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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焉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如同上紧发条的精密仪器,围绕着虞诚划定的西北郊重点区域和阿澄、Someone两条主线,展开了高强度的排查。
      对西北郊鹿鸣山、青峰水库一带的排查,起初如大海捞针。那里地广人稀,废弃的厂房、矿洞、守林人小屋、甚至早年知青留下的破旧屋舍比比皆是。图侦的兄弟们加班加点过滤了海量监控,技侦和网安对那片区域的电子信号进行了地毯式扫描。进展缓慢,但并非一无所获。
      在青峰水库东侧一片几乎被人遗忘的、隶属某倒闭化工厂的旧仓库区外围监控中,图侦发现了一辆黑色无牌面包车,在爆炸案发生前三天和后一天,均在凌晨时分短暂出现又消失。车辆行驶轨迹避开了主要道路,对地形似乎颇为熟悉。
      与此同时,禁毒支队沈初滕那边传来消息,结合旧案卷宗和线人反馈,确认“深渊者”组织早年确实在西北郊山区有过活动痕迹,主要涉及一些违禁药物的初级加工和藏匿,但大约三年前,那些窝点就陆续被废弃或转移了,原因不明。
      而针对阿澄和Someone的追查,则完全陷入了僵局。这两个称呼像是幽灵,在户籍系统、前科记录、乃至各类公开和半公开的社交网络中都找不到确切匹配。网安对“纳西索斯之镜”论坛的监控也未能捕捉到“园丁”或类似ID的再次活跃,仿佛对方在引爆游乐园后,就彻底潜入了更深的水底。
      温厌消化了那顿“惊心动魄”的晚餐后,感觉胃里和脑袋都有些不舒服。他向虞诚提出,想先回金鼎华府休息一下,理一理思路,顺便查阅一些他带来的旧资料。虞诚见他脸色确实不太好,没有阻拦,只叮嘱他注意伤口,有事随时联系。
      送走温厌,虞诚将目光重新投向审讯室。富祈路车祸中被抓获的狼兽人Alpha和司机,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司机只是个拿钱开车的工具人,所知有限,但那个狼兽人,明显是核心打手,知道的内情肯定更多。之前几次审讯,对方都咬死了“拿钱办事,其他不知”,态度强硬。
      虞诚决定亲自会一会他。
      狼兽人泗阿玛施德被带进了审讯室。他身高体壮,灰黑色的毛发因为多日拘留显得有些凌乱,但眼神依旧凶狠,琥珀色的狼眼死死盯着走进来的虞诚,鼻腔里发出威胁的低哼。他双手戴着重铐,固定在审讯椅上。
      虞诚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份薄薄的、几乎空白的卷宗扔在桌上。他没穿警服外套,只穿了件黑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橙色的尾巴在椅子后随意地搭着,耳尖的黑色绒毛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根根分明。他没急着开口,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狐狸眼,平静地、带着一丝审视的玩味,上下打量着泗阿玛施德。
      “泗阿玛施德,”虞诚开口,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清晰可闻,“四十二岁,前职业拳手,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后混迹地下拳场和保镖行当,记录不良,但身手不错。这次活儿,接的谁的?开价多少?”
      泗阿玛施德嗤笑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用行动表示拒绝回答。
      虞诚也不生气,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不想说?没关系。我们可以聊聊别的。比如,你指甲缝里残留的皮肤组织和衣物纤维,我们验出DNA了。猜猜是谁的?”
      泗阿玛施德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回头。
      “不是司机,也不是你以前那些仇家。”虞诚慢悠悠地说,目光紧锁着对方,“是属于一个……嗯,身份比较特殊的人。一个你们组织最近很‘关照’的人。”
      泗阿玛施德的身体微微绷紧。
      “还有,”虞诚从卷宗底下抽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推到对方面前。那是富祈路车祸前,远处一个路口拍到的,画面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后车窗摇下了一半,隐约能看到里面一个灰栗色头发、侧脸模糊的身影。“认识他吗?阿澄?”
      听到“阿澄”两个字,泗阿玛施德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盯住那张截图,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他立刻试图掩饰,但那瞬间的震惊和下意识的反应,没有逃过虞诚的眼睛。
      “看来认识。”虞诚收回照片,语气依旧平淡,“阿澄,灰发,黑耳垂耳狗,Omega,年纪不大,长得挺好看,但眼睛没什么神,对吧?他是你的直接雇主?还是……中间人?”
      泗阿玛施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虞诚挑眉,又从旁边拿起一份技侦的报告,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其实那报告是之前对那辆黑色轿车的技术分析,上面根本没有阿澄的具体信息。“我们恢复了你手机里部分被删除的数据。虽然加密了,但我们的专家还是破解了一些片段。阿澄给你的指令是,‘致他受重伤就行了,不要致死’。我说的对吗?”
      泗阿玛施德的眼睛瞪大了,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
      虞诚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用那种“我什么都知道”的语气施压:“但有意思的是,在行动前,你又收到了另一条指令,来自一个不同的加密频道。指令内容是——‘撞死他’。这才是你最后决定下死手的原因,对吗?因为第二条指令的优先级,或者说,出价,更高?或者,你不敢不听?”
      他这番话,半是推测,半是诈唬。结合林子轩听到的电话内容,以及温厌被追杀的事实,他推断阿澄对温厌的态度可能并非完全敌对,至少不是必杀。而那个隐藏在后的Someone先生,才是真正想置温厌于死地的人。狼兽人这种亡命徒,大概率是听钱和听命的,在矛盾指令下,选择更强势或出价更高的一方,合情合理。
      泗阿玛施德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额角渗出冷汗。他没想到警方连这个都知道。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鼓起,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让我猜猜,”虞诚身体向后靠,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给你第二条指令的人,就是阿澄口中的那个‘Someone先生’吧?声音听起来很温和,甚至有点文质彬彬,但让你觉得……骨子里发冷,对不对?”
      泗阿玛施德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虞诚。对方连这个都知道?!那通电话他接得小心翼翼,对方只说了短短一句话,但那句话里透出的、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掌控感,让他这个刀头舔血的亡命徒都感到一阵寒意。警方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查到了?!
      虞诚将他脸上的震惊和恐惧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趁热打铁,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泗阿玛施德,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你以为咬死不认,那个Someone先生或者阿澄会来救你?别做梦了!对于他们来说,你现在就是个没用的弃子,知道得太多,还落在了警察手里!你猜,他们是会想办法捞你出去,还是……让你永远闭嘴?”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AAD游乐园的爆炸,看到了吧?苏晓,那个无辜的女孩,死得连全尸都难找。你觉得,你对他们的价值,比那个女孩高多少?他们连自己人都能当棋子,当实验品,你一个拿钱办事的外围打手,他们会放在眼里?”
      泗阿玛施德的脸色彻底变了。游乐园爆炸的新闻他当然知道,虽然细节不清楚,但那种规模的爆炸和死亡,足以说明幕后之人的狠辣和无法无天。他想起阿澄那张苍白冷漠、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脸,又想起电话里那个温和却令人胆寒的声音……
      “我……我只是拿钱办事……”泗阿玛施德的声音开始发颤,之前的强硬气势荡然无存。
      “拿谁的钱?办谁的事?”虞诚紧追不放,“阿澄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做什么?Someone先生又给了你什么指令?说清楚!”
      “阿澄……阿澄是通过中间人联系我的,预付了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尾款。目标……就是富祈路上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的,叫……我不知道名字,但中间人给了照片。要求是重伤,最好是断胳膊断腿那种,但不能当场弄死,要留口气。”泗阿玛施德语速飞快,像是急于撇清关系,“我本来都计划好了,制造车祸,然后下去补刀,确保他重伤……”
      “然后呢?Someone先生的指令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要动手前……大概半小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加密的。那边就说了两句话。”泗阿玛施德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残留着恐惧,“第一句是,‘我是阿澄的上级。’第二句是,‘目标,清除。立刻执行。’”
      阿澄的上级……Someone先生。
      “然后你就改了主意,想直接撞死他?”
      “我……我不敢不听!”泗阿玛施德激动起来,“那个人的声音……虽然很温和,但……但你听了就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违抗!而且,他承诺事后付双倍,不,三倍的酬金!我、我一时鬼迷心窍……”
      “所以你就故意加速撞上去,想把人撞死?”虞诚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但我技术不行,那小子反应太快,躲开了要害,只撞到了SUV……”泗阿玛施德的声音低了下去。
      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里,齐川、柯基、湛苗等人都通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听到虞诚那套“我们恢复了数据”、“破解了指令”的说辞,以及精准地猜出阿澄和Someone先生的关系、甚至语气描述时,齐川和柯基的表情都相当精彩。
      齐川小声对湛苗说:“他刚才说的那些‘线索’……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指甲缝DNA比对出特殊身份了?什么破解了手机指令还知道原话?”
      湛苗推了推眼镜,同样压低声音:“齐副队,据我观察……虞队说的那些‘技侦报告’和‘破解数据’,八成是现编的,或者……是他根据现有线索推测然后包装了一下。指甲缝的DNA比对结果还没完全出来,只排除了司机和已知仇家,但具体是谁还没确定。手机数据恢复是有的,但加密很厉害,只确定了指令来源不同,具体内容……根本没破解。”
      柯基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短尾巴都忘了摇:“所以老大是在……诈他?还诈得这么理直气壮、细节丰富?连‘声音温和但骨子里发冷’这种都猜到了?”
      齐川揉了揉眉心,表情复杂:“不然你以为他那‘满级刺头’的外号怎么来的?不光能打,脑子转得也快,而且……够缺德。不过,有效。”
      确实有效。泗阿玛施德显然被虞诚这套虚实结合、真真假假的连环拳打蒙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开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虽然他知道的核心信息并不多。
      他没见过阿澄几次,每次都是通过中间人传递指令和报酬。阿澄给他的印象就是年轻、苍白、冷漠,话很少,眼神空洞,对交代的事情执行得一丝不苟,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热情”。至于那个“Someone先生”,他只通过那一次电话,印象极深,但同样一无所知,只知道对方是阿澄的“上级”,地位很高,手段狠辣。
      关于“深渊者”组织,他知道的也不多,只隐约听说是个很隐秘、规矩很严的团体,涉及一些“特殊”的生意,成员背景复杂。他自己只是外围偶尔接活的打手,算不上正式成员。
      至于AAD游乐园的爆炸,他完全不知情,那天他和司机被抓后就被关押了。
      “阿澄除了让你袭击那个黑衣人,还让你做过别的吗?比如,绑架?或者……处理过女性?”虞诚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泗阿玛施德茫然地摇头:“没有。就这一次。以前接的活都是些普通的追债、恐吓、或者地下拳场的脏活。这次是价钱最高,也最……麻烦的。”
      审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泗阿玛施德把他知道的一切,包括中间人的联系方式、接头的几个地点、甚至他猜测阿澄可能使用的几个假身份特征,都交代了出来。虽然这些信息支离破碎,但对于一直缺乏突破口的警方来说,已经是宝贵的进展。
      结束审讯,虞诚走出房间,脸上并没有太多喜色。泗阿玛施德的供词,证实了他的一些推测,但也带来了更多疑问。
      阿澄对温厌的态度是“重伤而非致死”,这很奇怪。如果温厌是“深渊者”的敌人,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按理说应该灭口才对。为什么只是重伤?是想活捉?还是……有别的原因?
      而那个“Someone先生”则直接下令清除,显然对温厌杀意已决。这两人对温厌的态度为何矛盾?
      阿澄在富祈路逃跑,在游乐园绑架中又出现,他无疑是连环命案和爆炸案的重要执行者。但他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仅仅是一把听话的刀?还是……
      “老大,有收获!”柯基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平板,“根据泗阿玛施德提供的中间人线索和接头地点,我们顺藤摸瓜,锁定了几个疑似阿澄使用过的假身份和通讯方式!虽然都是些黑市买的‘幽灵号’,但活动轨迹有重叠!技侦正在尝试定位他最近的可能位置!”
      “好!”虞诚精神一振,“另外,通知沈队,把泗阿玛施德交代的关于‘深渊者’外围生意的信息整合过去,看看能不能和禁毒支队之前的线索对上。还有,对西北郊的排查不能停,尤其是泗阿玛施德提到的那个废弃化工厂仓库区,重点查!”
      “明白!”
      支队的效率再次提升。泗阿玛施德的口供像一把钥匙,虽然没能打开最核心的那扇门,但至少撬开了一条缝隙,让一直笼罩在黑暗中的“深渊者”和阿澄,稍微露出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然而,虞诚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减少。他知道,对手很狡猾,也很谨慎。打掉一个外围打手,对他们来说可能不痛不痒。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新的一天开始了,追捕还在继续,而那个隐藏在幕后、声音温和却令人胆寒的Someone先生,以及那把苍白冷漠的刀阿澄,还有那朵只差最后一瓣的扭曲之花……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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