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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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浦东机场时，上海正在下雨。
黎泊从舷窗望出去，跑道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机翼划过灰蒙蒙的天空。机舱内的广播响起，乘客们开始收拾行李，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几小时飞行中的安静。
程述在她旁边睁开眼。她睡了一路，此刻眼神还有些惺忪，但已经在整理随身物品，手指熟练地将笔记本电脑、文件、充电线归位。
“到了。”程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黎泊应道，心里却有一丝说不清的失落。深圳的五天像一场梦——海边的吻，书院里的汉服，深夜的琴声，清晨的对话。而现在，梦醒了，她们回到了现实。
取行李，出海关，坐上车。整个过程程述都雷厉风行，恢复了平日的工作节奏。车驶出机场时，她已经在接电话了。
“对，我刚落地……会议改到明天上午十点……财务报表发我邮箱……好。”
黎泊坐在她旁边，看着窗外熟悉的上海街景。雨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了。
车开到别墅时，雨下得更大了。陈管家撑着伞出来接，司机将行李搬进屋。程述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打电话，直到走进书房关上门。
黎泊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觉得深圳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回到这里，程述又变成了程总，她又变回了黎泊。
“黎小姐，您的行李要搬到房间吗？”陈管家问。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黎泊拉着行李箱上楼。房间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整洁，空旷，没有任何变化。她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衣物。深圳买的一件薄外套，程述送的那条银色项链，二十四史书院的照片……每一样东西都提醒着那几天的存在。
手机震动，是程述发来的信息：「抱歉，一回来就忙。你自己安排，需要什么跟陈管家说。」
黎泊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回了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几天，程述确实很忙。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来。黎泊偶尔在客厅遇见她，也只是简短地打个招呼。程述眼下又有了黑眼圈，肩膀的僵硬程度让黎泊在为她做护理时能明显感觉到。
“每次出差结束都这样。”某天晚上，程述趴在美容床上，声音闷在枕头里，“积累的事情一起涌过来，处理完一波又一波。”
黎泊的手在她肩颈处按压：“您需要休息。”
“知道。”程述叹了口气，“但事情就在那里，不会自己解决。”
护理结束后，程述匆匆离开，说明天要飞北京。黎泊收拾工具时，心里有种淡淡的失落。她知道程述忙，知道公司需要她，知道这才是她的正常生活。但深圳的那些时刻——海边的吻，书院里的笑容，深夜的对话——让她开始期待更多。
然而现实是，回到上海，她们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
一天下午，黎泊在书房看书。这是程述允许她使用的空间之一，只要不动重要文件。书架上有很多她没读过的书，她随手抽出一本诗集，翻开时，一张书签掉了出来。
书签是手工制作的，压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如画。背面有一行小字：「给阿述，愿你的秋天不再萧瑟。苏文，2017。」
黎泊小心地将书签夹回去。她想起那本诗集，那张照片，那个叫苏文的女子。程述的过去像一本半合的书，她只能偶尔窥见几页，却永远无法真正读懂。
她坐回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雨。上海进入梅雨季，雨水绵绵不绝，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别墅里很安静，只有雨声敲打玻璃的轻响。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黎泊起身回到自己房间，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旧笔记本。翻开，里面是她十八岁时写的一些零碎文字——小说片段，诗歌，随想。那时候她刚成年，在姑姑店里工作，每天很累，但晚上还是会挤出时间写作。那是她唯一属于自己的时刻。
后来呢？后来生活越来越忙，写作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就彻底搁置了。算起来，已经六年了。
她打开电脑，犹豫了很久，终于登录了一个久违的网站——那是她曾经发表小说的地方。账号还在，密码试了几次后也想起来了。登录成功，主页显示她最后一篇小说的更新时间：六年前。
那篇小说叫《曾许人间第一流》，是一本无CP大女主小说，讲的是一个女子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故事。当时的评论区还有读者留言催更，最新的一条是三个月前：「作者还会回来吗？好喜欢这个故事。」
黎泊看着那些留言，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她曾经那么热爱写作，曾经在文字里构建另一个世界，曾经有那么多人喜欢她的故事。而这一切，都被生活的压力慢慢掩埋了。
她关闭网页，但那个念头已经在心里生根。
接下来的几天，黎泊开始重新写作。不是在网上，而是在一个新的笔记本上。她买了一本米白色的布面笔记本，纸张厚实，钢笔写上去不会洇墨。每天下午，当程述不在，当别墅安静，她就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她写的新小说叫《等天晴》。不是武侠，不是玄幻，而是一个关于两个女人的故事。一个是在城市里孤独打拼的美容师，一个是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公司总裁。她们在偶然中相遇，在试探中靠近，在雨夜里接吻，在不确定中等待——等天晴。
文案只有一句话：「等天晴，真的等天晴了。」
第一章写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黎泊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写了进去——别墅的孤独，海边的风，深夜的琴声，还有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越界的微妙心情。写完后，她看着那些文字，突然有些惶恐。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给人看。
她关掉文档，给黎晓发了条信息：「小姑，最近怎么样？」
黎晓很快回复：「挺好的，店里生意最近好多了。你呢？在深圳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黎泊打字，「我重新开始写作了。」
「真的？太好了！你以前写得多好啊，放弃太可惜了。」
「嗯，现在想重新捡起来。」
「好好写，小姑支持你。对了，你钱够用吗？要不要我给你打点？」
黎泊心里一暖。她给黎晓转了一笔钱，备注：「给小姑买点好吃的。」
黎晓没有收，消息很快发来：「你自己留着吧，我不缺。你在外面不容易，多给自己买点好的。最近生意忙起来了，收入还不错。」
黎泊看着那条消息，鼻子有些发酸。她打开手机银行，查到了黎晓的卡号——那是以前她给黎晓转过生活费时存的。她匿名转了一笔钱过去，金额不大，但足够黎晓换一套新的美容工具。
做完这些，她回到书桌前，翻开笔记本。米白色的纸页上，黑色钢笔字工整清晰：
「第一章：雨夜
林栖第一次见到沈清时，是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深夜。
她工作的美容店快要打烊了，玻璃门被推开，风铃急促地响起。一个女人走进来，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颊上，却依然挺直脊背。
‘还有人在吗？’她问，声音很冷，像冬夜的雨。
林栖放下手里的毛巾：‘我是。您需要什么服务？’
女人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黑夜里的闪电，短暂却明亮。
‘肩颈。’她说，‘很疼。’
那是她们相遇的开始。在雨夜里，在孤独中，在两个本来永远不会交错的世界里。」
黎泊停下笔，看着窗外。雨还在下，天色渐暗。别墅里的灯自动亮起，温暖的光填满了房间。
她忽然想，等天晴，真的会等天晴吗？
也许不会。也许这场雨会一直下，也许她们永远等不到晴天。
但等待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意义。
就像写作，就像生活，就像所有明知可能没有结果却依然坚持的事情。
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像眼泪，像河流，像所有无法言说的情感。
手机震动，是程述发来的信息：「北京下雨了，冷。上海呢？」
黎泊拍了一张窗外的雨景发过去：「也在下。」
程述回了一个表情，是拥抱的符号。很简单，却让黎泊的心轻轻一颤。
「注意休息。」黎泊打字。
「你也是。」程述回复，「别写太晚。」
黎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程述可能看到她书桌上的笔记本了。她回头看向书桌，那个米白色的本子静静躺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秘密。
她笑了笑，回了一个「好」。
窗外，雨声潺潺。屋内，灯光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