映射。让程述看，就像把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展示在她面前。
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在书房电脑里，文档没关。”
程述走向书桌。黎泊跟在后面，心跳有些快。程述在电脑前坐下，移动鼠标，屏幕亮起来——《等天晴》的文档还打开着，停留在第三章。
黎泊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突然觉得那些字变得陌生起来。它们不再是她的创作，而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不敢直视的真实。
程述开始阅读。她看得很慢，很仔细。黎泊能看到她的眼睛一行行扫过文字，能看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眉毛微微扬起，嘴角轻轻抿起，睫毛偶尔颤动。
时间过得很慢。雨声，心跳声，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黎泊的手心开始出汗。
终于，程述看完了。她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
“写得真好。”她最终说，声音很轻，“不过就是有点酸涩，好像在讲你自己的故事。”
黎泊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灵感创作。写作不都是这样吗？把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加工成故事。”
程述转过身，看着她。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欣赏，有探究，还有一种黎泊看不懂的情绪。
“林栖和沈清，”程述缓缓说，“美容师和公司总裁。雨夜相遇，试探靠近。很熟悉的设定。”
黎泊的脸红了。她知道程述看出来了，那些隐喻，那些映射，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情感。
“你要写完吗？”程述问。
“打算写完。”
“写完之后呢？发表吗？”
黎泊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就放在那里，给自己看。”
程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要不要写完我帮你出版？”
黎泊愣住了。出版？她从来没想过。对她来说，写作是一种私人的表达，一种情绪的出口，从来没想过要变成铅字，被更多人看到。
“不了，”她轻声说，“我只是个无名作家，写的东西不值得出版。”
“值得。”程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的文字有力量，有温度，有真实的情感。这比很多已经出版的书都珍贵。”
黎泊抬头看着她。程述的眼神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施舍，而是在陈述一个她真心相信的事实。
“我……”黎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急。”程述说，“你先写完。写完再决定。”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就是有点可惜——这么美的故事，如果只有你自己能看到的话。”
说完，她拍了拍黎泊的肩，然后离开了书房。
黎泊站在原地，听着程述的脚步声远去，心里乱成一团。程述说要帮她出版，说她写得值得，说她的故事很美。
但也说，有点酸涩，好像在讲她自己的故事。
黎泊走回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第三章写到林栖和沈清在海边，沈清说：“等天晴，我们就去看日出。”
林栖问：“如果天一直不晴呢？”
沈清回答：“那就等。等到它晴为止。”
黎泊盯着那段对话，突然明白了程述说的“酸涩”是什么意思。这确实是她和程述的故事——等待，不确定，希望与恐惧交织。
她关掉文档，走到窗边。雨还在下，似乎小了一些，但天空依然阴沉。
等天晴，真的会等天晴吗？
几天后，雨终于停了。
黎泊早晨醒来时，看到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带。她拉开窗帘，久违的蓝天展现在眼前，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温暖而耀眼。
她走到花园里。被雨水洗过的世界格外清新，树叶绿得发亮，花朵抬起头，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里有泥土和植物的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真好。天晴了。
程述这天没有出差。她难得地在家里办公，一上午都在书房开视频会议。黎泊在花园里修剪花草，偶尔能听到书房里传来她冷静有条理的声音。
午饭后，程述走出书房，在客厅的钢琴前坐下。她没有弹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意按着琴键，音符零零散散，像在试探什么。
黎泊走过去，站在钢琴旁。
“雨停了。”她说。
“嗯。”程述抬头看她，“终于。”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一串流畅的音符流淌出来，是《少女的祈祷》的片段。
“你还在练琴吗？”程述问。
“偶尔。”黎泊说，“但弹得不好。”
“弹给我听听。”
黎泊犹豫了一下，在程述身边坐下。她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还是那首简单的练习曲，磕磕绊绊，有几个音错了，但她坚持弹完了。
弹完后，程述点点头：“有进步。”
“真的吗？”
“真的。”程述说，“至少敢弹完整首了。”
她们又一起弹了一会儿，没有固定曲目，只是随意地、即兴地按着琴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钢琴漆面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
下午，陈管家来找黎泊。
“黎小姐，快要圣诞节了。”他说，“往年程总会让我们准备一些装饰，也会准备礼物给员工。今年您有什么想法吗？”
黎泊愣住了。圣诞节？她几乎忘了这个节日。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圣诞节和其他日子没什么区别，最多是店里生意好些，客人来做节日护理。
“程总……过圣诞节吗？”她问。
“过的。”陈管家说，“虽然她很少在家过，但会让我们布置，也会准备礼物。她说，节日总要有节日的气氛。”
黎泊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原来程述也过节，原来这个看似冰冷的别墅里，也会有圣诞树和彩灯，也会有礼物和祝福。
“需要我帮忙吗？”她问。
“如果您愿意的话。”陈管家微笑着说，“往年都是我和李姐准备，今年有您在，也许会不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开始有了节日的气氛。陈管家买回一棵小小的圣诞树，放在客厅的角落。李姐翻出去年的装饰——彩灯，彩球，雪花挂饰，还有一个小小的天使顶饰。
黎泊帮忙装饰圣诞树。她小心地将彩球挂在树枝上，将彩灯一圈圈绕上去，最后将天使放在树顶。接通电源的那一刻，彩灯亮起，五颜六色的光在房间里闪烁，温暖而梦幻。
程述从书房出来时，看到装饰好的圣诞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很好看。”她说。
“您喜欢吗？”黎泊问。
“喜欢。”程述走到树前，看着那些闪烁的灯光，“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装饰圣诞树了。小时候，每年圣诞节，我都会和妈妈一起装饰。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我们的树上总是挂满彩灯和亮片。”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回忆很遥远的事：“后来她生病了，再后来她走了。我就没有再装饰过圣诞树。”
黎泊安静地听着。这是程述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提起过去。
“但您还是让陈管家他们准备。”黎泊轻声说。
“嗯。”程述点头，“因为节日总要有节日的样子。即使一个人，也要有仪式感。”
她转头看向黎泊：“今年不一样了。有你一起。”
那句话说得很自然，但黎泊的心轻轻一动。是啊，今年不一样了。别墅里不再只有程述一个人，还有她，还有这些温暖的灯光和装饰。
圣诞节前三天，程述又要出差了。
“去香港，三天。”她在早餐时说，“圣诞节前一天回来。”
“好。”黎泊点头，“路上小心。”
程述看着她，忽然说：“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黎泊愣住了。礼物？她没想过。
“不用……”她刚开口，程述就打断了她。
“要的。”程述说，“节日要有礼物。你想想，想要什么。”
程述离开后，黎泊在花园里坐了很久。阳光很好，风很轻，圣诞树在客厅里静静立着，彩灯在白天也亮着，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梦。
她拿出手机，给黎晓发了条信息：「小姑，圣诞节快到了。」
黎晓很快回复：「是啊，店里准备搞个活动。你那边呢？程总过节吗？」
「过的。」黎泊打字，「别墅装饰了圣诞树，很漂亮。」
「真好。你也给自己买点礼物，过节要开心。」
黎泊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她关掉手机，看向花园里的阳光。
等天晴，真的等天晴了。
而圣诞节，也快要到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说的结尾——林栖和沈清在圣诞节那天，站在装饰着彩灯的圣诞树前，沈清说：“天晴了。”
林栖回答：“嗯，天晴了。”
然后她们接吻，在彩灯的光晕里，在节日的氛围中，在终于到来的晴天里。
黎泊不知道自己和程述的故事会怎样结尾。也许不会有小说里那么完美，也许会有更多的犹豫和不确定。
但至少，天晴了。
至少，她们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些温暖的痕迹。
就像那些彩灯，也许不会永远亮着，但亮着的时候，足够温暖一个季节。
她起身走回屋里。钢琴静静立在窗边，琴键在阳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黎泊走过去，坐下，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
这一次，她弹的不是练习曲，而是一段简单的旋律，她自己编的，没有名字，但很温暖，像阳光，像圣诞节的彩灯，像所有美好而短暂的东西。
琴声在别墅里流淌，混合着阳光，混合着节日的气息，混合着等待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