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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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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星遥就那样望着他,周遭广场的喧嚣、孩童的嬉笑、傍晚的风声,仿佛都在瞬间褪去,被吸入一个无声的真空。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边缘,只要她再用力一点,抬起头,就能从这七年的煎熬中醒来——醒来就能看到漫天绚烂的烟花,感受到他臂弯的温度,回到那个除夕夜温暖的屋子里,所有的痛苦都会像朝露一样蒸发消失。
她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期盼,缓缓地、用力地抬起头——
没有烟花。
只有城市天际线尽头,那轮即将沉没的、散发着最后余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
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轮椅上的人,一股汹涌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不是恨他,是恨她自己!为什么?整整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痊愈,以为自己坚不可摧,是那个七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强大的程星遥!可为什么,仅仅是他的一个眼神,一次出现,就能如此轻易地搅乱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所有平静?!
陆东珉被她眼中交替闪过的迷茫、恍惚,以及最后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惊住了。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尤其是在这久别重逢的瞬间。他担忧地、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问道:“你……你还好么?”
他的声音,那把她曾在梦里回味过无数次、也怨恨过无数次的声音,此刻像一根针,刺破了她情绪的气球,让她恢复了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真正地、清晰地看清楚了眼前的他。
他更瘦了,瘦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撑在衣服里。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毫无血色,可他那总是紧抿着的、线条清晰的薄唇,此刻却泛着一种极不正常的、深沉的青紫色。记忆中那个无论何时都坐得笔直、带着一身清冷傲气的青年,此刻背脊竟有些佝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精气神,深深地“陷”在那张轮椅里,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她不敢再看他了!
那副模样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心里某个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地方。她猛地扭过脸,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也拒绝接收更多关于他现状的信息。
她曾无数次在脑海里预演过重逢的场景——她可能会用最刻薄的语言讽刺他,可能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无视他,或者,最理想的,是能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好,好久不见”。
可没有一种预演,是现在这样:无力。
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力气从花坛边站起来,甚至没有力气立刻转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用手撑着花坛边缘,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双腿虚软得厉害。然后,她转过身,像一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眼神空洞,步伐虚浮地、一步一步地,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只是想逃离这个突然变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现场。
陆东珉看着她摇晃着起身,看着她失魂落魄、仿佛丢失了魂魄般离开的背影,和七年前在那个雨夜,伤心欲绝的走出他宿舍的身影重合了,他的心脏像是被钝器重重击打。他瞬间明白了一切——那七年的时光和遥远的距离,根本没有治愈她!她在签售会上那些洒脱的、释怀的言论,全都是言不由衷的伪装!他对她造成的伤害,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被她强行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融入了骨髓,变成了她的一部分,在此时此刻,被他的出现彻底引爆!
这个认知,比任何病痛都更让他痛苦万分。心脏处传来的绞痛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里面拧绞、穿刺!他再也无法支撑,猛地蜷缩起身子,抵抗那灭顶的痛苦,他无力的伸出手,想要在衣服口袋里找药,但终究失去了所有平衡,连同轮椅一起,“哐当”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意识被剧痛和窒息感迅速吞噬,堕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周围人群惊慌失措围上来的模糊身影。
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程星遥,一开始并未听到身后的异响,直到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有人奔跑的声音,她才如同大梦初醒般,猛地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倒在地上的、蜷缩着的、已然昏迷不醒的身影。
那一刻,所有的恨意、怨怼、无力感,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瞬间覆盖!
她像疯了一样冲了回去,拨开围观的人群,跪倒在他身边,颤抖着手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搂进自己怀里。
入手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太轻了!
怀里的重量轻得让她心惊,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摸到他嶙峋的骨骼,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血肉。他怎么会瘦成这样?!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巨大的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声音都变了调。她看着他苍白泛青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唇上那不祥的深紫色,整个人都慌了神,抬起头,对着周围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