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05 做饭 ...
-
当整个学院都因论坛上的八卦而沸反盈天时,
温时与正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闭着眼睛试图假寐。
他的睡眠状况一直很差,常年需要依靠药物才能入眠,明明此刻的身体非常疲惫,意识却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无法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嘀”的一声轻响,是门禁被刷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温时与想睁眼,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动弹不得。
灵魂清醒地被困在躯壳里,这种失控感让他心底泛起恐慌,他奋力挣扎,不知过了多久,猛地睁开眼,坐起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深刻在记忆里的食物香气从厨房方向飘来。
温时与怔住,心跳骤然加速。
推开卧室门,一室一厅的格局里,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高大身影正系着不合身的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去洗手。”顾长空头也不回,声音平静。
温时与依言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脸颊。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左颊上那道几乎愈合的伤痕像是一个嘲讽的印记。
不是幻觉。
可是为什么?除了会议和必要的项目汇报,顾长空已经很久不曾主动找过他了。是因为这道伤吗?
温时与看到脸上那道几乎愈合的伤口,想了三秒,正要狠心将它划开,转念一想,那怎么知道顾长空在意的是他?还是这张脸的原主人?
想到顾长空可能拿他当替身,瞬间毛骨悚然。他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坐到小餐桌边。
顾长空将菜端上桌,视线扫过他的脸,淡淡开口:“没下手?”
温时与身体本能的一颤,一股被看穿的后害就从脊背升上来。
三菜一汤:清炒莴笋片,番茄炒蛋,红烧鸡块,还有一碗蛋花汤。旁边摆着白胖的馒头和一锅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
顾长空拿来碗筷,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将筷子递给他:“吃馒头还是喝粥?”
“粥。”
顾长空给他盛了半碗金黄的小米粥,米油浓郁:“要糖自己加。”
温时与接过碗,指尖不经意碰到顾长空温热的手指,微微一颤。顾长空却仿佛毫无所觉,面色如常地坐下,沉默地开始吃饭。
温时与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吹了吹,送入口中。温暖顺滑的粥液带着小米特有的香气滑入喉咙,他低下头。
“我不常做饭。”顾长空忽然开口。
“嗯。”温时与埋着头,拿着筷子的手垂下,不再动作。
顾长空说:“吃饭。”
温时与夹起一块莴笋,塞进嘴里,依旧没有抬头。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一滴,接着一滴,砸在他浅色的家居裤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你要不想吃,就进去睡觉。”
温时与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把脸,抬起头,眼眶通红:“对不起,哥。我去洗把脸,马上就来。”
他快步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眶和鼻尖,忍不住自嘲:
真是不争气啊,温时与。只是做顿饭而已。
他用冷水冲了把脸,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情绪,才重新走回餐厅,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安静地喝粥。
顾长空是军人作风,吃饭迅速而安静。他很快吃完,温时与没什么胃口,囫囵塞了几口菜,喝完那半碗粥,也放下筷子。
温时与看着每盘都还剩下一半的菜,犹豫了一下:“要留着明天吃吗?”
顾长空已经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声音透过水声传来:“不要,没人吃。”
“那我打包一下,送去给学生?”温时与提议。
顾长空回头,皱着眉,眸色沉沉。
温时与利落地将剩菜全部倒进垃圾桶,把碗碟叠好端过去,又抽出纸巾擦拭桌面。
顾长空头也没回,仿佛嫌他添乱:“放着,去做你的事。”
“哦。”温时与听话住手,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看着顾长空。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具备极强的生存能力,做什么事都利落细心,只要是他想做,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一个人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
反观温时与,他从来只对自己在意的东西上心,生活上能将就就将就,饿了随便啃两口馒头,渴了灌几口凉水,好像只要能维持生命体征,补充完能量就够,可能还有点挑食。
顾长空曾经非常看不惯他这一点,在顾家的时候,变着花样做东西给他吃,几乎把他所有能吃、不能吃、喜欢和讨厌的食物,都试探了个遍。
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身边实实在在的温暖呢?
明明还叫他去跟别人谈恋爱。温时与在心里默默吐槽。
早上的事,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没法喜欢别人,顾长空生气了吧?会有一点点,是因为不想失去自己吗?
温时与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顾长空收拾完厨房,解开围裙,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向玄关。
“哥!”温时与立刻站起来。
“我还有工作。”
“我和你一起去。”
顾长空换鞋的动作顿住,抬起眼看他,面色明显不豫。温时与垂眸,不再说话。
开门声和关门声接连响起,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
温时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三十一分。他换了身衣服,决定去实验室。
果然,学生们都还在忙碌。看到温时与进来,纷纷打招呼。他走到实验台前,仔细查看进度。
林瑞薇虽然才14岁,但安排工作和汇报项目都有条不紊,一丝不苟,颇有几分像顾长空。
温时与针对几个关键的节点问题进行了讲解和示范,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指出错误。
他骂人的时候,大约是有点凶,被点到名和没被点到名的学生全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温时与直起身,面色缓和下来:”要吃宵夜吗?”
“要!”学生们瞬间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人均二百,我转账。”
“啊啊啊——老师我爱你!”
他看着他们手舞足蹈,嘴角微微上扬。
有他在,学生们放不开,温时与睡不着,又不能去打扰顾长空,索性去骚扰同在一栋宿舍楼的谭越。
“真想回到因为一杯奶茶、一只炸鸡就能欢呼雀跃的年纪。”温时与感慨。
“你也没比他们大多少吧。”
谭越坐在他对面的铁质藤椅上,端着一本名叫《开心嬷嬷开心天》的小说,翻过下一页。
“你会觉得自己很难开心吗?”
“如果你能少找我聊这类话题的话。”谭越的视线没离开书页。
“我哥在忙工作,都是军官,你怎么这么闲?”
“他是被顾家寄予厚望的养子,需要时刻表现,而我,是谭家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谭越冷冷总结。
“你老拿这个当借口。”
“谁能比得上你温家五少爷啊,炙手可热。”嘲讽的尾音。
“这书好看吗?”
“一般。”谭越的语气明显不耐。
温时与消停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眼:“都不争取一下?”
“你能闭嘴吗?”谭越手指一错,捏皱了书页。
温时与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脖颈处,靠近抑制器边缘的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痒,他下意识地抬手挠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谭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身向后弹开一大步,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做什么?”温时与愣愣地问,完全不明白谭越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
“是我问你做什么吧?!”谭越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看着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变态。
大约是见温时与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谭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温时与,你是不是从来没好好上过AO生理课?!”
“肯定没有啊。”温时与说,“我15岁进WSA就在实验室,在那之前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是你和哥教的。”
抱着求知的精神,温时与解释:“我没有解开抑制器。只是……稍微觉得有点痒,碰了一下……”
他说着,下意识又想去碰颈间的信息素抑制环,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无意识的动作。
谭越猛地掏出通讯器,直接按下语音键,几乎是吼出来:“顾长空!赶紧把你家这个蠢货给我领回去!立刻!马上!”
谭越气个半死,温时与被他撵出宿舍,站在宿舍楼空旷的走廊上,听见身后本来是自动门的宿舍门,“啪”的一声被甩出震天响。
他想吐槽两句,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有点憋闷。
春季的夜晚,风还有些凉。温时与不想回宿舍,就在无人的校园里游荡。
远海军事学院是联邦前三的军事学校,坐落在远海星区的首府星上,历来都是顾家的地盘。顾家是远海最大的军政世家,从上三代的老元帅,到如今的主要家族成员,几乎全在军政领域担任要职。
所以顾家……从来都看不起他,甚至佣人都动辄对他侮辱打骂。
这也是促使他在顾长空上了前线之后,转投温家的原因之一。
哥,会认为他背叛了他吗?
月光如水般寂静,温时与停下脚步,抚上颈间的信息素抑制环。
环下的皮肤又开始发痒,伴随着一种奇异的灼烧感,一阵一阵的,燥的人心烦。
他走到不远处广场边缘的水池边,在水岸旁蹲下身。
春夜的凉意混合着水面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颈间的燥热。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片刻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