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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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树在客厅角落里静静闪烁着。红、绿、金、银的彩灯交替明灭，将整个房间染上节日特有的温暖光晕。树下已经堆了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丝带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这是圣诞节前夜，晚上八点。
黎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陈管家和李姐已经回家过节了，别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程述的航班应该在两小时前落地，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发信息去问。程述说过会回来过圣诞，那就一定会回来。
窗外的上海下着冬雨。不是夏天那种急雨，而是冬天特有的、细密绵长的雨丝，在路灯的光晕里像无数银线垂落。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淌，将窗外的灯火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斑。
黎泊想起自己小说里写的一句话：“等待就像冬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只是持续着，浸润着时间的每一寸肌理。”
她放下杯子，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按下一个和弦，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她没有弹完整的曲子，只是随意地、即兴地按着琴键，让音符像雨滴一样零散落下。
九点，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黎泊转过身，看到程述推门进来。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肩上还落着细小的雨珠，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和两个纸袋。
“抱歉，晚点了。”程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机场高速堵车。”
“没事。”黎泊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纸袋，“您吃饭了吗？”
“在飞机上吃了点。”程述脱下大衣挂好，“你呢？”
“吃过了。”
程述走到圣诞树前，看着那些闪烁的彩灯，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装饰得很好看。”
“陈管家和李姐帮忙一起弄的。”黎泊说。
程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礼盒，递给黎泊：“圣诞快乐。”
黎泊接过礼盒。盒子不大，但很精致，深蓝色的丝绒表面，系着银色的丝带。
“我可以现在打开吗？”她问。
“当然。”
黎泊小心地解开丝带，掀开盒盖。里面不是她预想中的首饰或贵重物品，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皮革，压印着凹凸的纹理，像树皮，又像海浪。翻开，内页是质地优良的空白纸张，微微泛黄，适合钢笔书写。
“这是……”黎泊抬起头。
“写作的人需要好的本子。”程述说，“我在香港一家老字号文具店看到的。店主说这种纸张一百年也不会发黄褪色。”
黎泊的手指抚过封面。皮革的触感温润，压纹在指尖下微微凸起。她翻开内页，看到扉页上有一行手写的字：
「给黎泊——愿你的故事，像这些纸张一样，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程述，2023年冬」
字迹是程述的，凌厉中带着难得的柔和。
“谢谢。”黎泊轻声说，“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程述走到沙发前坐下，揉了揉眉心，“其实，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不是实物，而是一张折叠的卡片。卡片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一个愿望。任何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黎泊愣住了。她看着那张卡片，又看向程述。程述的眼神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任何愿望？”黎泊问。
“任何愿望。”程述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黎泊握着那张卡片。纸张很厚实，边缘有烫金的纹路。一个愿望。任何愿望。她可以要钱，要房，要一份更好的工作，要程述资助她读书——所有这些，程述都能做到。
但她想了很久，然后说：“我希望您好好休息。”
程述愣住了。显然，这不是她预想中的答案。
“什么？”她问。
“我的愿望是，希望您好好休息。”黎泊重复道，“不是一天两天，而是真的停下来，给自己放个假。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休息。”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圣诞树的彩灯在无声闪烁，雨声在窗外淅淅沥沥。程述看着黎泊，眼神从惊讶渐渐变成一种复杂的、黎泊看不懂的情绪。
“就这样？”程述轻声问。
“就这样。”黎泊点头，“您太累了。我看得出来。”
程述沉默了。她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让那些疲惫的线条更加明显。
“休息……”她重复这个词，像在品味它的陌生感，“去哪里休息呢？”
“威海。”黎泊脱口而出。
程述睁开眼睛：“威海？”
“嗯。”黎泊的脸微微发红，“我小时候去过一次。冬天的威海很安静，海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但空气很干净。下雪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像睡着了。”
她顿了顿：“而且……下初雪的时候，特别美。”
程述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她笑了，那是一个真正的、放松的笑容。
“威海。”她重复道，“好。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一起去威海。去看海，看雪，休息。”
“我们？”黎泊的心跳快了一拍。
“我们。”程述点头，“既然是你的愿望，你应该一起去见证它实现。”
黎泊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我们。一起去威海。看初雪。
“那……什么时候？”她问。
“一月底吧。”程述说，“年底的事情处理完，一月中旬开完年会，应该就有时间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上海很少下雪。就算下，也是雨夹雪，落地就化了。威海的雪应该不一样。”
“不一样。”黎泊走到她身边，“威海的雪很认真，一片一片，慢慢落下来，能在地上积起来。踩上去有声音，咯吱咯吱的。”
程述转过头看她：“你去过很多次？”
“就一次。”黎泊说，“十六岁那年，姑姑带我去散心。那时候我刚辍学，心情不好。姑姑说，带我去看海，看雪，看看世界有多大。”
她看着窗外的雨，声音轻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边的雪。海是深灰色的，雪是白色的，天空是浅灰色的。整个世界只有三种颜色，但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程述安静地听着。雨声填满了沉默的间隙。
“那今年冬天，我们一起去看。”程述最终说。
“好。”
她们又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雨。圣诞树的彩灯在身后闪烁，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玻璃上，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还有礼物。”程述忽然说，走向圣诞树，“树下那些，都是给你的。”
黎泊惊讶地走过去。树下有五个礼盒，大小不一，包装纸的颜色也不同。
“这么多？”
“不多。”程述蹲下，拿起最小的一个，“这个是陈管家和李姐送的。这个是老周送的——他听说你喜欢园艺，特意选了这套工具。这个是我从香港带的点心。这个……”
她拿起最大的一个，递给黎泊：“这个，是我送的另一个礼物。”
黎泊接过。盒子很轻，摇起来有轻微的声响。她打开，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羊绒毛衣，质地柔软得像云朵。还有一条深灰色的围巾，和一双同色的手套。
“冬天冷。”程述说，“别墅里有时候暖气不够足。”
黎泊摸着那件毛衣。羊绒的触感细腻温暖，像被阳光晒过的云。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健康时，每年冬天也会给她织毛衣。后来母亲病了，就再也没有了。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穿上试试？”程述问。
黎泊点点头，拿起毛衣走进卧室。换上后，她站在镜子前。米白色的毛衣很合身，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领口不高不低，刚好露出锁骨。质地柔软温暖，像被一个温柔的拥抱包裹着。
她走出卧室，程述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
“很适合你。”她说。
黎泊走到她面前，轻声说：“谢谢您的所有礼物。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愿望。”
程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黎泊毛衣的袖口：“愿望会实现的。我答应你。”
那一夜，她们坐在圣诞树前，拆完了所有礼物。陈管家送的是一套精致的茶具，李姐送的是一盒手工香皂，老周送的是一套园艺工具——小巧锋利，适合女生使用。程述从香港带的点心里有蛋挞、杏仁饼、老婆饼，每一样都精致可口。
她们泡了茶，吃了点心，坐在沙发上聊天。程述讲她在香港见到的客户，黎泊讲她这几天写小说的进展。雨还在下，但屋内的温暖足以抵御窗外的寒冷。
午夜时分，程述忽然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愿望。”
黎泊转过头看她。
“但不是要你实现的愿望。”程述继续说，“是我自己的愿望。”
她看着圣诞树的彩灯，眼神有些飘忽：“我希望，明年圣诞节，我们还能像这样坐在一起。拆礼物，聊天，听雨声。”
黎泊的心轻轻一动。她看着程述的侧脸，在彩灯的光晕里，那些平日的凌厉线条变得柔和。
“会的。”黎泊轻声说，“明年，后年，很多年，都会的。”
程述转过头，看着她。两人的目光在灯光中相遇，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悄然生长，像种子在冬土里等待春天。
“去睡吧。”程述最终说，“明天是圣诞节，可以睡个懒觉。”
“您也是。”
她们各自回了房间。黎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毛衣已经脱下来，小心地叠好放在椅子上。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一个愿望。威海。初雪。
这些词在她脑海里盘旋，像冬夜里的星星，闪烁着温暖而遥远的光。
她闭上眼睛，在雨声中慢慢睡去。
梦中，她看到一片雪。白色的，安静的，一片一片，落在灰色的海面上。有个人站在海边，穿着深灰色的大衣，回头对她笑。
那是程述。
梦中的程述说：“看，下雪了。”
然后黎泊醒了。窗外还是黑夜，雨还在下。但她的心里，已经下起了那场等待中的初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