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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一切。只有远处那两点惨绿的荧光,微弱地漂浮在视界边缘,勾勒出一小片布满骨骸的土壤轮廓。绝对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慌。林砚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和沈未晞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手电……备用电池在背包侧袋。”沈未晞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很轻,但努力维持着平稳。

      林砚摸索着,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电池筒。她拧开熄灭的手电后盖,手指微微发抖,试了两次才将新电池正确装入。“咔哒”一声,手电重新亮起,但光线似乎比之前暗淡了一些,光束边缘有些发散。她照向沈未晞,对方也刚换好头灯电池,苍白的面容在光线中浮现,额发被冷汗粘在颊边,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强自镇定的锐利。

      “你的罗盘……”沈未晞看向林砚颈间。

      林砚低头,那枚老旧的黄铜罗盘静静躺在掌心。指针不再疯狂摆动,而是死死地指向正前方——那片荧光映照的黑暗深处。但指针本身似乎……歪斜了?不,不是歪斜,是罗盘中心的轴承似乎发生了细微的位移,导致指针不再与刻度盘完全平行,呈现出一种别扭的、仿佛被外力强行扭曲后卡住的状态。玻璃表蒙下的空气里,似乎还悬浮着几粒极其微小的、反光的金属碎屑。

      “坏了。”林砚简短道,将罗盘塞回衣领内,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刺痛感,仿佛被那扭曲的方向“烫”了一下。

      “电磁脉冲,或者更糟的东西。”沈未晞将坏掉的EMF探测仪也塞回背包,从腰间抽出另一件东西——不是仪器,而是一根约半米长、打磨光滑的深色木棍,一端削尖,另一端缠绕着皮革,刻着模糊的符文。“桃木,混了点其他东西。物理探测仪坏了,只能用老办法。有些能量扰动,会影响天然材料的共振。”

      她将木棍尖端轻轻抵在画廊光洁的地面上,缓慢向前移动。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目光专注地盯着木棍与地面接触的点。

      林砚将手电光束投向“林溪”残影消失的地方,又移向更前方那片诡异的土壤区域。荧光棒的光芒太弱,看不清细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联觉的混乱。那个尖锐的高音消失了,但并非归于寂静,而是被一种更低沉、更浑厚的背景“嗡嗡”声取代,像是无数只蜜蜂在极远的地方振翅,又像是巨大机器在深渊中运转。声音来自正前方,来自罗盘指示的方向。

      “声音变了。”她对沈未晞说,“变成一种低频的震动,从前面传来。很……深。”

      沈未晞点点头,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木棍。当木棍尖端移动到“林溪”残影消失的那块地毯(尽管地毯已不存在)与前方诡异土壤区域交界处时,木棍突然极其轻微地、但清晰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触到了一层看不见的、紧绷的膜。

      “边界。”沈未晞停下,用脚尖试探着点了点木棍指示的位置。脚尖传来的是坚硬光滑的地坪触感,视觉上那里也空无一物。“但这里确实有‘东西’。某种……能量或空间的‘界面’。”

      她站起身,示意林砚将手电光集中照射那片土壤区域。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随着距离缩短,荧光棒的光芒显得明亮了一些,也照亮了更多令人不安的细节。

      土壤确实是深褐色的,干燥板结,布满细密的龟裂纹,如同久旱的河床。零星散落的骨骸很小,大多破碎,难以辨认原貌,但在几块稍大的骨片上,林砚似乎看到了不自然的、类似啃咬或腐蚀的痕迹。土壤中,还半埋着一些深色的、像是腐烂植物根茎或昆虫甲壳的碎片。

      空气在这里也变了。画廊里那种灰尘和涂料的混合气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泥土特有的腥气,混杂着淡淡的腐殖质味道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铁锈或血的气息。温度似乎也降低了几度,阴冷的湿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

      “这不是画廊的土壤。”沈未晞蹲下身,没有直接触碰,而是用木棍的尖端轻轻拨开一点浮土。下面依旧是同样的深褐色土壤。“也不是附近任何地方会有的土质。太干燥,颗粒太细,颜色太深。”她用手指捻起一点被木棍带起的浮土,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有很淡的硫磺味,还有……别的,说不出来。”

      她抬头看向土壤延伸的黑暗深处。荧光棒的光只能照亮十米左右的范围,更远处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但在那黑暗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高大的、扭曲的黑影,像是枯死的树木,或是风化的怪异石柱。

      “林溪的残影说‘地图’、‘钥匙’、‘中间’、‘找到了’。”林砚回忆着那直接传入脑海的破碎信息,心脏依旧揪紧,“她找到了什么?是这片……地方?还是穿过这里的‘路’?”

      “也可能是指引。”沈未晞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地图’和‘钥匙’可能是比喻,也可能是指具体的物件。‘中间’……可能是指这个地方本身,是‘夹缝’或‘回廊’的某个中间点。她说‘找到了’,也许意味着她抵达了某个目标,或者……”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或者触发了什么,导致了她的失踪。”

      这个推测让两人都沉默了。如果“找到”意味着触发陷阱,那她们的追查,是否正在步林溪的后尘?

      “但她的残影是回望的,她在‘拍照’。”林砚强迫自己思考,“她想记录什么?给我们留下线索?”她用手电仔细扫视残影曾经存在的那片区域。光滑的灰色地坪上,除了她们自己的脚印,什么都没有。没有地毯痕迹,没有相机,甚至连温度差异都感觉不到。

      沈未晞却忽然“咦”了一声,再次蹲下,脸几乎贴到地面上,侧着头,用手电以极低的角度,几乎平行于地坪表面照射。

      “看这里。”她指着某个点。

      林砚学着她的样子看去。在几乎平射的光线下,极其光滑的环氧地坪表面,显现出一些非常非常浅的、近乎透明的、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划痕。

      不是工具划伤的那种深痕,更像是……用极其坚硬的指尖,或者某种尖锐但纤细的东西,用力划过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白色痕迹。痕迹很新(至少相对于积灰三年的地面来说),而且构成了一组简单的符号。

      一个向左指的箭头,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倒置的笑脸符号(和林溪在隧道留下的标记一样)。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那片诡异土壤区域。

      而在箭头和笑脸下方,还有两个更小、更潦草的字母,似乎是仓促间刻下的:

      “XS”

      “林溪的标记。”沈未晞的语气肯定,“箭头指向‘门’或通道。笑脸是她的签名。‘XS’……”她蹙眉思索,“不像地名缩写。拼音?姓氏?还是……代号?”

      林砚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性,但都无法确定。她将手电光顺着箭头方向,投向土壤深处。“她进去了。或者,至少,她认为该进去。”

      “我们也得进去。”沈未晞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表情是下定决心的坚毅,“但得做点准备。这片土壤区域明显不属于画廊,一旦踏入,可能就进入了另一个……‘层面’。物理规则、方向、甚至时间感都可能发生变化。”

      她走到土壤区域的边缘,再次用桃木棍试探。木棍在越过那条无形界线时,震颤变得更加明显,尖端甚至发出极其微弱的、仿佛琴弦拨动般的“嗡”鸣。她将木棍完全伸进去,左右晃动,然后抽回。木棍尖端沾上了一点深褐色的泥土,看起来并无异常。

      “能量场稳定,但性质不同。没有立即的危险反应。”她分析道,但眼神依旧警惕,“不过这只是对无生命物体的探测。活人进去会怎样,不知道。”

      她从背包里拿出登山绳,将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递给林砚:“系上。间隔五米。一旦进入,我们可能失去方向感,甚至视觉联系。绳子是物理纽带。如果我拉一下,表示‘停下’;拉两下,‘前进’;快速连续拉三下,‘危险,撤退’。明白?”

      林砚接过粗糙的绳索,依言系在腰间,打了个牢固的结。绳索的另一端连接着沈未晞,这种实质的牵连在未知的黑暗前,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锚点。”沈未晞再次提醒,握紧了胸前的铜钱吊坠,“时刻想着它。如果感觉不对劲,就用力握紧,大声说出它的名字,回忆相关的事情。这能帮你稳定自我认知,对抗空间的……同化倾向。”

      林砚点头,手指抚过衣领内冰凉的罗盘,尽管它已损坏,但父亲的记忆,他手把手教她辨认方向时粗糙温暖的掌心触感,依旧清晰。

      “我走前面。”沈未晞说,调整了一下头灯的角度,让它既能照亮脚下,又不至于完全暴露自己,“你跟紧,注意我的绳语和手势。任何异常,立刻出声。”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界线。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甚至没有明显的阻力。但就在她脚掌落在那深褐色土壤上的一瞬间,林砚的联觉捕捉到了一种清晰的、如同穿过一层冰冷水幕般的“滞涩感”。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感知上的。仿佛周围空气的“密度”和“成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沈未晞的身影,在跨过界线的瞬间,也似乎极其短暂地模糊、扭曲了一下,就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随即恢复正常。

      “感觉如何?”林砚低声问,握紧了手中的绳子。

      “冷。”沈未晞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比外面冷很多。空气……很‘重’,呼吸有点费力。地面是实的,但感觉……不太一样。说不上来。”

      她试着走了两步,脚下传来干燥土壤被踩实的轻微“沙沙”声。手电和头灯的光束照在土壤和零星骨骸上,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光线似乎被吸收了更多,照亮的范围比在画廊里小。

      林砚不再犹豫,也抬脚迈过了界线。

      刹那间,一股阴寒透骨的冷意包裹了她,仿佛瞬间从初秋步入深冬。空气确实变得“稠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冰冷粘稠的液体,肺部有轻微的压迫感。脚下的土壤触感干燥粗糙,但踩下去时,又有一种奇怪的、轻微的“弹性”,仿佛下面不是坚实的地基。

      而她的联觉,则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

      那低沉的、浑厚的“嗡嗡”声瞬间放大了数倍,如同近距离站在巨型变压器旁边,震得她耳膜发麻,脑仁生疼。但这还不是全部。嗡嗡声中,开始混杂进无数细碎、混乱、无法辨别的“声音”碎片——遥远的、扭曲的交谈声、哭泣声、笑声、金属碰撞声、纸张翻动声、风声、水声……所有这些声音都失去了原本的音质和清晰度,被拉长、压缩、扭曲、叠加,形成一片疯狂嘈杂的、令人精神几欲崩溃的声学地狱。

      更糟糕的是,视觉也开始受到影响。手电光束似乎变得不稳定,光斑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彩虹色的光晕。前方的沈未晞的背影,在光线中时而清晰,时而蒙上一层淡淡的、颤动的虚影。两侧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色,其中仿佛有无数更深的阴影在缓慢蠕动、变幻形状,但又看不真切,如同高烧时的幻觉。

      “林砚?”沈未晞的声音传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不真切的回响,“你怎么样?”

      “声音……很多……很乱……光在变……”林砚咬牙,努力集中精神,对抗着联觉的过载和空间的扭曲感。她紧紧握住胸前的罗盘,冰凉的触感和脑海中父亲沉稳的声音(“砚儿,看,正北是北斗,无论走到哪,找到它,就找到了方向。”)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部分混沌。

      “空间干扰。稳住。跟着绳子,跟着我。”沈未晞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但林砚能听出她呼吸的加重。沈未晞开始缓慢地、谨慎地向前移动。腰间的绳子传来稳定的牵引力。

      林砚强迫自己迈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不确定的浮土上。周围的诡异“声音”和视觉扭曲不断试图拉扯她的注意力,吞噬她的方向感。她只能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几个锚点上:手中粗糙的绳索传来的触感和拉力,前方沈未晞在晃动光线中时隐时现的背影,以及胸口罗盘冰冷的、固执的存在。

      她们在布满骨骸的干裂土壤上跋涉。荧光棒早已被抛在身后,微弱的光晕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手电和头灯的光,如同两叶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光线所及,除了土壤和骨骸,开始出现更多东西:半埋在土里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碎片(像是工具或机械零件);颜色暗沉、质地奇怪的碎石;偶尔能看到一截完全碳化的、像是巨大植物根系的黑色物体。

      空气中那股铁锈和腐殖质混合的腥气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臭氧放电后的刺鼻味道。温度持续降低,林砚呼出的气息在头灯光晕中形成白雾。

      走了大约十分钟(时间感在这里也变得模糊,林砚只是估计),前方的沈未晞突然停了下来,绳子传来两下急促的拉扯——停止信号。

      林砚立刻停下,握紧手电,警惕地环顾四周。手电光束扫过,照见了前方不远处,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景象。

      土壤在这里似乎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五、六米的不规则浅坑。坑底不再是干燥的土壤,而是一片暗红色的、仿佛浸透了某种粘稠液体的泥泞区域。泥泞中,半掩半露着一些更大的、颜色惨白的物体。

      是骨头。但不再是细小的动物骨骸。

      是人类的骨骼。

      至少三具,或许更多,散乱地交叠、破碎在暗红泥泞中。颅骨、肋骨、四肢骨……大多不完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巨力碾碎或撕扯后的状态。骨骼的颜色是死寂的苍白,在暗红泥泞的映衬下,触目惊心。

      而在这些骨骸之间,在坑底的中心,矗立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大约一米高、由粗糙的灰白色石头垒成的、类似简易祭坛或基座的东西。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风化和人为凿刻的痕迹。在石坛的顶部,平整的面上,放着一件物品。

      距离较远,光线昏暗,看不太清。但那物品似乎反射着手电光,泛着一种黯淡的、非金属的哑光。

      沈未晞缓缓抬起手,做了个“保持距离,警戒”的手势。她站在原地,用手电仔细照射石坛和上面的物品,同时侧耳倾听,手中的桃木棍微微前指,尖端对着石坛方向,似乎能感知到什么。

      林砚的联觉在这里达到了混乱的顶点。那低沉的嗡嗡声、无数混乱的杂音、以及新出现的、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语哭泣的悲鸣声,全部交织在一起,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视觉扭曲也加剧了,石坛和骨骸的轮廓在光线中不断微微波动、变形,仿佛随时会融化成另一种东西。

      但她强迫自己聚焦,观察。石坛上的物品……形状似乎是个长方形的、扁平的物体。大小像一本书,或者……一块板子?

      “是石板。或者……雕刻过的木板。”沈未晞的声音压抑着震惊,“上面有图案。看不清,但……感觉不对。非常不对。”

      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她脚掌落地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机关触发的脆响,从坑底某处传来。

      紧接着,石坛顶部,那件物品的表面,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那光芒极其黯淡,如同鬼火,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清晰可见。光芒并非均匀散发,而是勾勒出了物品表面的某些纹路——那似乎是雕刻上去的、复杂而扭曲的线条和符号。

      与此同时,林砚的联觉中,所有的混乱噪音瞬间退潮般减弱,只剩下那个低沉浑厚的嗡嗡声,猛然拔高,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敌意”?

      “退后!”沈未晞低吼,同时猛地向后一跃!

      但已经晚了。

      以那点幽蓝光芒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半透明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速度快得惊人,瞬间扫过坑底,扫过林砚和沈未晞的身体!

      没有冲击感,没有疼痛。

      但林砚感到自己的大脑“嗡”地一声,仿佛被投入了冰水之中,又像是被强电流瞬间贯穿!所有的感官——视觉、听觉、触觉,甚至联觉——在那一刻被彻底剥离、搅碎、然后……

      重组。

      黑暗消失了。

      土壤、骨骸、石坛、幽蓝光芒……全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规律的“哐当、哐当”声。

      林砚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摇晃、拥挤、气味混杂的空间里。脚下是微微震动的金属地板,身边是摩肩接踵、穿着各色衣服、神情疲惫或麻木的人群。空气闷热,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食物气味和难以形容的体味。巨大的噪音来自四周——金属摩擦声、广播失真的人声、还有头顶通风扇的嗡鸣。

      是地铁车厢。

      晚高峰时段的、拥挤不堪的地铁车厢。

      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背着背包,手里还握着手电(但手电是熄灭的)。沈未晞就在她旁边半步远,同样一脸震惊和茫然,手中的桃木棍不见了,腰间的绳索也消失了。她们仿佛瞬间从那个诡异恐怖的异空间,被抛回了最平常、最喧嚣的都市日常。

      但不对。

      林砚猛地转头看向车厢窗外。隧道墙壁飞速后退,但窗外掠过的广告牌上的文字,是模糊扭曲的,无法辨认。车厢内的灯光白得刺眼,但照在周围乘客脸上,却让他们的面容显得过分平滑、呆板,像是蜡像或低分辨率的全息投影。那些交谈声、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仔细听去,也带着一种失真的、机械重复的感觉,如同劣质的环境音效。

      最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她看不到自己的倒影——车窗玻璃上,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斑,映不出任何清晰的人形。

      这不是现实。

      是某种……极其逼真,但本质虚假的“投影”或“回放”。

      “幻觉?还是……又一个空间碎片?”沈未晞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也发现了周围环境的异常。

      林砚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车厢对面,靠近连接处的位置。

      那里,背对着她们,站着一个穿着亮黄色卫衣、扎着马尾、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

      是林溪。

      和之前在画廊残影中看到的、动作呆板循环的那个不同。这个“林溪”是动态的,鲜活的。她正随着列车的晃动微微调整重心,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似乎在浏览什么。她的侧脸在车厢顶灯的照射下,能看清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

      这是……失踪前的林溪?在这个“地铁”场景里?

      列车广播突然响起,是一个平板无波的女声:“下一站,中间站。下一站,中间站。开左侧门。The next station is, Middle Station. Doors will open on the left.”

      “中间站”三个字如同冰锥,刺入林砚的耳膜。

      车厢开始减速,灯光闪烁了几下。周围那些呆板的乘客们开始有了“准备下车”的动作——收起手机,拿起背包,向车门方向缓慢挪动。一切都符合地铁到站前的流程,但那种机械感和失真感更加强烈了。

      “林溪”也收起了手机,摘下一边耳机,目光投向车门方向,似乎在确认站台。

      列车停稳。车门滑开。站台的冷白光和喧闹声(同样失真)涌入车厢。

      “林溪”随着人流,迈步向车门外走去。

      “跟上!”林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低喝,一把拉住还在愣神的沈未晞,奋力挤开身边那些反应迟钝、仿佛设定好程序的“乘客”,朝着林溪消失的车门冲去!

      她们跌跌撞撞地冲出车厢,踩在了“中间站”的站台上。

      站台的景象更加诡异。灯光惨白,将一切照得没有阴影,却又显得扁平。广告牌上的画面是不断扭曲变形的色块。零星几个“乘客”如同幽灵般在站台上飘忽移动,方向不定,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广播声、列车进站的轰鸣声、脚步声……所有的声音都混合成一片没有意义的、令人烦躁的白噪音。

      而林溪,那个亮黄色的身影,正独自一人,沿着空旷的站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不是通往出口楼梯的方向,而是站台的尽头——通常用隔离带拦着、禁止通行的维护区域。

      “她要去哪里?”沈未晞喘息着问,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身影。

      林砚没有回答,心脏狂跳。她知道林溪要去哪里。隧道。那个有“标记”的隧道段。

      她们跟了上去,尽量放轻脚步,利用站台上稀疏的立柱和广告牌作为掩护。林溪走得不快,但目标明确。她来到站台尽头,那里果然没有隔离带(或者说,隔离带是虚化的,不存在的),她轻易地跨过了黄线,走下了站台,踏上了检修步道,身影迅速没入了隧道口的黑暗之中。

      林砚和沈未晞紧随其后,也跨过了那条不存在的“界线”。

      一进入隧道,周围那种虚假的、失真的“日常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真实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列车驶过的隆隆回音。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脚下是粗糙的水泥步道。

      这才是真实的隧道。或者说,是这片空间“记忆”或“投射”中的、那个关键的夜晚的隧道。

      前方,林溪的黄色身影在手电光(她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功能)的照射下,在隧道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她走得很小心,不时停下,用手电照着两侧墙壁,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砚和沈未晞远远跟着,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发出声音。她们仿佛在观看一场无法介入的、决定命运的默剧。

      终于,林溪在一段隧道壁前停了下来。手电光集中照射在墙壁的某个位置。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砚也能认出,那就是她们白天发现“标记”的地方。

      林溪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然后,她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她将手机的手电光调至最亮,对准墙壁,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那部黑色的单反相机。她调整了一下相机,将它凑近墙壁,镜头几乎要贴上去,然后——按下了快门。

      相机没有发出模拟的快门声(或许是被环境音掩盖了),但闪光灯亮了一下!刺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段隧道,也照亮了林溪专注而凝重的侧脸,和她面前墙壁上——那个在闪光灯下清晰显现的、潦草的箭头和倒笑脸标记!

      在标记旁边,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在闪光灯熄灭前的瞬间,林砚和沈未晞都隐约看到,似乎浮现出了更多的东西——一些更加复杂、扭曲的线条和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无法解读的铭文,缠绕在箭头周围,但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就随着闪光灯一起熄灭,重归黑暗。

      林溪放下相机,低头查看屏幕(相机屏幕应该是亮的),她的身体微微僵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震惊或难以理解的东西。她保持这个姿势,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墙壁。但这次,她的目光没有聚焦在标记上,而是投向了标记旁边的、那片看起来毫无异常的墙壁。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接着,在沈未晞和林砚惊骇的注视下,林溪伸出了手——不是去触碰标记,而是伸向了标记旁边那片看似坚固的混凝土墙壁。

      她的手,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就像插入水中,或者穿过一层浓雾。手臂一寸寸地没入墙壁,直到肘部。墙壁表面泛起一圈圈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林溪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恐惧、决绝和强烈好奇的复杂神情。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看隧道深处,也不是看站台方向,那目光,竟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若有若无地,扫过了林砚和沈未晞潜藏的位置!

      然后,她一咬牙,整个人向前一步,彻底融入了那面墙壁之中。

      涟漪扩散,波动,然后迅速平息。

      墙壁恢复了原状,坚固,冰冷,毫发无伤。

      林溪消失了。

      和现实中一样,在这个“回放”的场景里,她也是以这种方式,消失在墙壁之中。

      场景定格在这一刻。隧道的黑暗,冰冷的墙壁,林溪消失的位置。周围的一切——声音、光线、空气的流动——都仿佛凝固了。

      接着,如同老式电影胶片烧毁,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碎裂。隧道、墙壁、光线,都化作无数旋转的、失去意义的色块和光影碎片,将林砚和沈未晞包裹、吞噬。

      联觉中,那尖锐高亢的嗡嗡声再次响起,达到顶峰,然后——

      戛然而止。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再次降临。

      林砚感到脚下坚实的触感恢复——是干燥的深褐色土壤。阴冷的空气,泥土的腥气。手电光重新亮起(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手中),照亮了前方。

      她们依旧站在那个布满人类骨骸的浅坑边缘。面前是暗红的泥泞,散乱的苍白骨骼,以及坑中央,那个灰白色的粗糙石坛。石坛顶部,那点幽蓝的光芒早已熄灭,那件物品静静地躺在那里,恢复成黯淡的哑光状态。

      仿佛刚才那漫长、诡异、令人心碎的地铁站“回放”,只是大脑被那幽蓝光芒扫过时,产生的瞬间幻觉。

      但林砚知道不是。沈未晞也知道。

      她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悲痛,以及一种豁然开朗却又更加沉重的明悟。

      林溪不是迷路,不是意外。

      她是看到了“标记”,用相机拍下了某种隐藏的“真相”,然后……主动选择了进入。

      进入那面墙后的、未知的彼端。

      “那个石坛上的东西……”沈未晞的声音沙哑,目光死死盯着坑底,“我们必须拿到它。林溪的‘回放’在最后指向了这里。那东西,可能就是线索。可能是她说的‘地图’或‘钥匙’的一部分。”

      林砚看着坑底散乱的人类骨骸,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这些死者,是不是也是追寻线索,最终葬身于此?

      但林溪可能还活着。在墙的后面。在某个她们必须抵达的地方。

      “怎么过去?”她问,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冷静。胸腔里,悲痛、恐惧、疑惑,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必须找到妹妹的执念压过。

      沈未晞没有立刻回答。她再次举起桃木棍,试探着伸向坑内。这一次,木棍在越过坑边时,没有发出“嗡”鸣,也没有异常震颤。

      “能量场平静了。刚才的……‘回放’,可能消耗了它,或者改变了它的状态。”沈未晞分析道,但眼神依旧警惕,“但坑底那些骨骸……死因不明。可能有机关,或者别的危险。”

      她解下腰间的绳索,将一端牢牢系在旁边一块从土壤中凸起的、看起来较为稳固的石头上,另一端依旧系在自己腰间。然后,她看向林砚:“我下去。你拉住绳子,在这里警戒。如果看到任何异常,或者我发出信号,立刻把我拉上来。明白?”

      林砚点头,双手紧紧握住绳索。沈未晞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向浅坑下移动。土壤松软,她每一步都踩得很实,避免滑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脚下的泥泞和骨骸,避开那些可疑的区域。

      坑并不深,只有两三米。沈未晞很快下到坑底,踩在了暗红色、粘稠的泥泞边缘。她停顿了一下,感受着脚下——泥泞似乎不深,只没过鞋底。她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沙……”脚陷入泥泞,发出轻微的声音。没有下陷,似乎下面是硬底。

      她稍稍放心,开始向着中央的石坛移动。每一步都走得很慢,避开散落的骨骼。空气中那股铁锈和腥气在这里浓得令人作呕。

      林砚在上面紧张地注视着,手电光紧紧跟随着沈未晞的身影,另一只手将绳索在掌心绕了一圈,绷紧,随时准备发力。

      沈未晞终于走到了石坛边。石坛粗糙的表面在手电光下更显古朴诡异。她先是绕着石坛缓缓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了底部和周围地面,确认没有陷阱或连接物。然后,她才将目光投向石坛顶部。

      那件物品,现在可以看清楚了。

      不是石板,也不是木板。

      是一块……骨板。

      颜色是陈旧的象牙白,表面布满细微的裂纹和风化痕迹。大小约A4纸尺寸,厚度不到两厘米。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更大的骨片上剥离或断裂下来的。骨板表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极其精细复杂的图案和符号。

      那些图案扭曲缠绕,既有类似星象的几何图形,也有难以名状的、仿佛生物内脏或植物根系般的抽象线条,更有大量完全无法解读的、如同楔形文字或某种失传密文的符号。所有的线条都深深嵌入骨板,在灰尘覆盖下显得晦暗,但依然能看出雕刻者的技艺高超,甚至……带着一种疯狂的专注。

      而在骨板的中心,雕刻着一个相对清晰、但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图案——

      那是一个巨大的、睁开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眼睛的轮廓被繁复的蔓藤花纹包裹,眼白的部分刻满了更加细小的符文,而瞳孔的位置,是空的,是一个穿透骨板的小圆孔。从小孔看过去,能看到骨板背后粗糙的质地。

      整个骨板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古老、神秘、不祥的气息。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到心神不宁,仿佛那空洞的“瞳孔”正在回望着你,吸纳着你的视线和思绪。

      沈未晞的呼吸明显加重了。她盯着骨板,尤其是那个眼睛图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是……”她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惊惧,“‘全视之眼’的变体?但风格不对……更古老,更……邪异。这些符文……我从没见过,但感觉……”

      她猛地摇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骨板周围。在骨板下方,石坛顶部,还刻着几行更加潦草、似乎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字迹。不是雕刻,更像是用尖锐的东西硬划上去的,字迹歪斜,力道很大,几乎要划穿石面。

      字迹是繁体中文,夹杂着难以辨认的符号:

      「循目所指,非路是路。」
      「以钥启扉,以血为契。」
      「往者已矣,归途无期。」
      「窥见真实,即为永囚。」

      四句话,如同四道冰水,浇在沈未晞心头。尤其是最后两句。

      “往者已矣,归途无期。窥见真实,即为永囚。”她低声重复,指尖微微颤抖。这像是一个警告,更像是一个绝望的判词。

      但骨板必须拿到。这可能是林溪留下的,也可能是理解这个空间的关键。

      沈未晞再次深吸气,伸出手,指尖缓慢地、试探性地,触向骨板的边缘。

      没有电击,没有机关触发。指尖传来的是骨头特有的、冰凉光滑的触感。

      她稍稍用力,捏住骨板边缘,缓缓将它从石坛上拿起。

      骨板比想象中轻。离开石坛的瞬间,石坛本身似乎极其轻微地“嗡”地震动了一下,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灰白色光晕。坑底的气流也似乎紊乱了一瞬,卷起几片枯叶般的土壤碎屑。

      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沈未晞不敢久留,立刻转身,一手紧握骨板,一手抓住垂落的绳索,对着坑上的林砚低声道:“拉!”

      林砚立刻用力,配合着沈未晞自己的攀爬,将她快速拉了上来。沈未晞回到坑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亮得惊人。她将骨板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上,两人用手电仔细照射观察。

      近距离看,骨板上的雕刻更加令人头晕目眩。那些线条仿佛在缓缓蠕动、变幻,看久了会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和恶心感。那个空洞的眼眸“瞳孔”,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小小漩涡。

      “这眼睛……指向哪里?”林砚问,目光无法从那个空洞上移开。她的联觉捕捉到,从那个小孔中,似乎有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声音”流出——是一种单调的、有规律的、类似水滴落入深潭的“叮咚”声,间隔大约五秒一次。

      沈未晞没有回答,她正用手机对着骨板拍照,尤其是那些符文和中央的眼睛。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翻出那枚黄铜钥匙——林溪留下的,或者说,沈未晞找到的、可能相关的“钥匙”。

      她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骨板中央那个空洞的、穿透的“瞳孔”。

      大小……似乎差不多?

      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两人脑海。

      沈未晞的手有些颤抖,她捏着钥匙,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钥匙的尖端,对准了骨板中央那个空洞的“瞳孔”。

      钥匙的齿纹,似乎与“瞳孔”边缘某些细微的刻痕,隐约对应。

      她屏住呼吸,将钥匙,轻轻插入。

      “咔。”

      一声轻响,轻微,但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钥匙顺利滑入空洞,直至钥匙柄抵住骨板表面。严丝合缝。

      就在钥匙完全插入的刹那——

      骨板上,所有雕刻的符文和线条,骤然亮起!不是幽蓝的光芒,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沿着每一条刻痕流动,瞬间点亮了整个骨板,让那些扭曲的图案如同拥有生命般“活”了过来,在暗红的光晕中蠕动、变幻!

      同时,骨板开始发热,变得烫手!沈未晞惊叫一声松手,骨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但暗红光芒并未熄灭,反而越来越盛!插入的钥匙也仿佛被烧红,发出灼热的气息。

      “嗡嗡嗡嗡——!!!”

      那低沉浑厚的嗡嗡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从她们脚下的土壤深处传来!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土壤龟裂,碎石弹跳,骨骸哗啦作响!浅坑中的暗红泥泞如同沸腾般翻涌起气泡!

      “地……地震?!”林砚站立不稳,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

      “不是地震!是它!是钥匙触发了什么!”沈未晞尖叫道,扑向地上的骨板,试图将钥匙拔出,但手指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

      暗红光中的骨板,中央那个“眼睛”图案,此刻“瞳孔”位置(插着钥匙的地方)光芒最盛,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燃烧的血眼!而“眼睛”所“看”的方向——

      不再是正前方。

      是斜上方,大约四十五度角,指向这片土壤区域更深处的黑暗,某个特定位置。

      顺着“目光”望去,在剧烈震动和翻腾的暗红光芒中,林砚和沈未晞看到,在“目光”所指的远方黑暗中,空间的景象开始发生疯狂的扭曲、折叠!

      土壤、黑暗、远处的扭曲黑影……一切都在旋转、压缩、拉伸!如同一个无形的巨人正在揉捏空间的画布!而在那扭曲的中心,一点微光渐渐亮起,扩大,形成一个不稳定的、边缘不断波动的、椭圆形的光门!

      光门内部,不再是黑暗,也不是土壤。是快速闪动的、模糊不清的、仿佛无数场景叠加的色块和光影——有森林,有沙漠,有城市的屋顶,有流淌的星河,有深不见底的楼梯,有紧闭的门扉……所有景象都破碎、重叠、飞速流逝,令人眼花缭乱,心神俱裂。

      而在那光门的最深处,在所有破碎景象的底层,她们似乎隐约瞥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一闪而逝的画面——

      一条深褐色的、木板铺就的、逼仄的老旧走廊。斑驳的暗绿色墙壁。一盏昏黄的、老式玻璃灯罩的壁灯,发出稳定但微弱的光。

      灯下,一个矮小的、穿着旧式连衣裙的女孩背影,正低头看着手里一本厚厚的书。

      是沈未晞妹妹失踪的图书馆走廊!

      紧接着,画面一闪,又变成了另一幅——白色的、弧形的、无限延伸的“光之回廊”,一个穿着亮黄色卫衣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走向回廊深处,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中渐渐模糊……

      是林溪!在画廊回廊中!

      这两个画面交替闪现,最终定格在“光之回廊”中林溪的背影上,然后开始向光门深处“收缩”,仿佛在指引,或者说,在“吸吮”!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混合了空间牵引和精神诱惑的恐怖吸力,从那个不稳定的光门中爆发出来!如同宇宙黑洞,疯狂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土壤、碎石、空气,以及林砚和沈未晞!

      “抓紧我!”沈未晞在狂风中嘶喊,一只手死死抓住插入骨板的滚烫钥匙(似乎这是稳定点?),另一只手拼命伸向林砚!

      林砚也被那恐怖的吸力拉扯得双脚离地,她奋力扑向沈未晞,手指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两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无形的巨力拖向那个疯狂闪烁、吞噬一切的光门!

      地上的骨板,连同插入的钥匙,也被吸力拖动,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朝着光门滑去!

      暗红的光芒,空间的震动,恐怖的吸力,破碎闪烁的门内景象,沈未晞妹妹和林溪交替出现的背影……

      所有的一切,在最后一刻,混合成一片毁灭性的、令人彻底丧失思考和反抗能力的感官与精神的混沌风暴。

      在意识被撕碎、吞噬前的最后一瞬,林砚只看到沈未晞近在咫尺的、充满决绝和恐惧的眼睛,听到她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喊出的、被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的声音:

      “不要——松手——!”

      紧接着,无边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和时间的黑暗,吞噬了所有光线、声音、触感、思绪。

      一切,归于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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