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伪装》dududu

6、第六章

　　江以宁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叮铃铃的声音像是在脑神经里疯狂弹奏狂想曲，他紧皱着眉睁眼，眼皮像是灌了铅般沉重。

　　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等全身的感知回笼，他才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歪歪扭扭的搭了一层薄毛毯。

　　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和门较劲，江以宁揉着太阳穴坐起身，另一只手关掉了吵个不停的闹铃。

　　他靠着沙发闭眼试图消散那股不适，舌头轻轻顶住上颚，挡住那股苦味儿，这还是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这么狼狈。几分钟过去，待晕眩感和反胃感减弱，江以宁才注意到面前的灰色小圆桌上有一张纸条。

　　他刚拿起来，余光便不经意瞥向右边。整面落地窗前的开阔区域摆着一套完整、专业的健身器材。

　　江以宁：？

　　倒不是他不热爱运动，早些年为了把品牌在宁南打出知名度，江以宁带着初期6人的工作室拉投资谈合作，还要负责成品设计，根本就分不出精力去注重这方面。如今，江以宁也只会为了维持身材偶尔光顾健身房，所以他并没有在家健身的需求，更遑论成小兰会违背他的习惯。

　　这么一看，这屋子虽然干净整洁，但不难看出近段时间有过生活痕迹。

　　眼神飘回手里的纸条。

　　略微发皱的白纸上几道苍劲不敛锋芒的笔迹：左手边电视机下左数第三个柜子里医药箱有退烧药。

　　江以宁有些烧糊涂了。

　　他站起身按纸条说的那样拉开，空无一物的柜子里真的有一个医药箱。但江以宁没有打开，而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完全理不清当下的状况啊。

　　好在一通电话打断了这本就混乱的思绪。

　　“喂。”

　　见人接通了电话，成小兰当即松了口气，又不自禁带着点埋怨的意思，道：“江哥你昨晚吓死我了。”

　　江以宁收好纸条，眼睛还含着发烧身体发热分泌出来的泪水，闻言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不清楚？”成小兰惊讶到。

　　“不清楚。”

　　“昨晚我刚发完消息给你就接到了你的电话，结果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说你应该是走错了……”

　　成小兰有些犹豫：“然后还说你估计是喝醉了，让我来接你。”

　　“…………”

　　江以宁听到这儿很想打自己一巴掌，晕过去重睡一次，虽然他昨晚估计是近期疲劳过度加上喝了酒还吹了冷风，所以昏了过去，不过和门对抗的记忆还是在的，甚至尤为清晰。

　　江以宁无法想象自己昨晚在那个好心人面前是怎样一副丑态。

　　大半夜去别人家门前疯狂输密码，然后还踢门，最重要的是还晕在了别人家里的……酒鬼。

　　体面了大半辈子的江以宁第一次觉得自己面上发热，察觉成小兰还要往下说，连忙制止了。

　　那头的成小兰毫无察觉，怕江以宁怪罪还多解释了两句：“昨晚我刚回家，接到电话原本准备打车的，但是赶到你那儿要两个小时。”

　　“打电话的人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你住的门牌号，然后就让我不用来了。”成小兰犹疑，“那什么江哥，你不怪我吧？”

　　闻言，江以宁只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出来。

　　他轻声道：“不怪你。”毕竟，走错住所的是他，高估自己身体的也是他自己。

　　“那就好，搬家公司已经联系好了，东西走水路运过来，大概还需要一周时间，江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好。”

　　电话挂断，江以宁把刚才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薄被叠好，整齐地放在沙发上，出门前带上自己的外套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弄乱什么东西，确认好后才关上门。

　　江以宁抬头看门牌号，才发觉昨晚自己按错了楼层，多按了一楼。

　　搭乘电梯下了楼，江以宁拿出钥匙开了门。

　　他先是叫了跑腿把他留在酒店的行李送过来，还顺便在平台上下单了一点蔬菜。

　　等衣服和菜送到，江以宁进了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这几周的疲惫都被温暖的流水裹挟流走了，但他穿上浴袍出来还是不可避免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然后他又火速买了几盒退烧药。

　　等把一切收拾完，他窝在沙发里长长地吐了口气，庆幸自己的代课任务在上周刚好结束了，否则真要死在这几天了。

　　厚重的手工布艺窗帘把大中午的光线全然挡住，室内开始分不清黑夜白天，江以宁蜷缩在沙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江以宁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手没电关机，他等待手机充电开机的时间去厨房随意煮了碗面。

　　普通的碱水面配了一点青菜和炸蛋，很适合发烧、肠胃脆弱的病人吃。

　　顾舟早年因为丈夫的离去导致抑郁加重，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下出国散心，一去就是十年，独留十岁出头的江以宁一人待在临港，身边只有一个保姆陪伴。

　　所以被迫独立的江以宁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不过人在生病时不止会生理性脆弱，连带着心理上也会产生负面影响。

　　他收拾完碗筷，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一旁手机传来开机的提示音，一通电话恰好打进来。

　　来电人显示“方姐”。

　　方秀雯曾是一本著名杂志周刊的副编，有着极其丰富的行内从业经验，两人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方秀雯听过江以宁的名字，也乐意结交这么一个晚辈，也经常给予江以宁帮助。

　　江以宁其实有向方秀雯表达过招聘她的愿望，不过每次都被她回绝了。巧在方秀雯原在的公司，上层经历了一次权力变动，方秀雯站错了队最后主动辞了职。

　　江以宁得知后抓住机会，向方秀雯抛出了橄榄枝，他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诚意，甚至表示可以给予她公司百分之五的实股加上百分之十五的业绩股权。

　　很明显江以宁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方秀雯个人能带来的经济收益是有限的，但她十几年积累下来人脉和资源能带来的价值却是无限的。

　　方秀雯加入工作室后，确实为江以宁拉来了不少投资，此前停滞不前的工作室也算正式走起来了，所以江以宁对于大他十三岁、算得上工作室半个合伙人、曾经给予他不少帮助的方秀雯十分尊重。

　　电话那头的女音一如既往的磁性。

　　“小宁啊，回临港这几天如何？”

　　听到熟人的声音，江以宁恍惚一瞬，竟然感到心安了许多，他戴上眼镜，淡淡回道：“嗯，还行，比在宁南那边轻松些。”不过是刚回临港就撞见男朋友疑似出轨、连续好几日失眠、昨日闯到邻居家里丢人而已。不过，这些心里话江以宁当然不会说出来。

　　闻言，方秀雯“嚯”了一声，恭维：“不愧是永不停歇的工作机器啊。”她想想道，“你别说你走了，就没人陪我打羽毛球了，手怪痒的。”

　　江以宁低笑，病态到发白的唇色终于有了丝血色，他打趣：“那我现在回宁南？”

　　“那还是算了，这么折腾你手底下这群人不得撕了我？”虽说是打趣，但宁南那批人都是江以宁亲自招聘的，其中三分之一人还是没啥工作经验的大学生，江以宁面对他们也没什么老板架子，所以自然关系好。

　　江以宁谈起正事：“方姐，你这次打电话应该不是单纯来关心我的吧。”

　　“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秀雯语气略微上扬，“之前我们一直在接触的演员表示愿意合作了。”

　　“盛柏铭？”

　　“对，不过具体的合同细节还需要面谈。”方秀雯解释，“他经纪人说这几天他有个活动正好要飞临港，到时候可能让你接洽。”

　　方秀雯提醒道：“这人我之前也见过，性格不太好相处，明天我会让一直接洽这件事的赵宇飞临港。”

　　江以宁又问了些具体细节，然后让方秀雯把合同发给了他，他拿出电脑打开文件略微扫了几眼。

　　方秀雯见没什么事了正要挂掉电话，江以宁想起什么制止，说道：“方姐，到时候麻烦你让赵宇把我办公室抽屉里的线香带过来。”

　　方秀雯问道：“这不是你在日本淘来的吗？拿来送人？”

　　江以宁没有反驳。

　　好在方秀雯并没有很大的窥私欲，没有再问送给谁，而是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江以宁烧热水吃了退烧药。因为睡了一个白天，他现在毫无睡意。药效在胃里慢慢分解一并带来些不适感，他坐在地毯上，拉开桌子下面的柜子，里面有手柄和几盘游戏光盘。

　　因为是江以宁突然吩咐，成小兰只能按照江以宁的喜好买了同一类型的游戏。江以宁从中翻出一个玩过的，然后在电视登陆了云端账号。

　　熟练的操控手柄，屏幕里的赛车飞驰在赛道上，客厅没开灯只有屏幕的荧光，所以游戏里的画面显得格外真实。

　　江以宁玩久了，眼睛开始酸痛，只好关掉游戏。手机微信这时收到几条消息。

　　看到名字，江以宁才恍惚想起来，他和肖辰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昨晚10:36。

　　【肖辰：亲爱的怎么不接电话？】

　　【肖辰：宝宝别生气了，这几周都没见你，我好想你。】

　　…………

　　现在的9：23分。

　　【肖辰：宝宝在吗？】

　　【肖辰：你回一下消息，不然我好担心你。】

　　江以宁叹了口气，前几周太忙了，所以才选择了冷处理，但一直这么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他垂眼盯着泛着蓝光的屏幕，眼下那颗痣被藏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中，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明天下午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我。】

　　对面可能没想到江以宁会回复，安静了两分钟。

　　【肖辰：在家附近可以吗？】

　　对面找补了两句。

　　【肖辰：我怕你太麻烦，我明天下午请个假。】

　　江以宁没有回复，手准备划掉界面却不小心点进了通话记录界面。

　　昨晚肖辰打了好几通电话，第一通是江以宁等车时候打的，最后一通恰巧在成小兰前一分钟。

　　等等……肖辰最后一次电话显示也是红的，这说明昨晚的好心邻居没有接反而打给了成小兰。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基本上都会选择打给通话记录里最新的联系人。

　　江以宁仔细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开窗透气，罕见地拿出一根烟，他没有烟瘾，现下只是想掩盖脑子里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说不在意是假的，虽然江以宁也可以替肖辰给出解释，毕竟是公司同事，沾上些味道也在所难免。

　　高层的风不大，江以宁靠着窗边，晚风把他额前的发丝吹开，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江以宁突然笑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太矫情了。

　　那股萦绕在脑子里的香莫名其妙变成了早晨在屋子里闻到的熏香，味道非常淡，但江以宁闻到了，所以才会拜托方秀雯帮忙把日本买到的线香带过来，他猜那间屋子的主人应该会喜欢。

　　江以宁想改天找时间登门感谢，回想屋子的陈设，虽然东西不多且十分整洁，但一些小细节还是能彰显屋子主人的品味，江以宁开始不自觉在心里描摹出那人的临时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