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64、第 64 章

　　青春广场的这个角落，几乎是陆东珉这几年来除了医院和学校外，待得最多的地方。他常常把轮椅停在这个熟悉的花坛边，有时抱着一本书直到暮色四合，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广场上嬉闹的孩子、散步的情侣、匆匆的路人。这里残留着过往稀薄的暖意，是他贫瘠生活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几天前，他就知道她回来了，要在母校开签售会。他没有去现场，甚至刻意避开了那条通往大自习室路。但他躲在网络的另一端，看完了整场直播。他听到了她如何用轻松甚至略带调侃的语气，谈起七年前那段“不值一提”的感情，听到她将他的“罪状”公之于众，引导着年轻的女孩们要“爱自己”。

　　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那些对他的误解——冷漠、无情、不负责任——不正是他当年处心积虑、不惜自毁形象也要让她相信的吗？如今她真的信了，并且成功地将它消化、吸收，变成了自己成长道路上的一部分“养料”，甚至反过来激励了他人。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当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她因此而变得更加耀眼时，那迟来的、巨大的苦涩和心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今天，他一如既往地来到广场，却几乎在第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身影。她独自坐在花坛边，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侧脸的线条比记忆中更加清晰、坚定。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在轮椅里，目光贪婪又绝望地锁在她身上，不敢靠近，不忍打扰，只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在渐浓的暮色里，进行着这场无人知晓的凝望。

　　直到那声气球的爆炸声，像命运开的一个突兀的玩笑，猛地将她惊醒，也将她的视线，精准地引到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东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熟悉的、尖锐的绞痛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几乎窒息。他死死抓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让他蜷缩起来的剧痛。

　　不能逃。
　　他对自己说。
　　既然命运安排了这场相遇，他不能再像七年前那样，做一个只会逃避和伤害的懦夫。至少，他应该……打个招呼。

　　他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脸上僵硬的表情缓和下来，然后，他操控轮椅，缓缓地、坚定地，朝着她的方向滑去。

　　轮子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在两人之间寂静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
　　最终，轮椅在她面前停下，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她眼中尚未褪去的震惊，以及那震惊底下，翻涌着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理清的复杂情绪。

　　他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喉咙有些发紧，声音却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开口说道：
　　“好久不见。”

　　简单的四个字，穿越了七年的时光，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痛楚、愧疚、思念，以及那深埋心底、从未熄灭过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