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利益》安Emperor

31、第 31 章

　　晚上七点整，焉州市公安局法医部“休息区”。
　　这个被临时征用、简单布置过的房间，此刻弥漫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气味。顶级和牛的油脂香气、黑松露的馥郁、海鲜的鲜甜、烘烤舒芙蕾的蛋奶芬芳……与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实验室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淡的、但不容忽视的……鱼腥与某种甜腻糖浆混合的诡异味道，在空气里无声地交战、融合。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长的拼接会议桌，铺上了洁白的桌布（可能是从哪个实验室顺来的无菌单），上面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骨瓷餐具和水晶杯，在顶灯下闪闪发光。桌子的一端，靠近门口，摆放着安诚准备好的那些“正常”菜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而桌子的另一端，靠近里面连通内部走廊的门，则用几个银色餐盘盖神秘地罩着，上面贴着标签：“璀璨星空”、“翡翠排骨汤Pro Max”、“苦瓜蜜糖冰火二重天”、“[数据删除]”。餐盘盖的边缘，似乎还隐约透出一点……幽幽的蓝绿色荧光？
　　刑侦支队、技侦、网安、禁毒、图侦等各部门的代表（或者说，被推出来“赴死”的勇士），已经稀稀拉拉地到了一些，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互相交换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眼神，默契地选择在靠近“正常区”的座位坐下，并且尽可能地远离那几个罩着的银盘。
　　虞诚带着温厌走进来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虞诚今天难得穿了件比较正式的深蓝色衬衫，依旧没打领带，领口松着，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橙色的头发梳理过，但仍有几缕不羁地垂在额前，耳朵尖的黑色绒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他脸上挂着惯常的、带着点桀骜不驯的笑容，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那笑容底下藏着深深的警惕和……一丝“豁出去了”的悲壮。
　　而他旁边的温厌，则让不少人眼睛一亮。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风衣的搭配，衬得他肤色越发冷白，身形清瘦挺拔。黑色的碎发柔顺地贴在额角，那双沉静的黑眸平静地扫过房间，目光在几个银色餐盘盖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气质清冷疏离，与周围或紧张或好奇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不显得突兀。
　　这就是新来的特聘顾问？那个据说一眼看破“水仙花”连线、救了大家一命的“高人”？长得……确实挺好看，但这也太冷了点吧？而且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能扛得住安法医的“创意料理”吗？
　　众人心思各异，但没人敢贸然上前搭话。温厌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比虞诚的暴躁更有距离感。
　　虞诚很自然地将温厌引到靠近“正常区”、但又离那几个银盘相对较远的一个位置坐下，自己则拉开旁边的椅子。他扫了一眼桌上，对温厌低声道：“看，那边是安全的。待会儿就吃那些。其他的……看看就好。”
　　温厌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落在面前骨瓷盘边缘精致的花纹上，仿佛在研究什么重要线索。
　　很快，重量级人物陆续到场。
　　食堂的王师傅和张阿姨先来了，两人都穿着干净的厨师服，王师傅手里还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的、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张阿姨则提着一大保温桶的老火靓汤。看到那几个罩着的银盘，王师傅的胖脸明显抽搐了一下，张阿姨则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把汤放在“安全区”，然后默默站到了一边，尽量减少存在感。
　　接着是禁毒支队的沈初滕。人鱼Beta副队长今天没穿警服，换了身休闲西装，但脸色看起来比上班还疲惫，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水杯，目光警惕地扫视全场，尤其是那几个银盘，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什么即将引爆的炸弹。
　　技侦和网安的头儿也来了，互相打了个眼色，默契地选择了距离银盘最远的角落。
　　最后，是市局局长楚山和副局长闫王源。
　　楚山局长今天没穿警服，换了身舒适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形高大魁梧，即使年过半百，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英武。他有一头浓密的银白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和蔼，总是带着笑眯眯的表情，像一尊真的弥勒佛。但那双属于白狮Alpha的浅金色眼眸，偶尔开阖间，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洞察一切的锐利。他一进门，就笑呵呵地跟众人打招呼，声音洪亮：“都到了？好好好，安诚这小子，搞这么大阵仗，辛苦大家了。这位就是新来的温顾问吧？欢迎欢迎！”
　　他的目光落在温厌身上，温和中带着审视。
　　温厌站起身，微微欠身：“楚局长，您好。我是温谢。”
　　“坐坐坐，别客气。”楚山摆摆手，在预留的主位坐下，闫王源沉着脸坐在他旁边。
　　闫王源今天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看到虞诚和温厌坐在一起，眉头更是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狠狠瞪了虞诚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给我安分点！
　　人到齐了，主角安诚终于登场。
　　他系着那条标志性的卡通骨骼围裙，脸上带着满足而期待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欢迎大家光临！”安诚声音温和，笑容可掬，“今天主要是欢迎温顾问加入我们市局这个大家庭，也慰劳一下连日辛苦的诸位。略备薄酒（指了指旁边冰桶里的红酒和果汁），不成敬意。菜呢，分两部分。”他指了指“安全区”，“这边是我和王师傅、张阿姨的一些家常拿手菜，味道还行，大家放心吃。”
　　然后，他手指缓缓移向那几个罩着的银盘，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狂热？“这边呢，是我最近研究的一些新式菜品，融合了一点创意和……科学。可能外观和口感上比较特别，但绝对真材实料，充满惊喜！希望大家勇于尝试，给我提提意见！”
　　众人：“……” 不，我们不想尝试，也不想提意见！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那么，就不多说了，大家开动吧！”安诚愉快地宣布，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他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咔哒”一声轻响，距离银盘最近的那盏顶灯，熄灭了。同时，银盘上方，几个隐蔽的小射灯亮起，发出幽蓝、惨绿、荧紫的诡异光芒，正好打在银盘盖上。
　　气氛瞬间变得像某种邪教祭祀现场，或者……恐怖片里的实验室。
　　安诚微笑着，走到第一个银盘前，轻轻掀开盖子。
　　“首先，是我和王师傅共同研发的——仰望星空2.0，璀璨星空！”
　　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猛地冲了出来——鱼腥、油炸面糊、甜腻的糖浆、还有一点点……金属和化学品的味道。而在那幽蓝射灯的照耀下，盘中之物，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确实是“仰望星空”。几个鱼头依旧死不瞑目地“仰望”着，但它们的“星空”，不再是简单的榴莲臭豆腐。而是……闪烁着细碎金箔光芒的、粘稠的蓝色荧光酱汁，酱汁里还混着五颜六色、噼啪作响的跳跳糖。鱼头的眼睛部位，被安诚“贴心”地嵌入了两粒会发红光的小LED灯（大概是从某个玩具上拆的），此刻正幽幽地闪烁着，像恶魔的凝视。
　　“这、这能吃？！”柯基的声音都在发抖。
　　“当然！”安诚热情介绍，“鱼头选用最新鲜的‘仰望星空’品种，先炸后烤，外酥里嫩。酱汁是我特调的蓝莓芝士荧光酱，加入了可食用金箔和爆炸糖，口感层次丰富，视觉冲击力强。看，这闪烁的星光，多美！”
　　众人：“……” 美不美不知道，吓人是真的。
　　楚山局长依旧笑眯眯的，甚至还凑近看了看，点头道：“嗯，有创意。小王，这鱼头炸得火候不错。”
　　王师傅在旁边擦了擦汗，干笑：“局长过奖，过奖……” 心里想的却是：造孽啊！我的一世英名！
　　安诚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第二个银盘前。“接下来，是翡翠排骨汤Pro Max！”
　　盖子掀开，没有预想中冲天的“翡翠”色蒸汽，但碗里的汤汁，在幽绿色射灯下，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仿佛会自己发光的、浓稠的墨绿色。汤汁表面漂浮着几块炖得软烂的排骨，排骨上也沾染了那诡异的绿色。最绝的是，当安诚用勺子轻轻搅动时，汤汁里竟然泛起星星点点的、更亮的荧光，像夜晚的萤火虫，又像……放射性物质的微光。
　　“这汤我加入了螺旋藻粉、顶级抹茶粉和微量安全可食用的荧光剂，不仅色泽翠绿欲滴，在黑暗中也能指引方向，而且富含多种维生素和抗氧化成分，排毒养颜，提升夜视能力，特别适合我们经常熬夜加班的同志！”安诚推销得十分卖力。
　　沈初滕默默地把自己的水杯又往怀里搂了搂，人鱼尾巴在桌子下不安地摆动着。
　　第三个，“苦瓜蜜糖冰火二重天”。这道菜看起来相对“正常”一些，就是一片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苦瓜冰片，堆成一个小山，旁边配着一小碟冒着热气、颜色深红近黑的浓稠巧克力酱，以及一小碟五颜六色的跳跳糖。
　　“吃法是，取一片苦瓜冰，蘸取滚烫的岩浆巧克力酱，然后迅速撒上跳跳糖，送入口中。”安诚亲自示范，动作优雅流畅。苦瓜冰遇到热巧克力酱，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白烟。他将其放入口中，眯起眼，露出享受的表情。“嗯……极致的清苦，炽热的甜腻，加上跳跳糖在舌尖爆炸的刺激感……冰与火，苦与甜，寂静与爆炸的完美融合！大家试试？”
　　没人动。所有人看着安诚，仿佛在看一个生吞熔岩的怪物。
　　最后，是那个神秘的“[数据删除]”。安诚没有立刻揭开，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这道菜，是我最近的灵感巅峰之作，融合了分子料理、传统药膳与一点点……不可言说的奥秘。它的味道和体验，无法用语言描述。我建议，大家先品尝前面的，最后，如果有勇气的话，再来挑战这道终极盛宴。”
　　众人：“……” 不，我们没有勇气！一点都不想挑战！
　　介绍完毕，安诚热情地招呼大家开动，自己则坐回主位，兴致勃勃地看着众人，尤其是……新来的温厌。
　　楚山局长笑呵呵地率先动了筷子，夹了一块王师傅的红烧肉，赞不绝口。闫王源沉着脸，也只碰“安全区”的菜。其他人见状，如蒙大赦，纷纷将筷子伸向红烧肉、海鲜烩饭、香煎鹅肝……吃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夹错了盘子。
　　虞诚更是严防死守，不停地给温厌夹“安全区”的菜，堆满了他的盘子。“尝尝这个，和牛很嫩。”“舒芙蕾要趁热吃。”“喝点汤，张阿姨煲汤一绝。”
　　温厌小口吃着，动作优雅，但吃得不多。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那几盘“创意菜”，尤其是“璀璨星空”里那闪烁的红色LED鱼眼，眼神里带着一种研究标本般的平静审视，倒是没有太多恐惧。
　　酒过三巡（主要是果汁和茶水，没人敢在安诚的宴会上多喝酒，怕降低了味觉防御力），“安全区”的菜被消灭了大半，气氛稍微活络了一点点。但那份“创意菜”区域，依旧无人问津，像一片被隔离的生化污染区。
　　安诚看着，有些失望，但又不死心。他的目光在桌上扫视，最终，落在了温厌身上。
　　“温顾问，”安诚微笑着开口，声音温和，“一直没见你动筷子尝试一下新菜？是不是不合胃口？还是……对我手艺没信心？”
　　这话问得，直接把温厌架在了火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虞诚夹菜的动作一顿，尾巴尖绷紧了。闫王源也看了过来，眉头紧锁。楚山局长依旧笑眯眯的，但眼神里多了点兴趣。
　　温厌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他抬起眼，迎上安诚温和但暗含挑战的目光，那双黑眸平静无波。
　　“安法医的手艺，闻着就很特别。”温厌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是我身上有伤，医生叮嘱饮食要清淡。这些创意菜看起来……比较‘刺激’，恐怕不太适合。”
　　理由充分，合情合理。
　　安诚却不肯罢休，笑道：“温顾问太谨慎了。我的菜虽然看起来特别，但用料都是安全可食的，对身体只有好处。而且，这道‘翡翠排骨汤Pro Max’，我特意加了有助伤口愈合的药材，荧光剂也是食品级的，绝对无害。温顾问不尝尝，怎么知道不适合呢？说不定对你的恢复大有裨益。”
　　他这话半是劝说，半是激将，还带着点“你不尝就是看不起我手艺”的意味。
　　虞诚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帮温厌挡回去，却见温厌轻轻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温厌看着安诚，沉默了几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再次婉拒时，他却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安法医盛情推荐，那我……尝一点汤吧。”
　　虞诚：“！！！” 他差点跳起来。那汤能喝吗？！喝了会不会直接进隔壁解剖台？！
　　安诚却眼睛一亮，立刻亲自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的小汤碗，舀了小半碗那绿得发光的“翡翠排骨汤Pro Max”，小心翼翼地放到温厌面前。
　　“温顾问，请。”安诚笑容满面，充满期待。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楚山局长都放下了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闫王源更是瞪圆了眼睛，想看看这个“温谢”到底搞什么名堂。
　　温厌看着面前那碗散发着诡异荧光和复杂气味的汤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拿起汤匙，舀起一小勺，凑到唇边。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勺绿色的、闪着微光的液体，慢慢没入温厌淡色的唇间。
　　虞诚的尾巴完全僵直，耳朵竖起，心脏狂跳。
　　温厌将汤汁含在口中，停顿了两秒，似乎在仔细品味。然后，他喉结微动，缓缓咽了下去。
　　放下汤匙。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皱眉，没有咧嘴，没有干呕，平静得就像喝了一口白开水。
　　安诚期待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温顾问？”
　　温厌抬起眼，看向安诚，那双黑眸在诡异的灯光下深不见底。他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客观评价的意味：
　　“口感顺滑，苦味回甘，荧光剂的味道不重。药材的配伍……有点意思。”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下次如果想突出‘翡翠’的色泽，或许可以试试用菠菜汁或者羽衣甘蓝粉代替部分抹茶粉，色泽会更自然，草药味也能更协调。螺旋藻粉的腥气，可以用一点白胡椒或者姜汁压一压。”
　　安诚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虞诚张大了嘴，尾巴都忘了摆动。
　　这……这算什么评价？！这他妈是美食评论吗？！还有“荧光剂的味道不重”是什么鬼？！难道还真有味道？！而且……他居然在提改进意见？！还说得头头是道？！
　　安诚在短暂的错愕后，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知音！他激动地一拍桌子（吓了旁边人一跳）：“温顾问！行家啊！你说得太对了！菠菜汁！我怎么没想到！羽衣甘蓝粉的绿色更持久！白胡椒压腥……妙啊！温顾问对烹饪也有研究？！”
　　温厌平静地摇了摇头：“略懂一点药理和食材性质。安法医的‘创意’很大胆，只是细节可以更精进。”
　　“受教了！受教了！”安诚兴奋得脸都红了，看温厌的眼神简直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厨艺上的），“那……‘璀璨星空’和‘苦瓜冰火’，温顾问也指点一下？”
　　温厌看了一眼那盘闪烁着LED红光的鱼头，和那盘冒着冷热之气的苦瓜冰，沉默了一秒，缓缓道：
　　“鱼眼的LED灯，换成可食用的糖霜或者樱桃，视觉效果或许更……安全。跳跳糖和热巧克力酱的搭配，想法很好，但苦瓜冰的厚度和冷冻时间需要精确控制，否则口感会失衡。”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安诚几乎要手舞足蹈了，“温顾问，你真是我的知己！以后我研发新菜，一定第一个请你试吃！不，请你指导！”
　　众人：“……” 不，温顾问你快收回刚才的话！我们不想以后每次吃饭都看到升级版的“璀璨星空”啊！！！
　　虞诚看着安诚那副找到了“灵魂伴侣”的激动模样，又看看温厌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让温厌来当这个特聘顾问，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也最可怕的决定之一。
　　这顿饭，还没结束，但风向似乎已经彻底变了。
　　至少，在安诚这里，温厌“特聘顾问”的地位，恐怕比楚山局长还要稳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