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昭纪事》风起潇湘渔火眠

4、安神汤

　　万珞珠接过李福全送来的莲子百合羹，心中难免惶恐，声音细弱又恭敬：“夜已深，竟劳动大官如此奔走，小女受之有愧。”

　　“娘子哪里的话，全是官家体恤娘子，见这时候娘子屋里还亮着灯，想是娘子前阵子总是辗转飘零，一时心境难安是难免的。便特意吩咐咱家赶紧去喊了炊子生火，熬了这碗安神汤送来。”李福全脸上堆笑，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语气又软了几分。

　　一听是官家吩咐，万珞珠更加诧异惊惧，捧着瓷碗的双手微颤，小声又问了遍：“...是...官家吩咐？”

　　李福全闻言故意把脸一绷，眼睛睁大了些直视她，语气里却带有促狭的笑意：“怎么，咱家还能骗娘子不成？”眼角又往她手里冒着热气的那口碗瞟了瞟，脸上绷着的劲也松了，指尖虚指了下碗口，语气更加柔和地劝道：“娘子快别愣着了，这汤熬得火候正好，凉了就失了安神的功效。官家既特意吩咐了，便是真心疼娘子身子，您乖乖喝了，咱家回去复命也能松快些。总不能让官家的心意，凉在这瓷碗里不是？”

　　原先还踌躇不动的万珞珠，听了不喝岂不是就是辜负了官家心意之后，匆匆低头沿着碗边抿了一口热汤，热气漫上脸颊时，才抬眼望向李福全，语气愈发恳切：“烦请李大官回去后，务必替民女转谢官家圣恩。”

　　“好说好说，”李福全笑眯眯，伸手拍了拍万珞珠的臂弯，“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万珞珠忙放了碗，亲自将人送出去。待回来看着还丝丝腾着热气的碗，一时陷入沉思与困惑。

　　李福全进来的时候，发现书案上奏折已被收拾整洁，堆得整整齐齐，笔墨纸砚也都已归位，却不见圣人身影，房里一时显得有些空阔寂寥。

　　原以为是睡下了，探头看了看，却见明黄帷幔根本没被拉下。正疑惑，往前迈了两步，往里又瞧了瞧还是寻不着一点人影，本打算退回去问问外头的御营禁军，收脚时却猛地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鬼鬼祟祟的在那做甚，朕不是在这吗？”话音从门后传来，赵衍站在窗边侧头看向李福全。他那位置正巧推门时被右边那扇木门给遮了，李福全着急只往眼前和左边寻，忽视了门后这一角。

　　“欸！官家，您瞧老奴这双眼睛，当真是老眼昏花了！”李福全忙不迭地躬身往他那方向走去。

　　“东西送去了吗。”

　　“回官家话，刚炖好的莲子百合羹，老奴亲手交到小娘子屋里的。”　李福全在离赵衍十步开外的位置屈膝低头回话。

　　“嗯。”赵衍低声应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聊似地轻敲了两下雕花的窗户。李福全虽垂着脑袋，但余光敏锐地观察着赵衍的一举一动，见此，心下转了转，继续禀报：“娘子感谢官家体恤，一接过就喝了小半碗有余，还叮嘱老奴务必要回来替她好好谢过官家圣恩。”

　　赵衍没有说话，屋里一时安静，廊外宫灯的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光打在他脸上，描出柔和的轮廓。过了会儿，他才低头理过自己的圆领襕袍，腹间有凸起的褶皱。李福全心细地主动躬身上前替他拉过袍子边角，并细致得重新整理好了革带。

　　起身时瞥了眼窗外，除了屋外檐廊这一排的宫灯还亮着，其他地方都毫无光亮，浸在了夜色里。

　　斜对面那间屋子也灭了最后一盏灯，窗户纸上不再有一点的烛火绰绰。

　　“看样子，小娘子是已经歇息了。”李福全机敏地又把刚才的话题延了延，“官家送的安神汤果然有效，娘子今晚定然能睡得安稳。”
　　赵衍没理他，迈步就往床榻的方向走，李福全暗自叫苦，以为自己溜须拍马会错了意，一边慌张跟上前去伺候更衣，一边心里琢磨着往后该怎么补救。

　　绛罗公服和黄罗衬衣被一一换下，赵衍张着手臂配合着李福全的忙活，目力极佳的他，仅靠着廊外昏黄的宫灯也能看清院中的那棵古树，银杏的叶子在秋日的夜风中簌簌摇曳。

　　顿了一下，忽而悠悠开口：“她若往后仍难安寝，就让太医给她好好看看，开点正经安神的方子送去，别再用那些临时凑数的汤水了。”

　　李福全替人更衣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连连点头答应，悬着的心终于跟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