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 ...

  •   深夜十一点,焉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日光灯将室内照得一片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虑、汗味和速溶咖啡的苦涩。白板上,那朵由五个案发地点连线构成的、扭曲模糊的“花”的轮廓旁,技侦的同事正在用复杂的算法模型,尝试推导出可能缺失的第六、第七个“花瓣端点”区域。地理侧写的结果还没出来,每一次计算都需要时间,而时间,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虞诚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双眼布满血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温厌提出的那个“连线成花”的假设,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凶手不仅在进行一场病态的“艺术创作”,更是在用整个城市的地图作为画布,用受害者的尸体和案发地点作为颜料和线条,绘制他专属的、血腥的“签名”。
      这已经超越了连环杀手的范畴,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宣告,一种对秩序的极端蔑视和嘲弄。
      “第六瓣”会在哪里?什么时候出现?会是什么形式?
      《阴暗的水仙花》第六章,会讲述什么?抛弃、曝光、膨胀、表演、烙印……之后呢?
      就在虞诚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已知的五章结构和凶手的扭曲逻辑中推导出第六章可能的主题时——
      刺耳的电话铃声几乎同时从几部座机响起,划破了办公室的沉寂。
      “喂?刑侦支队!”柯基抓起最近的一部电话,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下一秒,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短尾巴瞬间炸毛:“什么?!新河路小学?绑架?!绑匪电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部电话旁的湛苗也猛地抬起头,声音发紧:“苔原食品公司?员工被绑架?绑匪也要求去……AAD游乐园?!”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愕然抬头,看向柯基和湛苗。
      虞诚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AAD游乐园……那是市郊一座废弃多年的主题乐园,因为经营不善和安全问题,七八年前就关闭了,一直荒废着,成了流浪汉和探险爱好者的聚集地,也是各种都市传说的发源地。
      两起绑架,不同地点,不同受害者,绑匪却指向同一个地点——AAD游乐园。
      “通知齐副队!联系新河路小学和苔原食品公司负责人,确认情况!技侦,立刻追踪绑匪来电!网安,查AAD游乐园所有相关信息和近期异常动态!”虞诚“腾”地站起身,一连串命令脱口而出,声音冷静,但眼底深处是压抑的风暴。
      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压抑了好几天的紧张气氛,被这两通突如其来的报案电话彻底点燃。
      很快,初步情况汇总过来。
      新河路小学,三年级转校生,男孩,八岁,名叫林子轩。父亲是某上市公司高管,母亲是外企金领,典型的高知高收入家庭。孩子平时由司机和保姆接送,今天放学后,司机在校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人,进学校找也没找到,调取校内监控,发现孩子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后,独自一人去了偏僻的旧器材室方向,之后再没出来。旧器材室附近监控损坏。一小时后,林家接到匿名电话,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只说了一句:“林子轩在AAD游乐园,想要人,自己来。” 然后挂断。
      苔原食品公司,新入职三个月的质检员,女性,二十四岁,名叫苏晓。普通工薪家庭出身,独自在焉州市打拼。今天加班到晚上九点离开公司,之后失联。同事打手机关机。晚上十点半,苏晓的父母在老家接到匿名电话,同样经过变声处理:“你们女儿在AAD游乐园,想要人,自己来。”
      两通电话,内容几乎一模一样,指向同一个地点。但绑匪没有提赎金,没有提要求,只是给出了一个地点。这不符合常规绑架案的逻辑。
      更诡异的是,两起绑架案几乎同时发生,受害者背景天差地别——一个富贵人家的独子,一个平民出身的外来打工者。绑匪似乎刻意选择了这样两个具有强烈对比性的目标。
      “绑匪电话是从两个不同的、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拨出的,通话时间极短,无法定位。”技侦的同事汇报,额头冒汗,“但我们对两段录音做了声纹初步比对,虽然经过变声,但一些极细微的发音习惯和背景噪音特征……高度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
      “AAD游乐园的产权情况、近期出入记录、周边监控,全部调出来!”虞诚走到白板前,拿起笔,飞快地将“新河路小学”、“苔原食品公司”、“AAD游乐园”三个点写上去,并用线连接。
      小学,公司,游乐园。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三角,又猛地转向旁边地图上那五个红点连成的、不完整的“花”。AAD游乐园的位置……他快速在脑海中调出城市地图。游乐园位于市郊东北方向,相对偏僻。而之前五个案发地点,主要集中在市区和近郊。
      如果……如果AAD游乐园,是凶手计划中的下一个“点”,是那朵“花”缺失的“第六瓣”……
      那么,这起(或者说两起)绑架案,就不是普通的绑架。而是……第六章。
      《阴暗的水仙花》第六章。
      虞诚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已知的所有线索——戏剧的章节名、凶手的“展示”癖好、对“不完美灵魂的再塑造”的扭曲追求、以及眼前这两起极具对比性的绑架案——疯狂地拼接、推演。
      弃置(垃圾桶)、曝光(暗格)、膨胀(桥底)、表演(阳台)、烙印(荷塘)……
      之后呢?第六章会是什么?
      卑微的平民,富贵的出身。同时绑架,指向同一地点。绑匪不提要求,只给出地点。这不是勒索,这是……选择。或者说,是逼迫他人进行选择。
      逼迫谁?逼迫受害者的亲属?还是……逼迫社会,或者逼迫他虞诚?
      不,凶手的“作品”是高度个人化的,是献给他自己扭曲美学的祭品。他的“观众”或许包括警察,但核心始终是他自己和他所认同的那个黑暗圈子。
      那么,这个“选择”的游戏,是针对谁的?是针对那两个受害者本身?还是针对……
      虞诚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个三角。小学,公司,游乐园。两个起点,一个终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老齐!”虞诚猛地转头,看向刚刚赶回办公室的齐川,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嘶哑,“立刻联系新河路小学和苔原食品公司,问清楚——绑匪打电话时,有没有提到‘只能来一个人’,或者类似‘你们自己决定谁去’这样的话?还有,问林家,他们有没有接到第二个电话,或者任何其他暗示?”
      齐川一愣,虽然不明白虞诚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立刻照做。
      几分钟后,结果反馈回来。
      林家:绑匪在打完第一个电话后大约十分钟,又用另一个虚拟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到林子轩母亲的手机上,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他,还是她?”
      苏晓父母:在接到电话后,同样收到了一条短信,内容一模一样——“他,还是她?”
      他,还是她?
      林子轩是“他”,苏晓是“她”。
      绑匪在逼迫双方家属做一个选择?不,不对。如果是要家属选择救谁,为什么只发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而且,为什么是“他”和“她”,而不是具体的名字?
      除非……绑匪根本不在乎是谁的家属去,也不在乎他们选择谁。这个“选择”,是抛给……受害者的?或者,是抛给某个“旁观者”的?
      虞诚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盯着白板上那朵扭曲的“花”,盯着AAD游乐园那个点,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阴暗的水仙花》这个标题,以及凶手的扭曲美学——展示不完美,并在其中寻找一种病态的“完美”。
      富家子 vs 平民女。
      不同的起点,被强行置于同一个“终点”(游乐园)。
      绑匪不问赎金,只给一个地点,然后抛出一个“他,还是她?”的选择题。
      这像什么?
      这像一场……实验。一场残酷的、以生命为赌注的、关于“人性”或者“社会规则”的对照实验!
      第六章的主题……
      虞诚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沉入凶手那扭曲的逻辑深渊。抛弃、曝光、膨胀、表演、烙印……之后,是什么?是对比?是抉择?是展示差异?还是……验证某种扭曲的“真理”?
      “卑微的泥土,永远仰望不到云端的高塔。你以为同样的阳光,能照进深沟,也能洒满殿堂?”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突然从虞诚看过的一部古老□□的残篇中跳了出来。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
      是了。
      第六章,不是简单的绑架。是对照。是献祭。是验证。
      凶手在创造一个极端的情境:将一个来自“云端”的孩子,和一个来自“深沟”的年轻人,同时置于险境,抛向同一个绝望的终点。然后,冷眼旁观。
      他在验证什么?
      验证“云端”和“深沟”在面对绝境时的差异?验证社会资源、家庭背景在生死关头的“效用”?还是……更扭曲的,他想看看,当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命被放在天平两端时,外界的“救援”力量,会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哪一边?
      他在用活生生的人,演绎他心目中那个“残酷而真实”的世界法则——资源永远向高处倾斜,低处者连被看见的资格都需要乞讨。
      而那个“他,还是她?”的选择题,或许根本不是给家属的,也不是给受害者的。那是给警察的。是给他虞诚的。是凶手对他,对整个执法系统,甚至对整个社会的嘲弄和挑衅:看啊,当你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时,你们会“本能”地先去救谁?是那个背后站着财富和权势的“他”,还是那个孤身一人、无足轻重的“她”?
      这个推测让虞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不是杀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充满恶意和哲学(如果那能称之为哲学)思辨的社会实验剧场。凶手将自己置于“导演”和“观察者”的位置,冷眼旁观人类在极端情境下的“本能”选择,并从中获得扭曲的快感和“艺术”满足。
      “AAD游乐园的平面图,结构图,所有能搞到的资料,立刻!”虞诚的声音斩钉截铁,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行动,是救人。
      废弃游乐园的地图很快被调出,投影在大屏幕上。占地面积很大,设施老旧破败,地形复杂,有室内场馆、露天设施、人造山林、甚至还有一个废弃的小型人工湖。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
      “绑匪大概率不止一人,而且对游乐园内部非常熟悉。”齐川分析道,“他们将人质困在那里,肯定有监控手段,或者设置了某种‘触发机制’。我们大规模强攻,人质很可能有危险。”
      “不能强攻。”虞诚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绑匪的目的不是杀人质,至少不是立刻杀。他们的目的是‘展示’,是‘实验’。人质活着,他们的‘戏’才能演下去。所以,他们会在某个地方,设置一个‘舞台’,让我们,或者让某个人,去做出那个‘选择’。”
      他指向地图上几个可能适合“观察”和“控制”全局的位置:废弃的摩天轮最高点,中心城堡的瞭望塔,鬼屋深处的控制室……
      “技侦,干扰游乐园周边所有可能的通讯信号,但留出几个我们控制的特定频段,引诱绑匪使用。网安,继续深挖‘纳西索斯之镜’和‘园丁’,看有没有任何与游乐园、绑架、或者对照实验相关的讨论或预告。”
      “通知特警支队,立刻集结,携带非致命性武器、热成像、穿墙雷达,在游乐园外围三公里处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不准暴露!”
      “联系新河路小学和苔原食品公司负责人,”虞诚的语气不容置疑,“让他们保持冷静,配合我们。告诉他们,绑匪的任何新信息,立刻转达。另外,让他们准备好……可能需要的‘选择’。”
      “老虞,你的意思是……”齐川皱眉。
      “绑匪要看的,可能不止是我们的选择。”虞诚的声音很冷,“他们可能也想看,当两边的‘资源’不对等时,哪一边能更快、更有效地‘行动’。林家有财有势,可能会有自己的‘动作’。苏晓家是普通工薪,只能依靠警方。这种差异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
      他必须把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到。凶手的心思缜密到变态,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他“戏剧”的组成部分。
      “那我们……”柯基紧张地问。
      “我们兵分两路,但又必须是一体。”虞诚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队,由我带队,从游乐园正面偏门潜入,制造我们要‘强攻’或‘谈判’的假象,吸引绑匪注意力。另一队,齐川你带队,携带最精锐的特警和最先进的侦察设备,从游乐园后山废弃的排水管道和通风系统秘密潜入。你们的任务是,在不惊动绑匪的前提下,用一切手段,定位人质位置,摸清绑匪人数和武装,并寻找解除威胁的机会。”
      “记住,”虞诚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那双总是带着点桀骜或戏谑的狐狸眼,此刻锐利如刀,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人质安全。其次,是抓住绑匪,撬开他们的嘴。这个‘园丁’,这个‘第六瓣’,我们必须在这里,把他斩断!”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市局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技侦的仪器嗡嗡作响,网安的代码在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特警支队的车辆在夜色中无声集结。
      虞诚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黑暗中明灭,大部分人都已安然入睡,对即将在废弃游乐园上演的死亡戏剧一无所知。
      他想起了家里那个同样伤痕累累、却一针见血指出关键的黑猫兽人。如果温厌在这里,他会怎么做?他会如何解读凶手这充满恶意的“对照实验”?
      虞诚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过去。
      “第六瓣出现,AAD游乐园,双人绑架,疑似‘对照实验’。已行动。”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只有两个字,言简意赅,却带着温厌特有的那种冷静。
      “小心。”
      虞诚看着那两个字,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他将手机收起,转身,看向整装待发的队员们。
      夜色浓重,如同化不开的墨。而废弃的AAD游乐园,就像墨汁中一颗即将腐烂的心脏,等待着他们的踏入。
      第六幕,即将开演。而他们,既是观众,也是演员,更是要亲手打断这场邪恶演出的——清道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