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隔绝（ABO）》周满月

6、006 过敏

　　水池里有金鱼跃动的声音。

　　深沉的夜色里，有人从不远处朝他走来。是顾长空。

　　他个子很高，挺拔的身姿，宽阔的肩膀，冷峻的线条，嘴唇微微抿起，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目光。

　　温时与站起身，迎上去，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回宿舍。

　　谭越曾经嘲笑温时与：“你以为自己是小鹅，天生跟着第一眼看到的移动物体。”

　　温时与就呛回去：“我这只鹅已经上桌了，你这个质子，还在电离。”

　　谭越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可温时与的确一直跟着顾长空。从10岁那天睁开眼，到贫民窟，到孤儿院，再到顾家。

　　他一直追随着顾长空，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往上攀爬，终于在远海军事学院相见，和顾长空合作同一个项目。

　　他看向身前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想，对顾长空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也许，是从他护在自己身前，擦破头皮，流出的血甚至睁不开眼睛。

　　也许，是从他揣着半块小蛋糕，偷偷摸摸给自己过生日。

　　也许，是孤儿院的小床上，翻身时意外擦过的吻。

　　也许，是从他顶着压力，想法设法给他做饭。

　　更也许，是从温时与睁开眼，看到那个在夕阳下拈花微笑的男孩，就已经泥足深陷。

　　“哥，我到现在还记得在贫民窟和孤儿院的日子，那个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

　　顾长空刷开门禁，在玄关处弯腰换鞋，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他脱下制服外套挂在衣帽架上，紧身黑色战术背心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温时与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背上。那上面，曾经在情动时，被他无意识地抓出过一道道红痕......

　　一些混乱的画面闪过脑海，温时与猛地移开视线，喉结不自然地滚动。

　　顾长空在沙发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怎么回事？”

　　温时与乖乖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我碰了下抑制项圈，谭越反应过度。”

　　顾长空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像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被他这样注视着，温时与感到一阵难言的燥热。他起身走向厨房：“喝什么？”

　　“水就好。”

　　等他端着水杯回来，顾长空换了个姿势，修长的指尖相抵，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你今年22了吧。”

　　“对。”温时与点头。

　　“你在温家……”他罕见地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些年……过得好吗？”

　　温时与喝水的动作一滞。他在温家七年，顾长空从未问过他的事，怎么突然谈起这个？

　　“哥是想知道什么吗？”温时与放下水杯，“但我对温家的了解，应该还没有你和谭越多。”他有些无措。

　　虽说被温家收养，但温时与之于温家，从来都只是绑定了人身关系的员工，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是负责温家研究机构的二少爷温洛谦，但也仅限于工作和极少数需要他以五少爷身份出现的场合。

　　顾长空没有说话，温时与便有些忐忑。他无意识地挠了一下颈间的皮肤。

　　顾长空的目光就落在他颈间的抑制项圈上，那里的绿灯稳定得亮着，安全扣闭合。

　　温时与被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盯得无措，忍不住抚上颈环，边缘处的位置，又开始发痒：“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长空刷的一下收回视线，站起身，走到斗柜前，拿回一个小型医药箱，熟练地调配起药膏：“把项圈解开吧。”

　　温时与怔住，想到他们的第一次，手指微微颤抖，不敢动作。

　　“让你戴这个，更多的是给学员心理暗示，只要不在发热期，不是正好碰上易感期的Alpha，不会出事。”顾长空解释，声音平静无波。

　　温时与的视线没有聚焦，指尖微微收紧，没有动作。

　　见他一动不动，顾长空放下药膏。温时与立刻将手抵上颈环，“咔哒”一声轻响，银色的金属环应声展开。

　　被禁锢的皮肤果然泛着红疹，在白皙的颈项上格外显眼。

　　“过来。”

　　温时与顺从地倾身过去。

　　顾长空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带着独属于他的Alpha的气息。

　　温时与完全不敢看他，耳蜗里全是心跳的颤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理智。

　　棉签缓缓移动，冰凉的药膏带来一丝舒缓。但紧接着，那种被触碰的感觉，以及顾长空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温时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掠过一阵细微的颤抖。

　　脸颊温度攀升，头皮微微发麻，连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脑子里闪过好几种推开顾长空的画面，但最终只是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僵硬地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

　　“呼吸。”顾长空直起身，重新蘸取药膏。

　　温时与这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猛地吸了口气。可顾长空又再次靠过来，温时与紧张的不行，几乎是本能地再次闭上眼睛。

　　“谭越杂书看得太多。”顾长空突然开启了一个无关的话题。

　　“？”

　　“但在Alpha面前触碰抑制颈环，的确是邀请的意思。”

　　“？？？”

　　“谁邀请他！”温时与猛地睁眼，脸颊因为羞恼泛起红晕。

　　顾长空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那双铁灰色的眼睛像是被蜜糖化开，仿佛宇宙中沉寂的星环被点亮，绽放出璀璨的华彩。

　　温时与看得出神。但顾长空很快收敛笑容，手上的动作也加快几分，利落地将药膏涂抹均匀。

　　“暂时别戴那个项圈了，”顾长空处理好过敏的皮肤，直起身体，拉远了距离，“你要觉得不自在，这几天就尽量不要乱跑。一日三餐，我会安排人送过来。”

　　温时与还沉浸在刚才的心悸里，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不用，这次过来，主要是让学员测试新型mocha。稀晶和设备明天就能送到。”

　　温时与说的没错。

　　清晨六点半，学院广播准时响起。

　　“一年级一班，请立刻到中央广场集合。”

　　学员们按班级序列整齐列队，脚步声在晨雾中回荡。

　　广场东侧，温时与带来的WSA团队和学院技术组已经搭起一排白色帐篷。

　　金属支架撑起棚顶，长条桌上摆放着各种测试设备。数据线像藤蔓般缠绕在桌腿间，终端屏幕闪烁着蓝光。

　　学员们依次上前，将手腕放在感应区。一道柔和的光束扫描过皮肤，旁边设备吐出印有数据的登记表。

　　“能力等级：B+”
　　“稀晶适配度：
　　R-85%
　　Y-60%
　　B-40%
　　G-0.5%
　　S-2%”
　　“建议佩戴型号：Ne-Mocha-3”

　　工作人员根据数据，从密封箱里取出对应型号的手环。

　　“好轻！”入手的学员感到不可思议。

　　“那当然！”工作人员自豪地回应。

　　那是一款深灰色金属腕环，宽约3.7厘米，重331g，表面有细密的反应孔，中央嵌着五色透明晶石。

　　虽然为了确保能量通路的稳定性，手环的厚度和重量比温时与预期要高，但比起之前砖头大小的设备，已然实现了质的飞跃。

　　温时与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广场：“本次配发的手环式mocha，内置重要的数据收集终端。我们需要收集各位学员在日常佩戴、训练乃至实战过程中的全部数据，以进行后续的优化迭代。”

　　广场上空，巨大的全息光屏悬浮着，实时投射着温时与讲解设备使用规范和注意事项的画面。

　　顾长空站在广场东侧边缘，看着全息屏中明显没有休息好的人，眸色很深。

　　“报告温博士从昨晚22点之后的行程。”
　　“是。”

　　秘书官拿着PDA上前一步，对顾长空汇报：
　　“22:15，在计算机中模拟粒子撞击力场实验。
　　“00:59，洗漱上床。
　　“03:01，醒来，在床上躺了20分钟。
　　“03:46，进入三号实验室，调整Cess_15-0701试验机。
　　“05:21，去茶水间倒了杯黑咖啡，精神不济，差点把自己烫到。
　　“05:33，回宿舍换衣服，洗漱。
　　“05:55，在实验室等待学生和工作人员。
　　“06:10，到达广场做准备工作。”

　　顾长空没有说话。他看向广场上抬头望向光屏的学生。

　　绝大多数学员仰着头，眼神放空，嘴角带着傻笑，显然没人在思考粒子流稳定性，全沉浸在温时与被屏幕放大无数倍，更显无与伦比的脸上。

　　温时与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和绝大多数讲到关键知识点，却发现学生神游太虚的老师一样，他眉头微蹙，停下讲解。能骂吗？还是温柔地提点？

　　林瑞薇站在台下，嘴角抽搐，突然抬手，重重拍在扩音器上。

　　“刺啦——！！！”

　　一声巨大又刺耳的杂音悍然撕裂空气，震得全场学员一个激灵。

　　“老师你先下来，”温时与被她一把拉下台，趔趄了一下，但能感受到这已经是尽力维持对师长的礼貌了，等到她自己上台，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麦克风炸开：

　　“蠢货啊！！以为这是时尚手环吗？！这东西输出的粒子流能把你们灌满信息素的脑袋轰飞！！”

　　声音太大，麦克风直接爆炸，她不为所动，目光凌厉扫过全场：

　　“‘摩卡’是什么东西？是你们在战场上保命、杀敌的工具！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对着研发者发花痴的玩具！

　　“连最基础的操作规范都不用心听，是想等着上战场的时候，因为操作失误把自己炸成碎片吗？还是想因为能量反噬变成躺在医疗舱里的植物人？

　　“不想死的，就给我把眼睛从温博士脸上抠下来，粘在操作手册上！！

　　“谁再让我看到一副神魂颠倒的蠢样，就给我滚去操场负重跑五十圈！！”

　　台下鸦雀无声，学员们全被她骂得缩起脖子汗颜，再不敢分神。

　　温时与正好站在扩音器旁边，感觉自己要被震得心梗，脸上带着一丝好笑的意味。

　　谭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望着台上气势汹汹的少女：“你从哪收的这么个暴脾气？”

　　温时与将手从心口拿下来，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林将军的小女儿，才十四岁。”

　　“关系户？”谭越眉梢微挑。

　　“收了才知道的，她甚至在登记表上写父母双亡。”

　　“挺孝顺的。”谭越冷哼一声。

　　温时与等着他的下文。

　　谭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厌弃，像是在逃避一个并不想聊的话题：“哪天来家里吃饭？”

　　温时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这不是在替谭越自己问，是谭家在向温时与投递橄榄枝。

　　温时与移开视线，重新看回台上：“叫上许大哥，去外面吃吧。”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

　　谭越的目光越过广场，看向另一侧穿着深灰色军官制服的身影，声音低沉了些：“那你会跟他回家吃饭吗？”

　　温时与眼睫低垂，避开了那道身影：“应该也不会。”

　　完成了一场阵营试探，谭越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