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隔绝（ABO）》周满月

7、007 山雨欲来1

　　清晨六点，远海军事学院的内部通讯频道被一则加密通告点亮。

　　【联合舰队司令部/远海军事学院行政处联合通知】
　　诺瓦王国（联邦诺瓦星区）王太女、第一顺位继承人、S级Alpha艾莉西亚·诺瓦殿下，将于三日后正式访问远海军事学院。
　　此行为期一天，行程包括：远海军事学院教学区域参观、MOCHA最新技术成果演示、校园文化交流活动、诺瓦战争阵亡将士纪念碑献花。
　　请全体学员保持正常学习秩序，配合学院安保安排。

　　通告在学员终端的屏幕上只停留了三十秒便自动关闭，但消息已经像被针尖刺入的气球，在整个学院炸开。

　　早餐时间，食堂里的议论声几乎掀翻天花板。

　　“诺瓦公主！就是三年前在前线亲自指挥舰队那个？”
　　“S级Alpha王太女，未来的女王！我的天，这什么幻想走进现实！”
　　“听说她当时在前线指挥部，凯尼亚人的离子炮都轰到指挥舰一千米外了，她愣是没撤，说要和将士共存亡。”
　　“这才是真正的领袖，比某些只会摆架子的贵族强多了。”

　　林瑞薇端着一碗粥在温时与对面坐下，明媚的脸上写满严肃：“老师，公主访问期间，三号实验室要清场吗？”

　　温时与从全息数据板上抬起视线，蓝色眼睛里有一瞬的恍惚：“不用。按通知，公主会参观微型化项目的阶段性成果。我们只需要准备演示样品和数据简报。”

　　“那需要调整实验进度吗？”林瑞薇追问，“Cess系列的下一次临界测试原定在明天。”

　　“照常进行。”温时与的指尖在数据板上滑动，调整了某个参数，“演示用的样品从SC7-3批次里选，你负责就好。”

　　“好的。”林瑞薇应下，注意到他的老师沉迷数据，完全忽略了她精挑细选的早餐，忽然站起身，在温时与疑惑的目光中抽走他手下的数据板，把早餐推到老师面前，“不吃早饭不准看数据！”

　　温时与看着她故意板起来的脸，笑了一下。

　　刚拿起勺子，便听他这小徒弟问：“老师，您是不是见过诺瓦公主啊？”

　　食堂里忽然安静了一瞬，周围几桌的学生全都竖起了耳朵。

　　温时与沉默了片刻，垂下眼睫：“见过，三……”

　　“哎——？！”半个食堂都在惊讶，一下子打断了温时与后面的话。

　　“她什么样？是不是真的铁血巾帼、铿锵玫瑰？”一个坐在邻桌的男生率先提问。

　　温时与想了想，模糊的形象在脑海中逐渐具现起来。

　　“公主，很强大，也很美。”他总结。

　　三年前，他乘坐小型穿梭机登上诺瓦公主的旗舰，指挥室里空气混浊，充满各种高阶Alpha焦灼沉郁的气息，警报声此起彼伏。

　　全息沙盘上代表敌军的红色区域正在蚕食蓝色防线。

　　那个金发的身影站在指挥台前，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到舰桥每个角落，冷静、清晰、权威到骨子里。

　　“第三舰队向K7区移动，建立交叉火力网。”
　　“登陆队后撤至第二道防线，我们需要重整阵地。”
　　“告诉运输舰，再坚持二十分钟，救援舰马上突破封锁。”

　　然后她转头，看向站在指挥室门口、一身实验室白大褂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温时与。第一眼没有在意，再抬头时，时间都仿佛静止，世间变得安静，有微风流转，拨弄人心。

　　公主的眼睛是深琥珀色的，在昏暗的指挥室灯光下像耀眼的琉璃。

　　“你就是联邦派来的研究员？”她的视线扫过他过于年轻的脸，仔细又快速的审视了一遍，瞬间便在心中对这个人有了初步的了解，“加固力场的方案，你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百。”温时与抓紧了试验箱的手柄，对这个S级Alpha有些天然的畏惧。

　　公主挑了挑眉，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阳光冲破乌云：“很好。那就去做。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找我的副官。”

　　那是温时与第一次意识到，S级Alpha可以如此……明媚。

　　“老师……”林瑞薇不知道温时与在想什么，但一看他的表情，就是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忍不住用声音把温时与拉回现实。

　　温时与回过神，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成了食堂的焦点，顿时有些无措。

　　他站起身：“我先去实验室。瑞薇，九点前把演示方案发给我。”

　　“明白。”

　　行政大楼一十七层，高级军官办公室。

　　顾长空站在全息投影前，深灰色制服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投影正中是一位穿着联合舰队最高级别制服的军官，肩章上的两星一穗熠熠生辉。

　　他是顾长空在顾家的叔父顾紫星，也是联邦三元帅之一：“保护任务明确由你负责，长空。诺瓦公主身份特殊，她不仅是王室继承人，也是S级Alpha。安保等级提到最高。”

　　“明白。”顾长空的声音平稳无波。

　　在顾元帅右侧是一位稍年轻些的将领，他补充：“外交部的意思是，公主这次访问，明面上是感谢联邦在诺瓦战争中的支援，实际上有两个深层目的。”

　　顾长空抬起眼。

　　“第一，联姻。诺瓦王国希望与联邦建立更稳固的联系。公主本人提出，希望能与‘在诺瓦战场表现出色的联邦将领’联姻。”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左侧那位一直沉默的将领是顾长空的养父顾延亭，他先前一直在评估着自己的养子，此刻终于开口：

　　“家族会议的意见是，这桩联姻的政治和军事价值都需要仔细评估。诺瓦星区是联邦与凯尼亚帝国的缓冲带，如果公主未来继位，她的配偶将在联邦-诺瓦关系中拥有巨大影响力。”

　　“所以，”顾元帅看着顾长空，“你的任务不止是保护。还需要摸清公主的真实意图——她到底是想要一个象征性的联姻，还是实质性的军事技术共享？或者两者都要？”

　　顾长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情报部门没有评估？”

　　“有，但不完全。”顾紫星说，“公主很聪明。她只说了前半句，‘希望与出色的联邦将领联姻’。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三年前诺瓦战场谁最耀眼。”

　　顾长空低下视线。

　　“长空，”顾元帅的语气放软了些，“我们知道你有标记的Omega。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个人情感的范畴。家族需要你以大局为重，联邦更需要你谨慎应对，至少，弄清楚公主的底线在哪里。”

　　“明白。”顾长空的回答简洁得像军用代码。

　　通讯切断，全息投影消失。

　　顾长空站在原地，铁灰色的眼睛看着窗外训练场上晨练的学员方阵，初春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的指尖在身侧微微收拢。

　　联姻。

　　这个词像一只冰锥，敲凿着他冰封的心墙。

　　门被敲响。

　　“进。”

　　秘书官推门进来，手里抱着文件夹：“长官，公主访问期间的详细行程表已经发来了。另外，关于公主参观实验室可能涉及的技术展示范围，温博士和项目组成员那边需要签署几份新的保密协议。”

　　顾长空转身：“让他下午两点过来。”

　　“是。”

　　秘书官退出去后，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顾长空走到办公桌前，调出温时与的档案。

　　全息屏幕上，那张清冷又疏离的脸静静呈现，黑色长发，湛蓝眼睛，颈间银色的抑制器项圈。

　　他的指尖悬在“近期活动记录”的标签上，停顿了三秒，最终没有点开。

　　上午十点，行政楼B座707室。

　　情报与安全部。

　　就是普通的军官办公室，窗明几净，甚至由于谭越个人的喜好，办公室采光非常好，整片空间特别明亮。黑檀木的办公桌后，谭越靠坐在椅子上，正盯着光屏上，餐厅里的一段监控。

　　林瑞薇站在办公桌前，背脊挺得像个标尺。她已经站了7分11秒。谭越没发话。

　　“林瑞薇。”

　　谭越开口，声音不高，但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冰冷。

　　“早餐时间，食堂。你公开询问温时与博士，是否在三年前诺瓦战场见过艾莉西亚·诺瓦公主。”

　　他抬起眼，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谭教官”的熟稔或戏谑，只有情报官员的审视和评估。

　　“陈述你的理由。用你能对安全委员会重复的那套说辞。”

　　林瑞薇背脊绷紧了一瞬。

　　“报告长官，诺瓦公主即将访问，我认为了解项目负责人与访问者是否存在旧识，有助于预判沟通氛围，提高合作效率。这是基于项目利益的合理考量。”

　　她语速平稳，辞令官方，显然打过腹稿。

　　谭越看了她两秒，很轻地笑了一声，短促，干冷，没有任何愉悦的成分。

　　“‘基于项目利益的合理考量’。”他重复了一遍，像在品味这句话的幼稚。

　　“林将军没教过你吗？在真正涉及机密的事情上，最标准的答案应该是——‘我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冰冷的桌面上。

　　“而你，不仅问了，还挑在人员最混杂的公共场合，问了一个直接指向 ‘诺瓦战场’ 和 ‘温时与个人行动轨迹’ 的问题。”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在往室温里加冰。

　　“你知道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在保密条例里属于哪一级吗？”

　　他没等回答。

　　林瑞薇的脸色白了一分，但眼神依然倔强：“我只是……”

　　“你只是替林家投石问路。”谭越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却更锋利，“想知道三年前诺瓦的‘加固力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知道诺瓦和最高层为什么讳莫如深，想知道温时与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更想知道……获得如此技术，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对么？”

　　“代价”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林瑞薇的呼吸明显滞住了。她没想到谭越会撕开得这么直接和透彻。

　　谭越靠回椅背，恢复了先前的冰冷。

　　“林瑞薇，你能站在温时与的实验室里，是因为你的天赋确实出众。更是因为……他想留你。”

　　他话锋一转，寒意骤深。

　　“但这不意味着，林家可以把触角伸进已经被永久封存的档案里。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借着‘学生’的身份，去试探那些连我都无权深究的禁区。”

　　他停顿，让寂静吞噬她细微的颤栗。

　　“回去告诉林将军，”谭越的声音平直得像在宣读判决，“三年前诺瓦的一切，已经盖棺定论。‘加固力场’就是一项技术胜利，没有别的。”

　　他目光锐利如刃。

　　“但如果有人非要把手伸进棺材里……那最好先想清楚，自己有没有准备好，面对里面可能已经‘变质’的东西。”

　　他用了“变质”这个词。模糊，却充满了不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

　　他按下桌面的控制钮，门锁发出“咔”一声轻响。

　　“你可以走了。”

　　林瑞薇几乎是挪动着僵直的腿离开的。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房间里冰冷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