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精心考量的罗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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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确定目标只是第一步。
如何接近一位炙手可热的职业棋士，才是真正的难题。
正如沙希所料，直接通过棋院这样官方渠道以“粉丝”或“围棋爱好者”的身份联系，只会安排一些新人或者低段棋手，几乎不可能得到进藤光单独指导的机会。
顶尖层面职业棋士的时间极为宝贵，指导棋收费高昂，且通常排期漫长，更不会轻易接受一个陌生人的“贴身观察”。
而进藤光作为如此年轻的双冠王，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接指导棋上面的。
沙希没有气馁。她开始动用她十年来在行业里积累的所有人脉。
通过高中同学的关系，忽视了他华丽声音里面藏得无奈然后联系到了一位与棋院有合作关系的文化版记者。
沙希的现在的编辑是个很专业到有些冷酷的人，在漫画立项之前就已经疏通关系与棋院达成关于围棋这项运动的推广计划。
棋院基于90年代末期围棋影响力一再下滑，中韩崛起日本式微的现状，尤其是青少年爱好者一再减少的事实很快同意了合作。
即使在拥有塔矢亮进藤光这两位双子星新生代的情况下依旧不能挽回亚洲影响力的颓势和后继低年龄层面储备人才的缺失。
“围棋复兴”已经是在富士杯在重重压力下即将停办之后刻不容缓的行动了。
这些年来棋院因为受众层面一窄再窄的窘境，已经出现经营不善的情况。所以对于少年周刊提出的合作并未太多置喙就低调签署协议。
不过在当时的棋院高层看来，这和采访的传统媒体没什么不同，大概也就是教会小朋友围棋入门的简单连环画作。棋院前些年也和一些出版社联合出了一些围棋启蒙的刊物，都没什么水花。
在和棋院取得子供向作品的官方合作背景之下，晓之夏这位漫画家及其隐蔽低调的潜入取材丝毫没有得到关注。
以“为创作围棋题材漫画进行前期调研”为由，沙希获取了一些非核心的棋院活动和公开讲座信息。
她开始频繁出现在这些场合，改变自己原来习惯的穿衣风格，染了时下流行的亚麻色卷发，画着柔美知性的妆容掩盖住劳累和疲倦造成的细纹黑眼圈——还有过于幽深寒冷的眉眼。
当沙希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的新形象时，几乎要认不出自己。此刻镜中的女性，温柔而甜美，标准的好嫁风，让人提不起什么警戒心的柔软形象。
以一个“安静、好学的围棋爱好者”形象入圈，熟悉棋院各大业余赛事的氛围和进藤光周围的人物关系，伺机创造贴入他圈子的合理性。
空泛的崇拜毫无意义，她需要展示自己的“价值”和“诚意”。
之前没日没夜恶补围棋，虽然远达不到专业水平，但至少能看懂基本的棋局流向，更重要的是，她仔细研究了进藤光所有公开的棋谱，甚至包括他早期院生时间的对局，精准地抓住了他棋风中几个标志性的特点和几个关键转折点。
随着私家侦探调查又有意外收获，比起经常和塔矢亮关顾的紫水围棋沙龙，进藤光还有朋友们一起研讨聚会一般是那家韩国人开的围棋会所。而近一年，进藤光的私人时间很多都是在那位韩国人新开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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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的进藤光刚刚卫冕本因坊头衔，此刻正坐在东京一家颇有格调的咖啡厅里。
这是洪秀英的亲戚新开的店，隐蔽性好环境幽静，知道他常来的人不多。
在遇到瓶颈心烦意乱情绪难以消化时，他偶尔会避开朋友和塔矢一个人在这里放空，或者安静打谱。
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的栅格，在棋盘上投下柔和的光斑。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对面的女子。
夏目沙希——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棋友”，一位24岁才开始学棋的女性。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白子，犹豫地悬在棋盘上方。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没有涂任何颜色，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进藤光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棋盘。
沙希的棋形已经初具模样，布局思路清晰，只是中盘战斗稍显稚嫩。
“这里，”他指着右下角，“可以小飞一手，不必急于打入。”
沙希点点头，按照他的指导落子。
当她俯身时，浓密的长卷发从肩头滑落，几乎要触及棋盘。
进藤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
他强迫自己将眼神集中在棋局上，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她单薄的脊背在空旷的米白色毛衣下形成的优美弧线。
阳光男孩脸悄悄红了一下。
“进藤老师？”沙希抬起头，露出略带困惑的甜美笑容。
进藤光轻咳一声，伸手从棋罐中取出一枚黑子。
“你看，如果黑棋在这里扳一手，白棋应该怎么应对？”
这是他们第十次私下对弈教学。
沙希自称是围棋爱好者，想要考取业余段位，因为安静能让自己更专心学习“意外的”来到这家环境安谧的咖啡馆。“偶然的”遇到独自打谱的进藤光，“冒昧地”希望得到一些指导。
按理说，身为本因坊的进藤光没有义务接受这样的私人请求，如果是其他的头衔持有者说不定会因为隐私被侵犯而愤怒发作。
但进藤光同样是个会为了围棋才华被埋没而惋惜的惜才之人。
他从来不接高昂费用的指导棋，但是会为自己感兴趣的人或棋局破例，也会为了天赋不错的苗子而免费指导，这是围棋界公认的。
不是因为沙希出众的外貌——虽然沙希确实漂亮得引人注目，嘴角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也不是因为她对围棋表现出的热忱——进藤光见过太多狂热的围棋爱好者，沙希在围棋上的热情在他这里排不上号。
而是因为她眼中偶尔闪过的那一丝与外表不符的锐利，像是平静湖面下暗藏的漩涡。
一切都反射进她的眼底僵持，幽深的，有很多很多......
这一丝丝反常总是让他幻视自己对面坐着的像是......
像什么呢......
“进藤老师？”沙希再次唤道，这次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您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呢。”
进藤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捏着棋子却半天没有动作。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棋子，摸了摸后脑勺“抱歉，昨晚研究棋谱到很晚。”
这倒不是完全说谎。他确实熬夜研究了最近韩国新锐棋手的几局棋，但分心的真正原因却不是。
沙希微微一笑，没有追问。“进藤老师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去要点心和茶。”
“啊，好。”进藤光看着她起身走向柜台，动作优雅从容。她的身材高挑，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毛衣和深蓝色长裙，气质出众。
进藤光移开视线，开始复盘刚才的棋局。
沙希的棋路有着明显的个人风格：谨慎的布局，近乎偏执的精确计算。她的风格有些像以前的续方老师，都是隐藏在高智商下逻辑计算上的佼佼者。
太精准了......
啊！是像有点像人形计算机！带摄像头的那种。
进藤光暗暗思量，好可惜啊，沙希要是年轻十岁接触围棋，他一定要推她一把。
差的就是没办法弥补的时间啊.........
“您的柠檬苏打和芝士蛋糕。”沙希回到座位，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
她为自己点了咖啡，动作娴熟地加入一小勺糖，搅拌时银匙几乎没有碰触杯壁发出声响。
“谢谢。”进藤光接过茶杯，热气蒸腾而上，“沙希小姐学棋多久了？”
“正式学习的话，大概五个月吧。”沙希偏着头思考，“之前只是大概知道规则，真正开始认真下棋是从认识进藤老师之前三个月开始的。”
五个月。进藤光心中暗暗吃惊。
这样的进步速度简直惊人。
如果不是知道沙希和自己差不多大，这样的年龄对于职业棋手来说起步太晚——他甚至会想做担保推荐她去参加院生考试。
这种学习速度，让进藤光想起了十二岁的自己。
“进藤老师，我有下棋的天赋吗？”沙希问，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说实话，已经24岁的人这把年纪才接触围棋什么的，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老师拖后腿浪费您时间了”。
“不，正好相反。”进藤光认真地看着她，“你的进步速度非常快，快的我有些惊讶。”
“至于浪费我时间什么的倒也不至于，而且我偶尔也需要下下放松大脑的棋。”
很自负的一句话，但是进藤光此人应该无心的，他大概就这样直率，所以很多人喜欢他，也有很多人暗暗讨厌他。
“不过围棋不仅仅是天赋。它需要日复一日的刻苦钻研，需要对胜利的执着，需要承受失败的能力。”进藤光正色，“沙希小姐如果要走职业真的不是很现实，但是业余定高段位不成问题。”
“我明白。”沙希的表情变得严肃，那种甜美无害的气息突然褪去，露出下面坚硬的质地，“我不怕吃苦。事实上，我非常享受征讨困难的感觉。”
进藤光凝视着她。
这句话说出口时，沙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种“不协调感”从何而来——
沙希的外表像精心设计过的舞台布景，完美地扮演着“甜美初学者”的角色。
但偶尔流露出来的那种感觉......
进藤光目送她离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被沙希赠送的包装手作曲奇的纸袋，又看了看棋盘上尚未收拾的棋子，陷入沉思。
沙希或许没有完全意识到，她的取材对象，那位二十二岁便手握双冠、在胜负世界里淬炼出惊人直觉的进藤光，并非全然无知无觉。
第一次在咖啡厅被她请教死活题时，进藤光在兴致勃勃讲解之余，心底并非没有一丝微弱的诧异。
这个地方环境不错格调很高，并非围棋会所，消费也很咂舌，属于以前的进藤光绝对不会来也来不起的高消费场所。
因为基本没人知道他会来，秀英的叔叔为了他安静着想，甚至特地为他空出一个视线很隐蔽的专区。
沙希的出现，她的问题，她的每一句话，都太“精准”了。
精准得像是对着他的档案精心筛选过的。
她的眼神里有热烈的求知，有恰当的崇拜，但偶尔，在那些快速眨动的睫毛之下，进藤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别的东西
——一种过于清晰的观察，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这不完全像一个纯粹沉浸在围棋乐趣中的棋迷该有的眼神。
然而，这缕疑虑刚冒头，就被另一种更羞涩的情绪冲散了。
当她微微倾身，指着棋盘上的棋子时，阳光透过会所的窗户，恰好擦过她新染的亚麻色鬓发，照亮了一小片白皙的耳廓。进藤光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他讲解时，目光有时会不受控制地从棋盘滑向她的侧脸。
看到她因为理解了棋路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淡粉色的唇瓣无意识轻启，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衬衫领口上方清晰的锁骨凹陷。
她的眼睛是潭水。
当她倾听他讲解时，那双显得格外专注而坚定的眼眸，在会所暖黄柔和的灯光下，映着棋盘的黑白和他自己的倒影，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
不是那种粉丝激动的光芒，而是一种更深邃的、仿佛在汲取又仿佛在衡量什么的眼神，底下藏着一种他难以言喻的奇怪意味。
后来几次“偶遇”，他逐渐确认了自己的某种直觉。这个叫沙希的女孩，她的出现频率、提问的角度，都透着一种精心设计过的“自然”。
但他没有反感，反而……生出一种奇特的兴趣。
想多和围棋顶端的棋手多下几盘棋并且得到认真的指点什么的太正常不过，这么干过的人也不少。
另一部分，则是一种更私人、更陌生的悸动。
他时不时会分散注意力到她纤细的脖颈和单薄的脊背，在宽松的棉麻上衣领口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显得脆弱又倔强。
观棋或听讲解时，她挺直单薄的脊背，像一株努力汲取阳光水分的龙舌兰。
偶尔她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摩挲棋谱边缘，那微微蹙眉的侧脸，有种脱离了她营造的柔软氛围的静谧......甚至于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
后来，甚至进藤光无语的发现，自己居然上赶着有事没事就无意识地去店里面等待。等待沙希不定期的到来，随后就是见面越来越频繁。
“大概……又是想追我的那种吧？”
进藤光在心里暗自嘀咕，一种混合着年轻顶尖棋士的、被追捧惯了的淡淡自得。
他也不是年少时候一根筋的自己了，在某天看到大学里青梅竹马和别的男生牵手时也曾终于明白过来其实明明是喜欢自己的。也会挺难过的，为自己一直向前忽视明明伤了青梅的心而难过一阵子。
这种“自以为洞悉真相”的认知，奇妙地安抚了他那点疑虑，转而变成了一种带着些许优越感和好奇心的纵容。
他不知道的是，咖啡馆对面的街上，离开后的沙希正坐在街边休闲遮阳伞下面，飞速的进行速写。
大脑内的记忆与画面疯狂的闪动连带着脑神经的燃烧。
口袋里的小本上一张张进藤光神态、动作、下意识的举动还有棋局的每一帧。所有能被记住的可能被用到的姿态，全部被沙希抓住，以绝佳的记忆力映在脑海里，浮现在炭笔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精心考量的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