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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篇、破阵 ...

  •   第六篇、破阵
      BGM:剑歌行

      “屠苏师兄,执剑长老可是在剑塔中修行?”

      听到芙蕖带笑意盈盈的语声传来,正在擦拭剑台的百里屠苏头也未回,淡淡应道:“师尊前几日离山拜访旧友,还未归来。”

      “哎?怎么会不在啊,我好不容易扛过来——”芙蕖失望的语声中,只听砰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放到了地上。

      屠苏诧异地回过头来,一瞧见眼前的情形,面部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这,这是……”

      芙蕖伸手拍了拍身前几乎与她一样高的包袱,那被麻布包裹的奇形怪状的布包顿时发出一阵当啷啷的响动,像是许多金铁玉石撞击在一起,有的沉闷,有的清脆,众多声音合在一起,还怪好听的。

      “我也不晓得这究竟是什么,总之,嘿嘿,是寄给长老的。”

      屠苏有些困惑地绕着那包袱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指了指背面一处地方:“看。”

      “什么什么?”芙蕖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麻布上写着一行端正挺秀的小字——“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亲启”。下面未有署名和住所,完全看不出是谁写的。

      她正要问时,屠苏已开了口,语气极是笃定,“是师兄所书。”

      芙蕖晓得,能被屠苏唤一句师兄的,全派上下也只有那么一位,心中不禁一阵惊喜,拍手道:“哎,是吗?大师兄他终于有音信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声音有些低了下去,又叹道:“唉,这次掌门派他下山,真的好久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屠苏摇了摇头,抱起双臂,侧目向崖下的云海眺望,面上神色不动,明亮的眼中却隐约有异彩流转。

      芙蕖左看看,右瞧瞧,一边仔细打量那包袱,一边口中喃喃自语:“里面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这边细细长长的,是不是把什么宝剑?那边,哎呀,还发着光呢,我猜是块稀有的石头。”

      她猜测个不休,屠苏心中原本只有三分好奇,此时倒被她吊起了十分。他即便性情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也凑上前来,有些疑惑的打量起那包袱来。

      芙蕖抿嘴一笑:“屠苏师兄,我们打开看看好不好?反正是大师兄寄来的,紫胤长老他不会怪罪。”

      屠苏听得此言,忙抬手将芙蕖隔开:“师尊之物,不可妄动。”

      “啧,别装的一本正经啦。你自己还不是想看的不得了?”

      屠苏被她说中心事,立刻背过身,不再答言。

      “大师兄走了这么久,大家都想念他了。长老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莫非咱们就这么等下去?”芙蕖轻盈地一转身,又站到了屠苏面前,笑嘻嘻地抬脸望他,“难道……你不想知道,大师兄过得好不好?”

      然而,无论她如何央求,屠苏心中打定的主意却不会更改,只板起脸来,将头偏向一边:“休要胡闹!等师尊归来。”

      “唉!屠苏师兄真无趣。”

      结果,等紫胤归山,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刚跨入山门,便被小徒弟屠苏告之,陵越寄了大包东西回来。

      屠苏向来淡漠少语,此次却不知为何,自师尊回来后,便寸步不离地默默在他身后跟着。紫胤略一思索,当即心如明镜,也不点破,只冲他微微一哂,径自去房中亲自拆了包袱。

      随着层层麻布解开,包袱内渐渐有明光闪烁,揭至最后一层,紫胤手中动作忽地停下。屠苏有些疑惑地抬头,却见师尊以手点轻轻额,沉吟道:“究竟是何物,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师尊……?”

      紫胤伸手抚过那层白麻布,上面立刻泛起涟漪般地白色微光:“此处被你陵越师兄下了咒术,须得解封,才可打开。”

      屠苏专注地盯着那片微光,忽然开口道:“师尊,这符咒上的灵息像是有几处倒错,是否尽数疏通,便可解封?”

      紫胤略带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当下颔首起身:“你不妨一试。”

      屠苏跪坐在紫胤先前的位置上,双手探入那片微光中,垂头阖了双目。过了片刻,只见几道赤红灵气冲起,而那白色微光却如晨雾般淡去,最后消失无踪。

      屠苏慢慢睁开眼,附身冲紫胤行了一礼:“师尊,弟子冒昧。”

      紫胤摇了摇头,沉默半刻,忽地森然问道:“我从未教过你四象机关之学,你如何习得!可又是陵越私自传授?”

      屠苏忙双膝跪倒:“师兄从未教过,弟子也不懂如何解封。只是……昔年在南疆时,族中信奉女娲神,深信世间万物有灵,凡病痛灾祸,皆因灵气脱离常轨所致。所以,方才见那咒法中灵息紊乱诡异,才试着将其归顺。”

      紫胤先前见屠苏解封手法特异,并非天墉城所学,如今听他这番解释,早已信了八九分。再垂目向他望去,但见那稚气犹未全脱的脸上,隐约透出几分沉痛,恐怕是又想到了多年前全族尽灭的惨事,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低声道:“好了,你起来。”

      屠苏又行一礼,方依言起身,立在一旁。

      紫胤宽袖一拂,坐回原处,思及自己这个小徒弟,虽是天资聪颖,却因身怀种种异端,连剑法也不能多学,不免暗自替他惋惜。他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伸出手去,将最后一层麻布缓缓揭开。

      那一刻,森凛的气息喷薄而起,整间剑室被映得有如冰晶打造一般澄澈明亮,屠苏被那灵气逼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定了定神,这才向完全打开的包袱中望去。

      目光所及,满眼全是稀奇古怪的事物,有亮闪闪的晶体、尖锐的铁块、温润的软玉、暗沉无光的石子,还有许多形状与色泽都难以描述的东西,整整摊了一地,各色光芒交相辉映,在天顶上织出迷梦一般的辉彩。

      屠苏看得呆住了,喃喃地问道:“师尊,这、这都是……”

      “铸剑材料。”紫胤的语声中难得地带了一分笑意,心情似是很愉悦,“虽是难得,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废铜烂铁,竟还特意下了封咒,陵越当真小题大作。”

      说着,他便抬手去拾捡那些材料,将其仔细分出类别,刚翻动了片刻,包袱边缘忽地落下一张薄薄的纸签,他顺手捡起,递给了屠苏。

      屠苏打开那信签,只见白纸黑字,寥寥几行,不过是禀报所行所见,再附两句淡淡问候,此外别无他物。冷淡严谨的一如陵越本人。

      屠苏反复读了几遍,才将信签放下,暗自呼了口气,低声道:“师尊,师兄派中诸事已将办妥,如今快到琴川。”

      紫胤“嗯”地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也不多问,只招手叫屠苏过来帮忙整理那各色铸剑材料。师徒二人直忙到大半夜,这才整理妥当。眼见窗外月隐星沉,是个即将落雨的阴天,紫胤又多挑亮了两盏石灯,研墨湲笔,给陵越写了回信,吩咐屠苏明早送到山门。

      从西陲边塞到烟花江南,途中关山万里,那信送下山时恰是榴花初开的五月时节,而当陵越收到之时,琴川的水岸边,扶桑与木槿已盛放的如火如荼。

      陵越取了信一望,只见封口处一个青蓝圆阵,竟是师尊独门的咒封之术。他绞尽脑汁思索良久,方破了那阵,然而展开看时,却几欲吐血。那信中第一页只有几个苍劲大字——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如此简陋咒术,屠苏亦能解开,当真形同虚设。

      直翻到第二页,才看到信件正文,满篇只提门派事务,还附上了妙法长老吩咐他前往江都星工社的事宜。

      唯有信纸最下端,写了一行小字:师兄,请多保重。

      陵越将信收好,自去处理琴川事务不提。半个月后,紫胤与屠苏又收到回信,此次陵越在信上设下的咒法,竟害得他师徒二人坐在一起思虑良久,才顺利解开。

      展开一观,见陵越在纸上写着:

      弟子惭愧,特意前往琴川博物学会研习咒术,还请师尊与师弟指教。

      山中不知岁月,如此几番书信来往,又是匆匆几月过去。待陵越行至江都城郊,八月桂子已然飘香,而师徒之间通信时所设下的咒术,也是越来越复杂,解封需要的时间越来越久。

      他这次下山,已近一年,时间如此之长,固然是因为派中有众多事务处理,也为临行前紫胤对他说的一番话。

      还记得,当时他去一清堂见了掌门,佩了长剑,背上简单行李,便要下山,却见师尊静立在山门之前,对他道:

      ——天墉城虽适宜清修,然而天下之大,若不去走走,岂非成了井底之蛙?

      那一刻山风拂起紫胤的袍角,吹得他一头银丝飞扬,陵越心中忽然觉得,师尊在得道升仙之前,想必是那个曾踏遍山河的人。

      他不再说什么,只冲师尊深深一拜,随即下了昆仑山。

      自此一身青衫,一柄霄河,迎风踏沙,一路行至江都。

      遇到了许多人,经过了许多事,回想自己在天墉派中的过往,不免觉得惭愧。

      那时紫胤多次命他收敛性情,他虽照办,却始终不明所以,如今方才逐渐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有很多种的解决方式,并非逞一时意气,便是最好的。

      偶尔他会想起自己那位小师弟,不知他在派中是否过的还好,也不知是否终有一天,他也会下得昆仑山来,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然而不管怎样,他一直觉得,那位少年幽深的目光中,有着永远也不能熄灭的火焰,那一城一山、诸多磨难,想来都是无法真正困住他的。

      不知不觉间,江都城高耸的门楼已在眼前,陵越深吸了口气,跨入城中。

      抬头望去,满眼的雕梁画栋,繁华似锦,江都不愧为大都城,与以往去过的那些村镇,有着全然不同的、雍容富丽的气势。

      想到江都事宜处理完毕便可归山,陵越当下不再耽搁,往妙法长老所示的星工辰仪社而去。

      那星工社大隐隐于世,坐落在江都最繁华的主街上,然而顺着犹如蜘蛛网一般的小径一路绕进去,没过得一会便绕晕了。陵越中途询问了几人,却无一人知晓这处所在。

      他心中觉得奇怪,便停下脚步,定了定心神,再仔细端详周遭景致,忽然发觉那错综复杂的街道竟是按照天宫星图位排列,怪不得扑朔迷离,引人落入歧途。

      陵越暗自佩服那布阵的高人,同时心思也宁定下来,默想自己在派中所学,沿着路势缓步前行。闹市中人流熙攘,喧嚣声直扑入耳,可越往里行,便越是静谧。此时正值夕食,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出袅袅的炊烟,与霭云霞光混在一起,织出一片微醺的暖意。隐约闻得人声犬吠,竟是一片静好时光。

      若是当年不曾有那样一场海啸,不曾遇见紫胤,陵越是否也会是这平常人家中的一员?这些,早已不可得知,如今他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从不曾后悔过。

      过不得多时,已至巷尾,尽头一座院落,横了一匾,上书“星工辰仪”四个大字。

      陵越上前扣门,只听门扉吱呀一声,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孔,乌发用天青色丝带扎起,显得极为娇美可爱。见到陵越,她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瞧着他,问道:“大哥哥,你怎么进来的……嗯,你来找谁呀?”

      陵越原本以为这星工社如此神秘,必定有高人坐镇,却未想到应门的竟是个芳龄不足二八的小姑娘,顿时也愣了一愣。可他毕竟应变极快,当下一拱手,道:“天墉城门下弟子陵越,前来拜见羽无双前辈。”

      那小姑娘听到这话,明亮的眼珠一转,噗地笑出声来,随即把门整个打开:“陵越哥哥,你快进来吧。”

      陵越被她称呼的一窘,当下不再答言,行了一礼,便跨过门槛。一进得门中,登时又惊得呆住,赞叹不已。原来他所处的地方是条长长的甬道,四周全无窗户灯火,本该幽暗无比,然而却有无数夜明珠镶嵌在石壁上,组成一副完整的星辰图,光芒璀璨,直映得人眼都花了。

      小姑娘瞧见他脸上神情,不免又是一笑:“这是星工社,当然有很多星星了。陵越哥哥,你第一次来——”

      “……直呼陵越便可。”

      “嘻嘻,好的。你虽然是第一次来,可你们天墉城的凝虚道长啊,经常会来找我们玩呢。”

      凝虚是天墉城妙法长老的道名,陵越听她直呼其名,便知长老与此地众人都十分熟悉,当下点了点头,问道:“如何称呼姑娘?”

      小姑娘笑吟吟地答道:“你叫我茶小乖吧。”

      那名字实在奇特,不过陵越想这星工社如此诡异,相比之下,这种名字也就不算什么了。

      ***

      破阵(下)

      穿过狭长的甬道,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极宽敞的厅堂,四壁满满堆着无数书籍,竟自地板一直连到天顶。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专注而低声的,不知在研究些什么,见到陵越与茶小乖,只漠然一瞥,既不觉得诧异,也没半点的关注之情。

      橙红的夕阳氤氲而下,陈年的墨香飘散在鼻端,一时间仿佛置身于书海汪洋,不知是真是幻。

      茶小乖清亮的嗓音忽地打破了这一片岑寂:“陵越哥哥,星工社的藏书啊,可比你们天墉城经阁的还多哦。”

      “……姑娘曾去过天墉?”

      “没有没有,我都是四处打听来的。江湖上的事,你要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来问我。”茶小乖说着,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嘻嘻一笑,“我啊,连涵素真人一个月修一次胡子都晓得呢!”

      “……”

      这姑娘一开口,便语出惊人,饶是陵越在天墉城多年,礼仪应答极为得体,遇上这样的人,也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茶小乖笑眯眯地正要再开口,忽闻头顶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小乖,怎么这时候带了人进来?”

      陵越仰头看时,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架高高的木梯上,手里捧着一叠书册,形容淡雅,就像是从书中走下来的一般。

      他抬手行了一礼,还未来得及出声,茶小乖已然轻车熟路地将他介绍了一番:“这是天墉城来的陵越哥哥,一个人破了咱们门口的星辰阵,自己走进来的。”

      白衣女子从梯上走下来,先瞥了茶小乖一眼,而后颦了双眉,问道:“公子,你可是替凝虚道长来取图纸的?”

      “正是。”陵越微一颔首,“不知羽无双前辈可在此处?”

      话音未落,茶小乖便在旁边“噗”地笑出声来,那白衣女子亦用袖掩着口唇,轻轻一笑:“我便是羽无双。”

      听闻此言,陵越不由得惊诧,抬眼仔细看时,才发觉那她看似貌美年轻,然而眼角眉梢,却含着洞悉世情的沧桑之意,想必在这世间,也度过了不短的岁月。

      他心中尴尬,羽无双却不以为意,笑容一闪而过,眉尖又微微蹙起,面露忧色:“实在对不住,你来得不巧。这图纸还未全部绘制完毕。”

      陵越察言观色,知这星工社中必有要事,不免有些歉疚,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会在江都盘桓一段时日,待图纸完工,再亲自来取。”

      羽无双侧目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轻轻一挥手:“也好。时候不早了,小乖,你来送公子出门。”当下款步转身,便往里行去,竟是直截了当的送客了。

      茶小乖一跺脚,伸臂便拦:“无双姐姐,陵越哥哥是从天墉城来的,又会破解阵法,你怎么不让他——”

      羽无双脚步一凝,却并不回头:“你私自带人进来,倒也罢了,还想做什么?”

      陵越听她二人对话,晓得必有异事,当下便道:“羽姑娘,若有能效劳之事,陵越必定在所不辞。”

      “社中琐事,不劳公子费心。”羽无双语声低柔,口气却是坚决,让陵越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

      “无双姐姐……!”

      “小乖,听话!”

      茶小乖无法,只得抬头望了一眼陵越,目光中尽是央求之意。陵越本想他派之事,自己不便多问,却被她看得心下一软,正待再开口问时,忽听屋外响起一阵奇异的尖啸声,像是烈风传过悠长的峡谷,又像是万千厉鬼齐哭。

      此时夕阳如血,正值黄昏逢魔之刻,随着那异样的声音,整座厅堂的空气如同暗流一般涌动起来,让人的脊背不由得发冷。

      先前还在忙碌的星工社门人全放下手中书卷,纷纷站起,语声带着些微的急促与惊惶:“羽先生!”

      羽无双紧紧盯着那紧闭的雕花木窗,低声道:“陵越公子,你此时离去,还来得及。”

      陵越微一摇头,大步向前走去,推开窗子,只见窗外是一片乱石岗,在暗沉的暮色下,显得颇为阴森诡秘。一阵阵尖锐清鸣声中,无数飞箭破空而来,虽射不到屋中,而箭尖上不知绑了些什么,一扎上那些高大而坚硬的石块,立时四散开来,腾起一阵呛人的烟雾,不一会便将石块溶得千疮百孔。

      他迅速将窗一合,豁然转身:“飞箭上涂有溶石药物。”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羽无双更是颦了眉:“血露薇……真是好手段!”

      却听远处一个爽朗的女声大笑起来:“羽无双,你终于知道怕了?”

      羽无双轻哼一声,亦抬高了语声,冲屋内众人吩咐:“藤根可缚崩土,速行木象之法。”

      众星工社门人也不多言,迅速在厅中按五行之位盘膝坐好,咒起法生,地板上赫然显出一面青碧色的圆阵。陵越亦坐于其中,有他相助,法阵灵力大增,顷刻间,只听得沙石翻搅之声大作,门外的土地不住颤动,无数藤蔓破土而出,紧紧缚住乱石。

      土崩之势暂缓,羽无双这才略松了口气,冲陵越微一点头,示意感谢。

      茶小乖也抿嘴笑起来:“我就知道陵越哥哥很厉害嘛!”

      “过誉了。”陵越不欲多提自己,直切入正题:“天墉城与星工社同气连枝,究竟发生何变故,众位可否告知一二?”

      羽无双叹息一声:“公子高义。如今大家同仇敌忾,岂有隐瞒的道理?”

      她语声轻柔缓慢,茶小乖在一旁听了着急,忍不住插嘴:“哎呀!总之,那个血露薇的老大,真是讨厌的不得了!”

      陵越略觉诧异:“听闻血露薇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江湖帮派,星工社为何会与它结仇?”

      “原本是毫不相关……”羽无双摇了摇头,“然而他们几年前首领易位,新首领对四象奇门之术颇有研究,想将星工社收为己用。可是……我们对江湖上的打杀没半点兴致,当然是不愿意了。”

      坐在羽无双身边的星工社门人续道:“结果从此以后,血露薇时常过来骚扰,时间久了,倒渐渐变成了不成文的比试,只要破了门前的石阵,星工社的学识便任由他们取用。”

      陵越心思转得极快,立时听出不妥之处:“出手如此狠辣,倒不像比试。”

      羽无双叹道:“公子说的是。三个月前,血露薇的首领忽然向我们索要一物,此物虽没什么大用。可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绝不能轻易许人——”

      “可他们这次就是不依不饶,不拿到誓不罢休。”茶小乖忿忿地插口,“这一个月里,前后已经来过四次了!”

      陵越并不多问那究竟是何物,只沉吟道:“或许是受人之托。”

      “的确极有可能。”羽无双颔首,“而且,他们这次有高人坐镇,比以前厉害了许多,长此以往,怕是总有一天……”说到此,她语声渐低,未再续下去。

      众人交谈之中,门外箭雨之声渐疏,想是对方的箭支也将用尽。此时此刻,最后一线夕阳也已沉入了地平线下,厅堂中一片寂静昏黑,只有石板地上的碧绿法阵,发着亘久不熄的灵光。

      就在那极静的一瞬间,刺眼的明光忽地自窗外爆开,硬生生将夜幕撕开了一道伤口,千万蓬光羽四散而下,有如暗夜中盛开的花雨。

      陵越猝然起身,疾声道:“是金翎阵!速转火灵法阵抵挡!”

      他并非星工社门下,然而语声中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气度,众人听了,皆是心中一凛,不由自主便按照他的指点移动阵型。霎时间,只见屋内人影匆匆穿梭,阵心转向离火之位,地板上的法咒化为一片血红,门外紧缚巨石的藤条亦燃起通天赤焰,与那光羽相撞,爆裂之声此起彼伏,房屋经不住这强盛的灵息,一阵摇颤之后,沙石簌簌而落,竟自塌了半壁。

      羽无双抬手护住茶小乖的头,待那剧震稍减,仰头看时,只见这一片华舍几乎尽成废墟,一重重的石阵外,影影绰绰立着无数人影,当先一女子着红衣盛装,居高临下地立在一块大石上,银色的月华映得她一张美丽的面庞有如冰晶一般冷冽。

      羽无双即便再雍容冷静,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恨声道:“瑾娘,你既有血露薇,又有花满楼,还跑过来干什么?我们星工社简陋狭小,容不下你这等人物!

      那名叫瑾娘的红衣女子轻笑一声:“羽无双,你好厉害,一座破烂石阵,拦了我们五年,不过,也就止于今晚了。”

      茶小乖站起身来,反唇相讥:“胜负还没分呢,大妈,你有胆就进来嘛!”

      瑾娘被那声‘大妈’唤得柳眉一抬,手一挥,当即率手下众人入了石阵。那乱石堆即便被毁了一半,也还是错综复杂,重岩叠嶂,人群便有如暗夜下的潮水般,散在其中,再也看不分明了。

      这瑾娘成名已有二十余年,凭着一张年轻艳丽的面容,鲜少有人知晓她真正年岁,然而茶小乖平日里最喜欢收集江湖上的奇闻怪谈,对此早了如指掌,此言一出,当真是正中红心。

      茶小乖见血露薇众人入了阵,正要再开口讥讽,忽地一只手拦在身前,耳边听得陵越低沉的话语传来:“休要大意,不过是虚张声势,另有厉害角色潜伏在阵中。”

      茶小乖听他声音有些断续,诧异地转过头,见他脸色苍白,手按着右肩,忍不住惊呼一声:“呀,陵越哥哥,你受了伤?!”

      陵越闭目摇头,一语带过:“并非受伤。”随即转头问道:“羽姑娘,石阵可还能发动?”

      “尚有诸般变化不曾使出。”

      “对方可会从后攻击?”

      羽无双摇头道:“星工社后方便是江都民居,血露薇虽行事狠辣,却也磊落,绝不会去骚扰百姓。”

      “那么,便请诸位变幻阵法,却需记得留出一处破绽。”

      “公子莫非想诱那位高人现身?”

      “若能除去此人,余下者不足为惧。”

      羽无双只沉默了很短的一刻,当即一点头,率门下众人回到那几近废墟的厅堂中,伸手在一处未塌的墙上一扳,只闻得轧轧声响,地板一时皆尽翻开,露出地下的木甲机关。想那星工社最初建造之时,必定是精巧无比,却不想如今为御外敌,竟毁了一半。

      众门人按照羽无双的吩咐扳动机关,只见阵中巨石缓缓移动,有如犬牙般密密交错,变幻成一座更迷离复杂的阵法来。

      陵越这段时日以来,与远在昆仑山的师尊和师弟相较法阵咒术之学,对此极有心得,只凝神一观,便了如指掌,当下不再多言,仗剑便向内而行。

      忽听羽无双在后唤道:“陵越公子,这个拿去。”

      他止步转身,见迎面飞来一个小小玉瓶,伸手接住一看,发觉竟是以碧海凝冰制成的丹药。

      “公子五灵属木,却似曾受过极重的内火之伤,今日又强行以木生火,怕是已元神大损。几颗丸药,虽不成敬意,也请带上吧。”

      陵越未想这女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眼力却极佳,看得如此分明,心中微微一暖,将那玉瓶收下了,点头道:“多谢。”

      抬头望时,只见丈许之外,月光之下,众人一齐向他抱拳行礼:“星工社存亡,全系于陵越少侠一身,请多保重。”

      陵越微微点头,拱手还礼,转身入了阵。

      四周环绕的巨石默立在暗夜之中,仿佛凝固的鬼怪身躯,下一刻便要解了封咒,择人而噬一般。耳畔传来血露薇众人的喧闹声,被风一吹,又散了。陵越知这阵中幻象环生,便全然不理会,只握紧了剑柄,屏息行进,静静潜伏在暗中。

      身边的巨石再次轧轧转动,阵中态势再次变幻莫测,而陵越只缓移脚步,跟紧阵中最薄弱的一处,极有耐心的等待着。未过得多久,只听不远处轰然一声巨响,又是一丛金芒猝然爆裂开来,竟将山石击塌了一小片。

      陵越眉一扬,双足一点,迅速向着声音来处掠去,果见满地的碎石当中,立着个硕长身影,一柄几乎与他差不多高的大砍刀杵在地上,他便半倚着那刀,悠闲地解下了腰间竹质的酒筒。

      那人正要仰头灌酒,忽闻侧面风声飒响,连头也懒得转,只将腰一拧,身躯折成个特异的姿势,堪堪躲过了剑势,反手将酒壶一抖,点点酒水泼洒而来,在空中凝出个张牙舞爪的水龙形状。

      陵越挥剑一斩,登时将那水龙击得四散无形,随即撤开几步,却闻得一阵清冽酒气中,对面那人长笑一声:“不能等我喝完了再砍么?这可是安陆最好的竹叶青。”

      此时月光正亮,只见那人一头乱发随意披在肩上,下颌上尽是没剃净的胡茬,一身灰白的长袍也沾着斑驳酒渍,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有如刀锋一般的凛冽明朗。

      二人对望了短暂的一刻,陵越忽地分剑直刺过来,那醉汉敏捷地又是一闪身,抄了那把砍刀在手,却不急着攻击,只又笑道:“我说区区一个星工社,怎会如此麻烦,原来是你这小子在捣鬼?”

      陵越沉声道:“得罪!”剑花一挽,剑起凌厉,夜空中,剑影漫天罩将下来。

      那醉汉一哂,也不见他如何躲避,只将手中砍刀一挥,动作简洁而有力,正击在陵越的剑脊上,二人兵刃相交,发出珰地一声清鸣,陵越只觉得手肘剧震,长剑几乎脱手。他未想到此人不仅破阵法术厉害,劲力也大的惊人,心下一阵骇然,却是暗自一咬牙,回身又上。

      那醉汉单手与他过招,摇头笑叹:“你不用费力了,这石阵全凭五灵维系,如今被我毁去一角,早已不成气候。”

      “即便只剩一角,也教你无法安然通过!”

      “还不死心?”

      “若不信,便来试!”

      “好,便与你赌一把!”

      二人一边对答,一边手中招式不停,刀剑交错,金铁之声急如骤雨。片刻,那醉汉终于被陵越缠得不耐烦,看准时机,双足一登,高高跃起,单手凭空画了个圆弧,极轻的念了几句。陵越暗道不好,飞身追上,剑走轻灵,并不正面与之交锋,只扰的他不能施咒。

      那醉汉三番五次被阻挠,也晓得陵越是个难缠的角色,不知不觉间,面上笑容已然敛起,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

      两人交战之时,另一边的星工社众人已重整石阵,将所缺的一角慢慢弥补起来,仍是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那醉汉回身一望,将长眉一轩,忽地漫声念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随着那诗句,他招式陡然一变,竟当真像是饮酒正酣,挥洒淋漓,变幻莫测。陵越措手不及,见那锈迹斑斑的砍刀又从一处极诡异的角度劈来,已然避不开,唯有着地一滚,让那刀锋擦着他的脖颈削了下去。

      只这么一瞬,那醉汉已然吟出最后半段咒诀,凭空里一道金雷直击下来,又轰碎一角石阵。

      陵越心念如电闪,趁着间歇,从袖中抽出一副细长的钩爪,劈手甩出,却见一道清光闪过,那醉汉的双腿被顿时紧紧缚住了。他挥刀便斩,那副细丝却是文风不动,不由得笑骂:“修仙之人,竟还用这下三滥的龙须沟?”

      陵越知道这细丝只能暂时阻碍他行动,此刻时间紧迫,便不去理会,只凝神持气,将声音远远送出:“星工社各位,金土两位相连,离火转阴水!”

      那醉汉听了,笑哼一声:“五灵去其二,也能再结成阵?”

      陵越以剑拄地,站起身来:“只剩其一,也可结阵,并非虚言。”

      “啧,你这人倒有趣,若不是非得拿到那样东西,嗯……我倒真不想杀你。”

      陵越紧紧盯着他:“只怕你也杀不得!”他此时一身青衫上尽是尘土,颈上还被划了血痕,原本是狼狈不堪的情状,却是眉目英朗,气势凌厉,令人不敢逼视。

      那醉汉大笑一声,忽地向前跨了一步,腿上细丝尽数崩断:“教你一招吧!时机稍纵即逝,往后遇到此等情况,须得先下手为强。”

      “我要的是公平战斗,并非趁人之危!”

      “哈哈……你是在骂我?”

      陵越一剑疾刺:“既已自知,何需多言!“

      二人又缠斗一处,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石阵又被那醉汉的咒术破了两处,月将落星已沉,天光也开始熹微,竟是一夜即将过去。

      剩下孤零零的几座石壁,轻易便被血露薇众人击破,当瑾娘带着手下奔至星工社的门前时,正瞧见那原本只是半塌的华厦碎成了齑粉,残垣断壁重重倒地,溅起几丈尘沙。

      羽无双将双手自机关上移开,既不愤恨,也不恼怒,只冲她点头微笑道:“从此以后,不再有星工辰仪社。”

      瑾娘柳眉一轩:“管你有还是没有,我要的星仪图,你交出来罢。”

      羽无双轻轻摇头:“莫非你不知道,星仪图是刻在入社的石壁甬道上的,既然没有了星工社,又哪里来的星仪图?”

      瑾娘听得瞠目结舌,五年交锋,一夕破阵,最后竟换得这般结果。

      只听羽无双续道:“我当然记得全部图谱,不过,就算如何逼迫,我也不会告诉你。我门下众人全不会武艺,要杀要剐,那是悉听尊便。”

      瑾娘愣愣地伫立在废墟之上,晨风当中,那一刻仿佛长到永久,又仿佛短如须臾。之后,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羽无双,你够狠,咱们斗了五年,最终还是我败了!”

      她将手中的短剑往地上一掷:“好,从今往后,血露薇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我瑾娘言出必行!”

      她此言一出,身后的众位手下顿时全急声道:“大姐,你就这么便宜了他们?”“早就是强弩之末,只要我们攻进去——”

      瑾娘只是合了眼睛,喝道:“全闭嘴!”

      一旁的茶小乖脸上全是烟灰,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嘻嘻,瑾娘姐姐,谢谢你。”

      瑾娘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喊过我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忘!”

      此时,忽听得衣袂翻飞,有两条人影自半空中掠下来。当先着地的是那醉汉,随后,另一人凌空一个翻身,稳稳立在他身前,伸剑指向他的脖颈。

      正是陵越。

      星工社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低呼:“陵越少侠……!”“陵越公子,你可还好?”

      陵越侧过脸,微一点头:“无妨。”即刻又转回头,紧盯住那醉汉。

      瑾娘长长呼了口气:“尹千觞,你去和少恭说,这件事我没帮他办成……也不会再替他办了。”

      那被称作尹千觞的醉汉也是一愣,随即舒展了眉宇,双臂抬起枕在脑后,笑道:“好。正巧我也不想干了。你这家伙,还不把剑放下?”

      陵越这才还剑入鞘,挺拔笔直的身躯微微一晃,忙抬手按住了右肩。

      尹千觞又是哈哈一笑,转身便走,口中还念念有词:“喝酒去,喝酒去,五花马,千金裘,忽而将出换美酒……”声未尽,人影已杳。

      ***

      未过多久,江都某处宅子忽然倒塌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有人说定是房主多行不义,敛财暴富,所以遭了报应,还有许多人说是闹鬼,宅子倒塌的前一晚见到空中群魔乱舞。于是,城中忽然多了不少画符捉鬼的道士,然而没过多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时候,星工社众人已绘好了天墉城妙法长老所要的图纸,交给了陵越。

      陵越曾对羽无双提过,假如需要人手重建星工社,天墉城可来相助。

      可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女子只是笑着摇头说不必,所谓怀璧自罪,不过如是。星工社也不一定非要个固定的住所,如此任弟子四散天涯,也不错。

      茶小乖也问陵越,帮了他们这么多忙,是否需要些什么?

      陵越从不会索要他人回报,然而当茶小乖这样问他的时候,他手中执着刚从天墉城寄来的信,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常闻星工社木甲机关术冠绝天下,不知可否帮忙打一副肩甲?”

      茶小乖嘻嘻一笑:“是干什么用的呀?”

      “那人养了鹰,衣衫常被脚爪抓破。”

      “这个好办。其实小乖还是博物学会的成员哦!可以找他们帮忙。”

      “……如此,多谢。”

      “嘻嘻,谢什么?不过陵越哥哥,那个人是谁呢,你的心上人嘛?”

      “并非。”陵越摇了摇头,略一斟酌,答道,“是个……很好的兄弟。”

      停了片刻,又道:“此次下山游历,得了淬银,便用它来打造罢。”

      五日后,星工社众人收拾停当,准备离开江都。临走时,茶小乖将一副精巧的银质肩甲交给陵越,之后绝尘而去,不知所踪。

      一直艳阳高照的深秋,终于淅淅沥沥地开始飘起了雨,将落叶黄花,红墙绿瓦,还有那青石板地,一齐浸得雾蒙蒙的,仿佛一张墨迹未干的水墨画。

      陵越一路往城西而行,也准备启程回山,走到闹市的一家酒馆前,忽有一物掷了下来,他顺手抄住,发觉是柄油纸伞。

      头顶上似乎有人在唤他:“喂,上来喝一杯?”

      他抬起头,便看到尹千觞闲适地半卧在临窗的竹榻上,手中握着个瓷酒杯,半幅袖子搭在木栏外,被雨水浸的湿了,却一点也不在乎。

      陵越犹豫了很短的一刻,便点头应道:“好。”随即踩着木台阶上了楼,坐到了尹千觞的对面。

      尹千觞起身抄起酒缸,刚要去倒酒,却被陵越抬手拦住:“我不饮酒。”

      尹千觞全然不在意,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我忘了,你是修仙之人。”

      原来陵越即将返回天墉,便换回了在派中常穿的紫衫道装,此刻正襟危坐,气度凛然,与那整个酒楼实在是格格不入。

      尹千觞重新换过茶壶,为陵越斟了茶水,而后问道:“你可知道,为何我要请你喝酒?”

      “……为何?”

      “你这个人,要是当敌人,实在太可怕了。不如做个朋友。”

      “谬赞了,彼此彼此。”

      “你坐这么直,不觉得累吗?”

      “……”

      尹千觞看着陵越,不知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睛竟有些黯淡下来,忽有些尖刻地道:“你是真的喜欢这么冷清无趣的生活呢,还是从小就开始修仙,所以习惯了?莫非你不觉得这繁华的江都城,更加好玩一些?”

      陵越虽不解他为何问起这些,却仍是郑重回答:“现在所做之事,便是我心中所想。”

      听到这话,尹千觞忍不住大笑出声,不再多言。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如此吧。

      陵越举起面前茶杯,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席,行了一礼:“承情。”

      尹千觞笑着挥了挥手,任由他离去了,而后目光转向窗外,只见一只金色小鸟穿透雨帘飞来,停在了木栏上,而陵越的身影已经远得几乎与雨雾化为一片了。

      他笑哼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冲着那小小的金色鸟儿说话:“天墉弟子吗?还真是不简单。少恭,你在昆仑,自求多福吧。”

      当然,这些事情,陵越自然都是不晓得的。那时的他只是带着刚刚打好的那副银色肩甲,来到江都城郊,御剑腾空,朝昆仑山方向行去。

      下山时,是上一年的仲夏,而回山时,已经是第二年的深秋。离开的时间如此之久,不是不想念的。

      归程之中,许多同门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的浮上心间,那时候,陵越忽然转念想到,他那位师弟,应该又长高些了吧。

      -破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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