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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五章素手金针,阎王低眉

      朱雀大街的喧嚣并未因赵元朗的狼狈逃窜而平息,反而因为那匹倒地不起的疯马和满地的狼藉显得更加混乱。

      林惊澜正要拉着阿姐上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感到掌心一滞。

      林疏月不仅没上车,反而向前跑去。

      远处街道的角落里,似乎有人倒地了。

      林惊澜仔细一看,是卖炊饼的老汉瘫倒在破碎的木摊旁,抱着一条腿痛苦地呻吟。暗红色的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泊泊涌出。

      老汉显然是疯马乱跑时撞断的木桩扎穿了腿。

      “阿姐……”林惊澜唤了一声。

      “惊澜,拿药箱。”

      林疏月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她提起裙摆,一路小跑。

      林惊澜动作麻利地钻回马车,拎出一个沉甸甸的红木药箱,随即眼神一凛,像个护食的小老虎一样冲进人群,大嗓门一吼:

      “都让开!都给我让开!没看见这儿救人吗!”

      人群被这红衣女罗刹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让出一条道来。

      林疏月快步走到老汉身边,跪坐下来。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一根尖锐的木刺斜斜地扎入老汉的小腿,伤口深可见骨,且位置凶险,正好伤及了大血管。鲜血不是在流,而是在喷。

      老汉的脸已经惨白如纸,进气多出气少,旁边围着的几个好心路人都吓傻了,一个游方郎中正手忙脚乱地撒金疮药,却根本止不住血,急得满头大汗:“不行啊……这血止不住!伤了经脉了!准备后事吧……”

      “闪开。”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那郎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拨到了一边。

      林疏月从药箱中取出一卷布包,素手一抖,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你要作甚?这人都要死了,你个小女娃别来添乱……”那郎中刚要嚷嚷。

      “闭嘴。”

      林疏月头也没回,手中银针如雨点般落下。

      第一针,太冲。第二针,血海。第三针,足三里。

      甚至不需要辨认穴位,她的手指仿佛长了眼睛,每一针都稳准狠地扎在关键穴位上。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她几针下去,那原本如泉涌般的鲜血,竟真的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

      “止……止住了?”那郎中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

      林疏月没有理会周围的惊叹。她额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截脉止血法”极耗心神,但现在只是第一步。

      “木刺带倒钩,必须拔出来,但这肉已烂,若不缝合,即便止了血也会溃烂而死。”林疏月将那碍事的宽大衣袖挽起,露出两截欺霜赛雪的皓腕,随后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把形状怪异的小剪刀,又拿出了一根经过药水浸泡的桑白皮线。

      她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惊澜身上:“惊澜,按住他。无论多疼,不能让他动分毫。”

      “好!”林惊澜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住老汉的肩膀和另一条腿,同时凶神恶煞地瞪着周围,“谁敢往前凑一步,姑奶奶我剁了他!”

      “忍着点。”

      林疏月低语一声,将半瓶麻沸散倒在伤口上,随后深吸一口气,眼神在瞬间变得古井无波。

      拔刺、清创、去肉。

      那一双原本该用来抚琴绣花的手,此刻却在一堆血肉模糊中穿梭。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当鲜血溅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围的百姓从一开始的看热闹,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在这个时代,女子行医本就少见,更何况是这种当街“动刀子”的外科手段。

      “穿针。”

      林疏月捻起那根桑白皮线,开始缝合。

      那一层层皮肉在她手下被细密地缝合在一起,针脚平整得如同最好的绣娘在缝制嫁衣。

      楚戎又回到了茶楼上,看着楼下那个半跪在血泊中的身影,原本搭在窗棂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

      他见过无数军医。在战场上,再好的军医面对这种伤,往往也是一刀锯腿了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前一刻,她还是那个拿着一脸清冷吓唬纨绔公子的腹黑贵女;此刻,她却像是一个在阎王殿前抢人的战士。

      她那双染血的手,比他在宫宴上见过的任何柔夷都要美。

      “将军,”副将张猛睁大了眼,他是粗人,却也被震住了,“这林家大小姐……神了啊。这缝肉的手法,比咱们军营里的老吴头还要利索。”

      楚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林疏月那张沾着血污却圣洁无比的侧脸。

      “林家……”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中的探究彻底变成了一抹深不见底的欣赏,“林家的女儿,一个敢在马蹄下救人,一个敢在阎王手里抢命。”

      “去。”楚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让巡防营的人过来清场,别让人冲撞了她。再送一坛烈酒下去,她需要洗手。”

      “是!”

      楼下。

      最后一针缝完,林疏月打了个漂亮的结,剪断桑皮线。

      “呼……”

      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微微晃了晃。

      “阿姐!”林惊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顺手掏出帕子,心疼地帮她擦去脸上的血点子,“好了好了,这就好了。你休息下。”

      林疏月借着妹妹的力道站起身,看着那老汉微弱但平稳的呼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真切的笑。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甲胄的校尉大步走来,手里捧着一坛未开封的烈酒。

      “林大小姐。”那校尉恭敬地行了一礼,将酒坛递上,“我家主人说,小姐妙手仁心,这酒给小姐净手用。”

      林疏月一愣,敏锐的抬头看向一排茶楼、酒家的二楼三楼,但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人。

      她没有推辞,接过酒坛拍开泥封,清冽的酒香瞬间冲淡了血腥气。她将酒倒在手上,洗去血污。

      “多谢。”

      “走吧。”她转身,由林惊澜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周围的百姓自发地让开道路,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活菩萨”,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车厢内。

      林惊澜一边给阿姐擦手,一边好奇地问:“阿姐,刚才送酒的人是谁啊?”

      林疏月靠在软枕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未曾谋面的送酒人,轻声道:“不知道。但这京城里,能有这般眼力,知道术后需烈酒净手的,不多。”

      她顿了顿,又道:“那是个懂行的人。”

      林惊澜撇撇嘴,突然哭丧了脸:“管他懂不懂行,反正今天咱们林家算是出名了。文能骂晕御史千金,武能降服烈马,医能当街剖肉。阿姐,这回爹爹怕是真要打死我了。”

      林疏月没力气理她,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她们身后,茶楼之上。

      楚戎看着远去的马车,端起桌上的一杯残茶,一饮而尽。

      “回府。”他放下茶盏,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宝藏时的光芒,“备一份厚礼,过几日,本将军要亲自登门,拜访林侯爷。”

      这一次,不再是路过,也不再是暗中观察。

      他要正大光明地,去见见这把足以剖开浑浊世道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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