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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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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长街惊马,红衣如火
马车驶入朱雀大街,林惊澜才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她毫无形象地扒在车窗边,手里捏着一包刚让青黛下车买的糖炒栗子,“咔嚓”一捏,“嗖”地一抛,金黄的栗子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口中。
“还是这市井里的空气好闻。”林惊澜含糊不清地嘟囔,“全是肉包子和烧鸡的味道,比园子里那些虚情假意的熏香强上一百倍。”
林疏月正拿着一本医书在看,闻言头也没抬,只是腾出一只手,精准地接住了妹妹随手乱扔的栗子壳,放进一旁的小碟里:“坐好。你是侯府千金,扒着窗户像什么样子?若是被父亲看见,又是一顿板子。”
“父亲才舍不得打我呢,每次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也就是罚我抄书。”林惊澜嘻嘻一笑,正要再去拿栗子,耳朵却突然动了动。
原本喧闹繁华的大街,嘈杂声似乎在一瞬间变了调。
并没有预想中的叫卖声,取而代之的是人群惊恐的尖叫,以及——
急促如雷的马蹄声!
“闪开!都给本公子闪开!惊了驾谁担待得起!”
嚣张的吼叫声伴随着鞭哨的脆响,由远及近,快得惊人。
林惊澜脸色骤变,手中的糖炒栗子往小几上一扔,整个人如狸猫般窜出了车厢。
“惊澜!”林疏月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车帘便已被掀起一阵劲风。
朱雀大街上已乱作一团。
一匹通体乌黑、四蹄踏雪的高头烈马正发了疯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马背上,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正死死勒着缰绳,脸吓得煞白,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路人挡道。
那马显然是受了惊,双眼赤红,鼻孔喷着粗气,铁蹄过处,摊位倾倒,菜叶横飞。
而在那疯马的正前方,街道中央,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童正举着一串糖葫芦,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巨大的黑影当头罩下。
“那是……赵尚书家的公子,赵元朗的马!”人群中有人认了出来,却没人敢上前。
眼看那海碗大的马蹄就要踏碎孩童的头颅。
一道红影,仿佛是从天边烧过来的一团烈火,带着决绝与凌厉,瞬间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林惊澜没有兵器。
她的软鞭被阿姐收了,袖箭也被缴了。
但这不妨碍她是林镇远的女儿。
“借你鞭子一用!”
她从自家车夫手里一把夺过粗陋的马鞭,足尖在车辕上一点,整个人凌空而起。绯色的流云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振翅的火凤。
近了!
就在马蹄距离孩童只有半尺之遥时,林惊澜手中的长鞭如灵蛇出洞,“啪”的一声脆响,竟是后发先至,死死卷住了那疯马高高扬起的前蹄!
“给我……趴下!”
少女一声清喝,内力灌注于臂膀。她没有选择硬拉——那会让马失控踩死更多人。
她借着下坠的势头,身形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折,如千斤坠般落下,利用这股巧劲,硬生生将那千钧之重的马蹄拽得偏离了方向!
“轰!”
疯马前蹄吃痛且受力不均,悲嘶一声,轰然侧倒。
那个锦衣公子赵元朗惨叫一声,像个破布袋一样被甩飞出去,撞倒了路边的馊水桶。
而林惊澜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滚,单手抄起那个吓傻了的孩子,护在怀里,顺势滚出三丈远,避开了疯马倒地时激起的烟尘与碎石。
烟尘散去。
大街上一片死寂。
林惊澜半跪在地上,发髻有些乱了,那支精致的步摇歪在一边,绯色的裙摆上也沾了尘土。但她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怀里的孩子除了手中的糖葫芦掉了,毫发无伤。
她松了口气,拍了拍孩子的背:“没事了,小鬼。下次别为了糖葫芦连命都不要。”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赶来的母亲怀里。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伤本公子的‘踏雪’!”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打破了沉寂。
赵元朗狼狈不堪地从泔水桶旁爬起来。他可是兵部赵尚书的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今日这脸算是丢尽了。
他指着林惊澜,眼神阴狠:“哪来的野丫头!你知道这马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几个家丁恶奴立刻围了上来。
林惊澜站起身,随手扔掉那根已经断裂的车夫马鞭,拍了拍手上的灰,下巴微扬,露出一抹极其嚣张的笑意。
“赔?本姑娘刚才救了你一命,没找你要诊金就不错了。至于这马……”她瞥了一眼那匹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烈马,冷笑道,“闹市纵马,按大魏律例,仗责五十,没收马匹。赵公子,你要不要咱们现在就去京兆尹那儿,好好算算这笔账?”
“你——你是谁?”赵元朗被她这股气势镇住了,一时有些结巴。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惊澜一步步逼近,眼底寒光闪烁,“镇远侯府,林惊澜。”
听到“镇远侯”三个字,赵元朗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想到父亲在朝中对林家的打压,又硬气起来:“好啊!原来是镇远侯的女儿!怪不得这般招摇!你弄伤了我的马,今日不给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此时,不远处的茶楼二楼。
一扇半开的窗棂后,立着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那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身着玄色常服,袖口收紧,显得干练利落。他面容冷峻,轮廓仿佛是刀斧雕刻而成,眉宇间带着一股常年浸淫沙场的肃杀之气。
镇北大将军,楚戎。
他刚刚回京述职,本不想惊动旁人,却在此处目睹了全过程。
“将军,”身后的副将张猛忍不住赞叹,“这姑娘好俊的功夫!刚才那一招‘千斤坠’接‘回头望月’,力道、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若非从小学骑射,根本做不到。这便是林侯爷的千金?”
楚戎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紧紧锁在那个红衣少女身上。
他看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手——刚才那一鞭卷蹄,以及落地时的卸力姿势,分明是林家军骑兵营里用来对付敌军战马的杀招。
这招数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马蹄踏碎胸骨。但她用得毫不犹豫,只为了救那个素昧平生的孩子。
“林家有女……”楚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棂,低沉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骨头倒是硬的。”
楼下,冲突升级。
赵元朗见家丁不敢上,竟抄起路边摊贩的长桌向林惊澜砸去:“赔我的马!”
“惊澜!”
林惊澜看着这赵公子,眼皮都没眨一下。这种花拳绣腿,在她眼里就像慢动作。
她正要出手给赵公子“松松骨”。
“铮——!”
一枚茶杯盖破空而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击中了赵元朗的手腕。
“哐!”长桌落地。
赵元朗捂着手腕杀猪般惨叫起来。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茶楼二楼,那扇窗户半开,却已不见人影。
林惊澜猛地回头看向二楼,只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玄色衣角,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只有在边关待过的人才能闻到的——
铁锈与风沙的味道。
“谁?谁敢暗算本公子!”赵元朗疼得冷汗直流。
“是我暗算的。”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林疏月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裙,但此刻的气场却冷得吓人。她没有看赵元朗,而是径直走到林惊澜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妹妹没受伤,这才转过身。
她看着赵元朗,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赵公子,既然手腕疼,不如让本小姐给你治治?”林疏月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赵元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只要这一针下去,保证你这只手……这辈子都不会再疼了。”
赵元朗看着这对姐妹,一个像火药桶一点就炸,一个像笑面虎阴森森的,再想想刚才那个暗中出手的高手,终于怂了。
“好……好!算你们狠!林家……你们给我等着!”
赵元朗放下句狠话,连滚带爬地带着家丁跑了,连那匹半死不活的“踏雪”都没敢要。
长街恢复了喧嚣,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
林惊澜拍了拍胸口,冲着阿姐嘿嘿一笑:“阿姐,刚才那盖碗是谁扔的?有没有看见人?”
林疏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银针收起:“我若有那本事,还要你整日护着?那是高人相助。”
她抬起头,目光看向那空荡荡的茶楼窗口,若有所思。
“高人?”林惊澜挠了挠头,“京城里还有这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改日若是遇上,定要请他喝壶好酒。”
“少贫嘴。”林疏月拉起她的手,看着妹妹裙摆上的尘土,语气中透着一丝心疼,“走了,回家。再不回去,母亲真要罚你了。”
而在街角的阴影处,楚戎对身边的副将淡淡吩咐道:“去查查刚才那匹马的来历。赵尚书的俸禄,怕是买不起西域进贡的汗血良驹。”
“是!”
长街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
林疏月微微有些头疼,她知道父亲在朝堂上被打压,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只怕又要给父亲带来些不便了。
但林家儿女,自小都要在边关养几年才能回京,个个都养成了不服软的性格。
疏月轻叹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侯府总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