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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透过全景落地窗的纱帘,慷慨地泼洒在卧室的每一个角落。光线在深灰色的丝绒床单上跳跃,在温厌苍白的手指边缘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也在虞诚那头橙色的头发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上点燃了温暖的火苗。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轻柔的嗡鸣,以及窗外遥远城市苏醒的、模糊的白噪音。
      虞诚问出那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时,脸上的笑容狡黠,眼神里却藏着某种近乎执拗的期待,像一只叼着宝物、眼睛亮晶晶等着被夸奖的大狐狸。
      温厌看着他。阳光给虞诚的轮廓镀上了柔和的边,让他那副总是带着点嚣张和玩世不恭的英俊面孔,在此刻显出几分不真实的、近乎温柔的错觉。那两颗虎牙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然后,温厌垂下眼,避开了那过于灼人的视线,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回答:“不记得了。虞队,你可能认错人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虞诚脸上的笑容没变,甚至加深了些许,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明显了,那两颗虎牙也露得更多。但他的眼神,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像是被风吹过的烛火,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即,那光芒又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更加明亮,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了然和……玩味?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失望或恼怒。
      他只是身体向后,重新靠回沙发背,双臂张开搭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得仿佛刚才那段带着隐秘期待的问话从未发生。他歪了歪头,橙色的耳朵随着动作轻轻抖动了一下,耳尖的黑色绒毛在光线下柔软分明。
      “谭长市公安局前刑侦支队长不是你?”他换了个问题,语气轻飘飘的,像在聊“今天天气不错”。
      温厌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这个是,然后呢?”
      “没什么。”虞诚耸耸肩,一副“我就是随口问问”的样子。然后,他忽然坐直身体,身体前倾,那双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温厌,脸上绽放出一个堪称灿烂的、带着点“我真是个贴心好主人”意味的笑容,语速骤然加快,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你饿吗?李姨熬了燕窝粥和小米粥,在厨房温着,你想喝哪种?或者想吃点别的?面条?馄饨?西式的也有。”
      “渴不渴?刚才水喝完了,还要吗?温水?果汁?牛奶?哦对,你现在受伤,喝牛奶好像不太好消化……”
      “伤还疼吗?麻药劲儿应该过了吧?疼得厉害要说,有止痛药,但李院长说能忍最好忍忍,对恢复好……不过你要是实在疼,别硬撑啊。”
      “累不累呀?要不要再睡会儿?不过刚醒就睡太多也不好,容易头晕……要不我让护士进来给你按摩一下腿?防止血栓。”
      “房间里温度合适吗?会不会闷?要不要开点窗通通风?哦不行,李院长说你不能吹风……那我把空调调高一点?”
      “无聊吗?要不要看电视?我这儿有投影,想看什么?新闻?电影?哦对了,我书房里还有些书,不过你可能不爱看,都是些刑侦案例和犯罪心理学……”
      “……”
      温厌:“……”
      他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轻暖的羽绒被,腹部和手臂的伤口在止痛药的作用下传来沉闷的、持续的痛感。阳光晃得他有些眼花。而床边,那只橙毛狐狸正以惊人的语速和热情,喋喋不休地抛出无数个他根本来不及回答、甚至觉得毫无必要回答的问题。
      从“饿不饿渴不渴”到“伤口疼不疼”,从“累不累”到“无不无聊”,从“室温如何”到“要不要看电视看书”……问题涵盖了生理需求、心理感受、娱乐消遣等各个方面,细致入微,体贴周到,如果忽略那过于旺盛的热情和快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语速,简直堪称完美护理模板。
      但温厌只觉得……吵。
      非常吵。
      比KTV后巷的喧嚣还吵,比警局审讯室的逼问还让人烦躁。那些问题本身没什么攻击性,甚至充满关切,但被虞诚用那种“我超关心你你快回答我”的亮晶晶眼神盯着,用那种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语速问出来,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包围网。
      他张了张嘴,想打断,想让他闭嘴,想说“我不饿不渴不疼不累不无聊你别吵了”,但每次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虞诚下一个问题无缝衔接地堵了回来。
      “嗯?你说什么?哦想喝粥是吧?燕窝的还是小米的?我跟你说李姨熬粥一绝,火候掌握得……”
      “疼?哪里疼?腹部还是手臂?我就说该吃点止痛药嘛,你等等我让护士……”
      “无聊了?想看电影?最近新上了个……”
      温厌闭上嘴,决定放弃沟通。他干脆重新闭上眼睛,用行动表示“我不想听你说话”。
      然而,这并没能阻止虞诚。那只狐狸仿佛完全没接收到“拒绝”的信号,或者说接收到了但选择无视。他依旧兴致勃勃地叨叨着,从粥的熬制技巧讲到李姨的拿手菜,从止痛药的种类和副作用讲到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从最近上映的电影讲到书房里那些“你可能感兴趣”的绝版犯罪档案……
      温厌被迫听了整整十多分钟的单口相声兼护理指南兼生活小贴士。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不是因为伤口疼,纯粹是被吵的。忍冬的气息都不安地波动起来。
      就在温厌开始认真思考,是强行坐起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捂住这只狐狸的嘴,还是干脆自己再晕过去比较省事时——
      “叮铃铃——”
      虞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是一段激昂的、带着电吉他摇滚风的旋律,瞬间打破了卧室里(主要是虞诚的)单方面“温馨”的唠叨。
      虞诚意犹未尽地停下,咂咂嘴,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眼神里闪过一丝“终于来了”的了然。他拿起手机,对温厌做了个“稍等”的口型,然后起身,迈着长腿朝阳台走去。
      “喂,爸。”他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沉稳,顺手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温厌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耳畔似乎还残留着虞诚那喋喋不休的余音。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忍冬的气息在安静的空气里缓缓铺开,带着伤后的虚弱,也带着一丝终于得以喘息的疲惫。
      阳光更盛了一些,透过纱帘,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大片大片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慢舞动。很安静,也很……空旷。和刚才那吵闹的、被某个存在感极强的Alpha完全填满的空间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阳台。玻璃门后,虞诚背对着卧室,靠在栏杆上,正在讲电话。他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背影挺拔,橙色的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轻轻摆动。即使隔着玻璃,听不清具体内容,也能从那微微晃动的耳朵和偶尔侧头时紧绷的下颌线,感受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压力。
      是那位“虞董”吧。温厌想。动用那样的医疗资源,把他这个来路不明、浑身是伤的人带回家,想必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天花板。阳光有些刺眼。他闭上眼,意识却并未沉入黑暗,反而被那过于明亮的日光牵引着,飘向了一些他很久没有主动去触碰的角落。

      回忆像浸了水的旧照片,边缘模糊,色彩失真,但某些瞬间却清晰得刺痛。
      也是这样的阳光,或者说,更炽烈、更无所顾忌的夏日阳光。透过老公安局办公室那扇积着灰尘的玻璃窗,在掉了漆的木制办公桌上切出明晃晃的光块,空气里有灰尘、汗味、劣质茶叶和纸张发霉混合的气息。
      他当时刚完成卧底任务回来不久,身份敏感,被暂时“下放”到城安这个不起眼的小公安局“避风头”,美其名曰“基层锻炼”。每天的工作琐碎而平凡,调解邻里纠纷,处理小偷小摸,偶尔协助查查失踪人口。和他之前经手的那些跨国贩毒、人口走私的大案要案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然后,他就遇到了虞诚。
      不,更准确地说,是虞诚“遇到”了他——以被同事扭送进来、满脸写着“不服”和“老子没错”的姿态。
      那是他第一天正式在城安局上班。早上刚在分管副局长那儿听完一番语重心长(实则充满试探)的“叮嘱”,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门就被“哐”一声推开。两个满脸无奈的同事架着一个橙毛小子进来,那小子穿着警校的作训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脸上挂着彩,嘴角破了,但眼神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不服输的火苗,头顶一对橙色的狐狸耳朵警惕地竖着,尾巴在身后烦躁地甩动。
      “温哥,又抓一个,警校的,聚众斗殴,把人打医院去了,还不配合问话。”同事把虞诚按在询问室的椅子上,抱怨道,“这都第几次了?他们学校领导都懒得管了,让咱们看着办。”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拿起笔录本走进去。询问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坐下,翻开本子,抬头看向对面。
      虞诚也正看着他。那双属于狐狸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打量、评估,以及一种“你谁啊新来的?”的桀骜。
      “姓名。”他开口,声音平静。
      “虞诚。”对方回答,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刚打过架的痕迹。
      “年龄。”
      “十八。”
      “警校学员?”
      “是。”
      “为什么打架?”
      “看那孙子不顺眼。”
      典型的刺头回答。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虞诚脸上。少年脸上的伤痕新鲜,颧骨处有一片青紫,嘴角结着血痂,但无损那张脸的英俊,甚至因为那点伤痕和不服输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野性难驯的魅力。橙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耳朵尖的黑色绒毛因为警惕而微微炸开。
      他没继续追问打架原因,那些自然有同事去核实。他只是用那种平静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看着虞诚,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虞诚一开始还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但渐渐地,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注视下,眼神开始有些飘忽,耳朵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尾巴摆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虞诚,”他合上本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看了你的档案,警校成绩很不错,格斗、射击、理论都是优。那么好的苗子,把精力用在打架斗殴上,你觉得合适吗?”
      虞诚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随即嗤笑一声:“关你屁事。”
      他没生气,反而轻轻勾了勾嘴角,那是个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是不关我事。不过,如果你觉得靠拳头就能解决一切,证明自己很‘厉害’,那我建议你,可以考虑提前‘毕业’,去参加‘人民民主专政’的更直接岗位,那里更适合发挥你的‘特长’。”
      这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再这么下去,就不是警校处分那么简单了,可以直接进局子了。
      虞诚的脸色变了变,盯着他,眼神复杂,有恼怒,有不屑,也有一丝被戳破什么的窘迫。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最终没说出话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但虞诚那天离开时,看他的眼神已经少了些最初的敌意,多了点探究和……好奇。
      后来,虞诚又因为各种“小问题”被送进来几次。有时候是跟校外混混冲突,有时候是训练时“不小心”伤了同学,有时候是顶撞教官。每次都是他负责问话。流程千篇一律,但虞诚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微妙。从最初的浑身是刺,到后来的敷衍应付,再到后来……甚至会在他问话时,眼睛不老实地瞟他,问些有的没的。
      “喂,新来的,你以前在哪儿干?怎么跑这破地方来了?”
      “你多大?看着没比我大几岁啊。”
      “你手上那疤怎么来的?看着不像普通伤。”
      “你信息素什么味儿?我好像没闻过……”
      问题越来越私人,眼神也越来越不加掩饰。那只橙毛狐狸似乎笃定了他脾气“好”,不会真把他怎么样,试探的爪子伸得越来越长。
      而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用那双平静的黑眸看回去,不回答,不接茬,继续公事公办的问话流程。只在虞诚实在过分时,才会用冷淡的语气警告一句,或者手上稍用点力,把试图凑近的家伙按回椅子上。
      直到有一次,虞诚被送进来时,脸上没有伤,但情绪异常低落,耳朵耷拉着,尾巴也蔫蔫地垂着。同事小声告诉他,虞诚跟家里吵翻了,他爹妈想让他退学回去继承家业,他不肯。
      那天的询问进行得异常顺利,虞诚有问必答,态度堪称“乖巧”,但整个人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郁里。问完话,该走了,虞诚却磨磨蹭蹭不肯动。
      “还有事?”他问。
      虞诚抬起头,那双总是明亮的狐狸眼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他看着温厌,看了很久,忽然哑着嗓子问:“当警察……真的有意义吗?我是说,在这种地方,处理这些鸡毛蒜皮,抓些小偷小摸,有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窗外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晕染了半边天,也透过窗户,给询问室简陋的桌椅镀上了一层暖色。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有没有意义,不是看你在哪里,做什么。”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是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守住什么东西。”
      虞诚怔怔地看着他。
      “你觉得抓小偷小摸没意义?”他继续说,目光平静地回视少年,“那你有没有想过,对那个被偷了救命钱的老太太来说,对那个被骚扰不敢出门的女孩来说,对无数个可能因为你口中的‘没意义’而得到一丝安宁的普通人来说,这有没有意义?”
      “警察的意义,有时候不在于破多么惊天动地的大案。”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而在于,让那些觉得黑暗无处可逃的人相信,光还在。哪怕那光,只是来自像这里一样,一个‘破地方’的,一盏昏黄的灯。”
      虞诚一动不动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哦。”
      那天,虞诚离开时,背影挺直了许多。
      再后来,就是他生日那次。局里几个关系近的同事起哄让他请客,他拗不过,就在局子附近找了个露天烧烤摊。夏夜的晚风带着热气,霓虹灯和路灯的光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是烤肉、香料和啤酒的味道。很嘈杂,很市井,也很……真实。
      虞诚不知怎么知道了消息,也跑来了,大咧咧地往他旁边一坐,拿起一串烤肉就啃,还自来熟地跟他的同事碰杯。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橙色的头发在夜风里有点乱,笑容灿烂得晃眼,那两颗虎牙在霓虹灯下一闪一闪。他喝酒上脸,几杯啤酒下肚,脸颊就泛起薄红,眼睛却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温厌记得自己那天喝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听同事们插科打诨,看虞诚那小子在人群里上蹿下跳,活像只多动症的狐狸幼崽。夜风吹过来,带着旁边虞诚身上传来的、干净好闻的阳光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少年信息素——那时候似乎还不是现在这种松岭混合葡萄酒的复杂味道,要更清冽一些,像雨后的森林。
      虞诚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边,带着一身酒气和热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大着舌头说:“温、温警官……生日快乐啊!”
      他点点头:“谢谢。”
      “你……”虞诚打了个酒嗝,脸颊更红了,眼神有些迷离,但依然执着地看着他,“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平时……干嘛老板着脸……”
      他微微一怔。
      虞诚却像是说完就忘了,又嚷嚷着要跟他碰杯,结果手一滑,半杯啤酒全洒在了他裤子上。少年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擦,被他轻轻挡开。
      “没事。”他说。
      那天晚上后来还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最后散场时,虞诚已经醉得有点站不稳,被两个同学架着回去,还一步三回头地冲他挥手,喊着“下次再一起喝酒啊温警官!”,橙色的尾巴在身后摇得像风车。
      而他站在烧烤摊昏黄的光晕里,看着那个跌跌撞撞走远的橙色背影,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未散的烟火气和一丝……很淡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新的任务通知。紧急,危险,需要立刻动身。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城安局的同事好好道别,只留了张简短的纸条,就消失在了那个夏末的清晨。
      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道空旷安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公安局那栋老旧的办公楼,心里想的是任务,是潜伏,是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毒瘤。至于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眼睛亮得像星星、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的橙毛警校刺头……
      他想,大概不会再见了。
      一个短暂的、无关紧要的插曲。就像夏日午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打湿地面,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阳台上的风带着初夏清晨特有的微凉和清新。虞诚背对着卧室,手肘撑在栏杆上,手机贴在耳边,那头是他爹虞释楚那低沉威严、此刻明显压着火气的声音。
      “虞诚,你给我解释清楚。”虞释楚的语气还算平静,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平静下面酝酿着风暴,“金鼎华府,凌晨,私人医疗团队上门,手术,输血,一个身份不明的重伤Omega。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理由,而不是什么‘重要的朋友’这种糊弄小孩的说辞。”
      虞诚看着楼下小区中心精心打理过的景观园林,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彩虹。他扯了扯嘴角:“爸,您不是都查清楚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我要听你亲口说!”虞释楚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那Omega是谁?跟你什么关系?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不去正规医院?你知不知道动用家族医疗资源处理这种不明身份的人,会带来多少麻烦和风险?要是让对家或者媒体抓到把柄……”
      “他叫温厌。”虞诚打断他父亲的喋喋不休,语气平淡,“前警察。现在在哪儿工作不清楚。受伤是因为被人追杀,我碰巧遇上救了。不去医院是为了保护他,也省得给您惹更多‘麻烦’。至于跟我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回头,透过玻璃门看了一眼卧室里。温厌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一尊易碎的瓷器。
      “很重要的人。”虞诚重复了一遍昨晚的话,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后,虞释楚的声音再次响起,火气似乎小了些,但多了些探究和凝重:“前警察?被人追杀?虞诚,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人身上牵扯的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我知道。”虞诚说,“但人我已经救了,也带回家了。现在,他是我的责任。”
      “你——”虞释楚似乎被儿子这理直气壮的“责任论”噎了一下,最终,他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儿子大了管不了了”的无奈,“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医疗资源我会帮你抹平痕迹,家里这边我也会打招呼。但是虞诚,你给我记住,别玩火自焚。还有,抽空带你那个‘很重要的人’回家吃个饭,让你妈也看看。”
      “再说吧。”虞诚含糊地应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对了爸,还有件事……”
      挂断和父亲的电话,虞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妈。
      “小诚!”李媛兰的声音充满担忧,“你爸刚跟我说了,你没事吧?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妈妈再请更好的医生?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事也不早点告诉妈妈,吓死我了……”
      虞诚花了五分钟才安抚好忧心忡忡的母亲,并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温厌的伤势也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才让李女士勉强放下心,但依然叮嘱了无数注意事项,并强烈要求“等那孩子好点了,一定要带回家给妈妈看看”。
      刚挂断母亲的电话,微信提示音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是陆峥年。
      【陆峥年:听说,你金屋藏娇了?[吃瓜.jpg]】
      【陆峥年:还是英雄救美,带了个重伤的Omega回家?你可以啊,不开窍则已,一开窍就玩这么大?】
      【陆峥年:需要我提供医疗资源或者……安全屋吗?毕竟,处理‘麻烦’,我比你在行。[微笑.jpg]】
      虞诚看着表弟那看似关心实则充满嘲讽和打探的消息,忽然感觉自己表弟被夺舍了——这还是他那个冷漠精英派表弟么?他冷笑一声,手指飞快打字。
      【虞诚:管好你自己。你家那只兔子耳朵的‘普通朋友’解决了吗?书房里的兔毛和信息素清理干净了?】
      【陆峥年:……】
      【陆峥年:虞诚你他妈!】
      【虞诚:[挖鼻.jpg]】
      怼完表弟,神清气爽。但微信的提示音并没停。刑侦支队的群里也开始冒泡,虽然没人敢直接@他问,但各种隐晦的八卦和猜测已经满天飞了。
      【柯基:今天老大居然请假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湛苗:听说是家里有事……】
      【某队员:不会是昨天富祈路那个案子,老大也受伤了吧?】
      【齐川:别瞎猜,干活。@柯基,失踪人口比对做完了吗?】
      【柯基:呜呜呜齐副队我马上去……】
      【羲俞:那个……我好像看到老大昨天抱着个人上车……没看清是谁……】
      【众人:???!!!】
      虞诚看着群里瞬间刷屏的问号和惊叹号,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点开齐川的私聊。
      【虞诚:老齐,管管群里,别瞎传。我没事,家里有点私事处理。案子有进展随时联系我。】
      【齐川:明白。你自己小心。需要帮忙就说。】
      【虞诚:嗯。】
      应付完一圈或关心或打探或八卦的消息,虞诚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连续熬三个通宵查案还累。
      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楼下花园里有老人在散步,有孩子在玩耍,充满了世俗的、安宁的烟火气。而他站在这里,身后卧室里躺着一个身负重伤、身份成谜、正被不明势力追杀的前警察。他刚刚动用家族力量摆平了一场秘密手术,应付了父母的质问和关心,怼了欠揍的表弟,还得压住队里蠢蠢欲动的八卦之火。
      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他转身,拉开玻璃门,走回卧室。
      温厌依然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虞诚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睫几不可察的颤动,和那稍微有些紧绷的呼吸节奏。
      装睡?
      虞诚挑了挑眉,没戳穿。他走到床边,在沙发上重新坐下,姿态悠闲。阳光正好移到了温厌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连那总是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显得柔软了些。
      虞诚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目光掠过他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唇,最后落在他被纱布包裹的右臂和腹部。
      “温厌。”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卧室里却很清晰。
      温厌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虞诚也不在意,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撑在膝盖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同于之前狡黠的、戏谑的、或灿烂的,而是一种很淡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一种“我知道你在听”的笃定。
      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那两颗在这样柔和笑意下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有点可爱的虎牙。
      “我知道你没睡。”他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也知道你‘不记得了’。”
      “没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温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来日方长。”
      “我们可以,慢慢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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