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63、第 63 章

　　秦晓晓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程星遥心中漾开了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签售会结束后，她们在咖啡馆的畅谈驱散了一些阴霾，但那个名字——陆东珉，终究还是被提及了。

　　“我为什么要恨他？” 程星遥笑着回答，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又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这话是说给秦晓晓听的，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当秦晓晓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想见他时，程星遥在老友面前卸下了一点伪装，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就算见了面，我会是什么情绪我也不知道。” 这是真话。七年的时光，足以冲刷掉许多激烈的情绪，但留下的沉淀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秦晓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给出了那个地址：“他……他现在住在学校后面的那片教师公寓里。我可以给你地址，你去看看他吧。”

　　“不用了。” 程星遥拒绝得干脆，她抿了一口咖啡，眼神望向窗外，“我说我不恨他，并不代表我要去找他。再说，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将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过往，再次暂时封存。

　　第二天，程星遥独自在城市里闲逛。七年的确改变了许多，高楼拔地而起，熟悉的店铺被新的潮流替代。快到傍晚时分，夕阳给城市镀上一层怀旧的金色，她的脚步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青春广场。

　　广场上依旧热闹，孩子们在嬉笑追逐，情侣们依偎着散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熟悉的花坛边缘——当年，她就坐在那里，与坐在轮椅上的他并肩，仰望着漫天华彩。

　　她在那个花坛上坐了下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慨淡淡萦绕心头。她看着广场上的人来人往，思绪有些飘远，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回忆与当下的疏离感中。

　　就在这时——
　　“砰！”

　　不远处，一个孩子手中的气球毫无征兆地爆炸了，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程星遥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转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施了魔法，骤然凝固。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个吓哭的孩子身上，也没有落在破碎的气球残骸上。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她的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沉静的黑眸里。

　　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经年未变的沉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穿越了漫长光阴的复杂情绪，正定定地、毫不回避地看着她。

　　就和七年前那个烟花璀璨的夜晚一样。
　　在漫天绽放的绚烂背景下，他也是这样，静静地、专注地，凝望着她。

　　——陆东珉的眼睛。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停在暮色四合的广场边缘，仿佛已经在那里停留了许久。微风轻轻拂动他额前的发丝，那张曾经清冷俊逸的脸上，刻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是她记忆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记。

　　没有烟花，没有喧嚣的人群作为背景。
　　只有渐沉的暮色，偶尔掠过的归鸟，以及广场上模糊的嘈杂声。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隔着短短的距离，时光仿佛完成了诡异的循环，两人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次四目相对。

　　程星遥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击着耳膜。她僵在原地，忘记了呼吸，所有伪装的平静、所有被时间尘封的情绪，在这一刻，被这双眼睛彻底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