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心若水情未了》曾为梅花醉似泥

5、丈人观的争吵

　　月明星稀，蛙鸣虫唱。
　　李冰与李二郎潜伏在江边芦苇丛的暗影里，屏息凝神。连续数日的劳顿让李二郎的眼皮开始打架，他每次忍不住闭上双眼，眉心处那道竖纹便会不安分地微微睁开，露出一线精光；待他猛然惊醒睁大双眼，那竖眼又像害羞般迅速闭上。三只眼仿佛在玩一场无声的捉迷藏，情景颇有些滑稽。
　　就在李二郎又一次瞌睡点头之际，平静的江面骤然炸开！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带起漫天水花！那是一条蛟龙，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它发出一声低沉龙吟，巨大的龙尾挟着千钧之力，狠狠扫向江心那残存的水利工程雏形！
　　“轰隆——哗啦——”
　　苦心垒砌的石块瞬间分崩离析，稀里哗啦地倒入汹涌的江水中，转眼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李冰霍然起身，目光如电：“果然有孽障作祟！看来，不先制服这恶龙，水利工程永无宁日！”
　　李二郎彻底清醒，紧握手中三尖两刃刀：“父亲说得对！”

　　李冰在灯下蹙眉研读《尚书·禹贡》，李若水端着一碗热汤轻轻走进，见父亲对竹简出神，柔声唤道：“爹爹。”
　　李冰回过神，从抽屉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脸上露出难得的温和：“若水，你最爱吃的，从咸阳带来的，一直还没有给你。”
　　李若水惊喜地接过，笑意盈盈：“谢谢爹爹！”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甜意沁人心脾，随即想起什么，问道，“爹爹，大禹治水十三年，他……会想念家人吗？”
　　李冰目光悠远：“自然会想，但他心怀天下苍生。”他看着女儿纯净的眼眸，“爹给你讲讲他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可好？”
　　这时，窗外传来李二郎刻苦练枪的破风声。李冰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轻叹一声：“如今，你哥哥一心想着斩妖除龙，其志可嘉。然，龙死，水犹在。若不懂水之本性，不通疏导之道，纵杀再多的龙，亦是无用啊。”
　　李若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青城山的山道蜿蜒，林木葱郁。
　　李若水带着丫鬟小桐，脚步轻快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地行走在青城山古朴的石阶上。
　　“小姐，你慢点，等等我呀！”小桐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李若水回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去找能帮爹爹和哥哥的人。你知道是谁总是夜里毁掉爹爹修的工程吧？”
　　“不是都说……是汶江里的水怪吗？”
　　“对！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住着一位厉害的神仙，一定能帮爹爹降服那水怪！”
　　主仆二人正说着，前方山道转弯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正是作渔民打扮的川娃儿。
　　小桐眼尖，惊呼：“小姐，你看！是那个打鱼的！”
　　李若水也颇为意外，脸颊微红：“啊？是你啊？”
　　川娃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一副憨厚巧合的模样：“这么巧？你们也到青城山来耍啊？”
　　李若水想起上次的狼狈，莞尔一笑：“上次真是多谢你了。”
　　川娃儿：“没得啥子，只不过我刚好在河里打鱼而已。但是我不吃生鱼哈。你们这是切哪里喃？”
　　李若水：“今天可不请你吃生鱼啦！我这是要去丈人观，有点找不到路了。”
　　川娃儿立刻热情道：“哦，丈人观啊！这青城山我最熟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我带你们去吧！”
　　“好啊！”李若水欣然应允。
　　两人并肩而行，小桐跟在后面，山风拂面，鸟语花香。
　　“你是本地人吗？”李若水问。
　　“是啊，我逗是在这青城山下长大的。”川娃儿指着沿途景色，如数家珍，“你看这边是……那边是……”
　　青山绿水间，年轻男女言笑晏晏，身影和谐，仿佛本就是这山林的一部分风景。
　　古柏森森，笼罩着幽静的丈人观，观宇古朴，透着仙家气象。
　　川娃儿指着观门：“喏，这里就是丈人观了。对了，你们大老远跑来，是要求啥子喃？”
　　李若水被眼前景色吸引，由衷赞叹：“啊，好美哦，果然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我来是想请老神仙帮忙。”
　　川娃儿嘴角勾起一丝坏笑，凑近低声道：“爪子？是想让老神仙赐你一个像我这么英俊的相公吗？”
　　李若水瞬间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去打川娃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两人笑闹了一阵，气氛欢快愉悦。
　　李若水敛住笑意，正色道：“我是来祈求宁封真君相助的！如今汶江里的水怪为祸百姓，淹田毁屋，我想求他老人家保佑我父兄，早日诛杀恶龙，为民除害！”
　　川娃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复杂。
　　李若水并未察觉，反而推着他往观里走：“走啊，既然来了，也一起进去为百姓祈福吧！”
　　川娃儿尴尬的站在门口，被李若水和丫鬟推攘进了门。
　　观内光线略暗，供奉的龙跷真人宁封子泥塑金身庄严肃穆，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不怒而威。
　　李若水一进门便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闭目合十，声音清晰而坚定：“信女李若水，恳请龙跷真君以天下苍生为念，护佑我父兄，助他们诛灭汶江恶龙，平息水患，让百姓能安居乐业！”
　　神像的眼睛，仿佛蕴含着怒意，直视着站在一旁的敖川！
　　川娃儿感到那目光的严厉，额角竟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僵立原地，不肯下跪。
　　李若水祈愿完毕，睁开眼，见他还站着，便伸手去拉他，川娃儿却猛地甩开她的手，语气生硬：“水里的龙也要生存三！与人类抢地盘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啥子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呢？”
　　李若水吃惊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你是本地人，难道没看见恶龙带来的灾难吗？每年大水要淹没多少良田？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川娃儿冷笑，带着一丝龙族的傲然：“沧海桑田，弱肉强食，难道不是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你！你怎能如此善恶不分？！”李若水气得脸色通红。
　　川娃儿冷笑着说：“在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是非善恶，还不是你们这些人类自以为是！”
　　“什么叫‘我们人类’？”李若水愤怒得满脸通红。“杀死恶龙，不也是为了你们这些当地老百姓吗？我虽然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也愿为降伏恶龙尽一份微薄之力！”
　　川娃儿反唇相讥，“诛杀恶龙？说得冠冕堂皇！不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吗？”
　　李若水又急又怒，转身再次面向神像，朗声道：“真君在上！若诛杀恶龙需牺牲，小女子李若水，甘愿赴汤蹈火！”
　　这句话如同利刺，狠狠扎进敖川心中，他脸上青筋暴露，侧对着若水的那半边脸颊，鳞片隐现，龙颊与人脸剧烈地交替变换，显示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与愤怒。他抬眼撞上宁封子神像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慌忙压下龙气，变回人形，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你……你！”李若水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心中满是委屈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