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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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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罗迪也没有告诉我那个买画的人是谁。
当时我呆呆地站在罗迪身边,等他平静。
罗迪平静后,抬起眼,指了指画:“这个要带走吗?”
我犹豫着说:“啊……”
他笑了起来,站起身,把画重新放入那堆杂物中。“没关系。”他的语气有着安慰的
意思,似乎明白我不能明说的踌躇。
我并不是对墙上挂着死亡的图像有反感,或者觉得不祥等等。只是那张画让我有种怪
异的感觉。
那张画像让我望而却步,不知为何。
临走的时候我又问了他:“不能告诉我是谁买走了你的画吗?就算我不认识,告诉我
性别也好啊。男的?女的?”
我实在很想知道,除了我所知道的林毅寻以及许永臻之外,另外一个还与大卫有关联
的人。
他摇了摇头。
我不死心:“告诉我是男的或者是女的,也不行?”
他没作声。
我试探着又问:“你知道他大哥现在在哪儿?”
他也依旧摇头,非常守口如瓶。
我沮丧起来,有些牢骚地说:“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呢。”
罗迪淡淡地笑了起来,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怪癖吧。”
回家的时候,我特地往那个小店张望了一下。店里人声鼎沸,正是晚饭时间。
所以我没有看到许永臻。
我本来想回家泡方便面凑合凑合,然而走近那个店的时候改变了主意,我又走进去找
了个座位坐下。
服务员拿菜单上来的时候,我看着菜单,然后问道:“怎么没看见经常来这儿吃饭的
那个人啊?”
“经常来这儿吃饭?”他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哦,他啊,他今天好像没
过来。”
我“哦”了一声,然后点了菜。这几天吴志磊他们没有来,原本嫌他们吵闹,现在他
们不来了,又觉得房间空荡荡的,连脚步声似乎都可以听出回声。
我打开电视,不断的调台。最后忍不住打电话到吴志磊的寝室,因为知道陈凌一定也
在他寝室里玩。
电话那端传来陈凌的嬉笑声,仿佛见到她活泼身影。吴志磊在电话那头喜滋滋地说:
“什么事什么事。”
我有些苦闷地说:“吴志磊,什么情况可以让你帮别人保守秘密?”我听吴志磊正准
备怪笑,于是赶紧补充一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吴志磊说:“那要看什么前提了。”他声音突然小下来,好像是贴近话筒,说:“要
是美女问我,我就全盘托出。”
我说:“要是连美女都无法打动你的情况呢?”
吴志磊“咦”了一声,电话里听他低声嘀咕:“连美女来了我也不说?”接着是沉默
,似乎他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他说:“那就是我说出之后会没命吧。”
只有这样,性命犹关的事情。
我真蠢,我应该明白,罗迪看上去并不是有那种坚硬的性格,他会这么固执地不肯说
,自然是有人威胁他。
但我一直不情愿往这方面联想,就如同原本我关心大卫,仅仅是由于一首歌以及偶尔
的好奇。小孩见着一个山洞,总会忍不住好奇走进去打探一番。然而往里面越走越深
的话,也许会遇到超出好奇心之外的事情。
小时候师兄就是这么吓我的。“不要跑进去太远啦,听去过里面的人说,里面有一堆
白骨呢。”
谁愿意探险的最后,带回来的竟然是有关白骨的惊吓呢。
我止住思路,然后想跟吴志磊说几句闲话后就挂掉电话。吴志磊在那边好奇地说:“
不过都这份上了……只是大不了的秘密?”他笑了起来:“你别骗我了。说吧,你看
上谁了,我保证不说出去。”
他听不到我回答,喂喂了两声,恍然大悟:“又是关于那个大卫?”
我“嗯”了一声。
他声音突然有些远,大约是转过头跟陈凌说话,陈凌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然后吴志
磊说:“是又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如何说起,想了半天,我跟吴志磊说:“一时半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
先整整思路,明天再告诉你们吧。”
其间吴志磊一直非常沉默,难得的耐心在等待我的回答。
听到我这么说,他顿了顿,似乎想了想,然后说:“好,我明天和陈凌来找你。”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
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我嫌灯泡度数太低了,当自己看书的时候,头发的影子和文字
重叠在一起,完全分不清楚。
所以又换了个清晰一点的灯泡。
桌子上虽然有一个台灯,然而却是坏的,不知放在那儿多久了,台灯的物主也没想过
去换个灯管或者换个台灯。
我现在突然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那个叫大卫的男孩,他应该不是一个晚上会看书的人吧。我漫无边际地想。
我最开始一直迷惑不解的问题,是因为我一直想不出为什么一个男孩子在12月份,天
寒地冻的时候会爬上阳台。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虽然之后罗迪给了我一个解释,而且合情合理。但是我想我在内心深处没有完全相信
。
(他生气之后,曾经坐在阳台上抽着烟,吹着风,大约是让自己冷静一些。罗迪说。
)
我想我隐约有些明白我为什么不怎么相信这个解释的原因。我并不太相信大卫会在生
气的时候,会跑去坐在阳台上吹风,让自己冷静。就如同我最开始不相信,有着那样
决绝的嘴角,浓烈的眉毛的人,会在被偷拍之后与偷拍的人成为好朋友。
坐在阳台上吹风,那个平息怒气的方式太文艺了,含蓄,感性,拐弯抹角而有点不切
实际。像八点档浪漫感情连续剧中的情节设定。
那个灯泡度数暗到几乎不能看书也根本置之不理的男孩子,他给我的感觉并不是一个
很文艺的人。
我宁愿相信罗迪说的另一个他,发起脾气来会跟大哥打架,抽烟抽的很厉害。在偷拍
的时候,会凶狠而警惕地瞪着别人。
关于这样的人,当他生气后,会做出爬上阳台吹风这么细腻的行为……
也许那就是我在潜意识中一直有所保留的原因。
电话响了。
我爬起来接电话,是吴志磊着急的声音:“我和陈凌忘记问你了,你现在住那儿,没
事吧?需要过来跟我挤一下吗?”
我有些感动,但是嘴上还是笑着说:“怎么,担心我啊。”
吴志磊“哼”了一声:“是我老婆担心你。”
我啼笑皆非,说:“吴志磊,我也算服了你,你是我认识的唯一的当女朋友对别的男
人表示关怀的时候,不仅没有吃醋,还会主动传达心意的一位。”
他一下子得意起来,说:“那是,现在明白我胸襟了吧。”这时电话传来一阵杂音,
然后是陈凌的声音。
陈凌没有以前那种活泼的语气,她急切地问:“我听吴志磊说了,说你好像惹上什么
麻烦事情。要紧吗?住在那儿是不是不安全啊?”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我才说:“放心,没事的。”
她依然不死心,说:“要不你还是来学校跟吴志磊挤一挤吧。万一有个什么,也有志
磊帮你啊。”
吴志磊在旁边喊:“可不是!我特地跟别人借了把菜刀,就放在床头呢。”
我笑了起来。陈凌在大部分时候有点八婆,热心过度,不考虑别人想法,自说自话。
然而在某个时候,她急切而仗义,会因为别人的事情着急地快要哭出来。
这就是吴志磊所喜欢的陈凌。
也是我所爱的她。
我说服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然后挂了电话,重新躺回床上。
卧室外面就是阳台。
房间亮着灯,所以看不清窗外。我只有看着玻璃门外黑漆漆的一片,想着当时大卫掉
下去的场景。
(罗迪说:“我过了一会儿才敢下楼……”)
……他过了一会儿才敢下楼。
我猛然坐了起来。在那个时候,四周没有人,罗迪应该目睹了大卫坠楼的过程。
他没有打电话叫救护车,也没有叫人帮忙。
他过了一会儿才下楼。
我之前一直想知道,大卫会坐在阳台上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根本就没有原因。
他根本就不是吵架之后,为了冷静一下而爬上阳台的栏杆,然后再意外落下去。
也不是任何其他的,我一直想找到的某一个合理的原因,能够让我自己相信,某日大
卫会在天寒地冻中坐在阳台的栏杆上。
不需要一个理由让大卫去坐在栏杆上。
因为他不是出于自愿或者意外。
他是被人丢下去的。
(……“我过了一会儿才敢下楼……”)
因为罗迪要等那些人走了之后,他才敢下楼。
第二天一早,吴志磊和陈凌就来看我。
吴志磊见我开门,露出惊讶的神情:“哟,还活着呢。”
我嗯哼了一声。
陈凌跑到我身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把我昨天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看见吴志磊不以为然的眼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
笑着说:“我可能是想多了。”
吴志磊点了点头,说:“你当然是想多了。”连最爱大惊小怪的陈凌都露出了“什么
啊”的神情,我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
吴志磊跑到沙发旁,舒舒服服躺下,说:“我看你是跟罗迪混久了,人都有些神经质
起来。”
我因为心虚,也没有反驳。想想也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大卫,只是因为他的一张画像
,就自以为是知道事情的真相。
陈凌在旁边凑了一句:“但是罗迪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他说什么?他知道大卫的哥
哥现在日子过的不好?他怎么知道的呢?真是的。”
吴志磊嗤之以鼻:“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高人啊。”
陈凌不满地咕哝说:“谁交朋友还管他认识些什么人啊。”
吴志磊不屑地说:“你认识那罗迪,他交游广泛,知道这么多,怎么没见他卖出一张
画啊。”吴志磊对罗迪还是耿耿于怀,大约是陈凌曾经说罗迪有让人心动的艺术家气
质吧,所以吴志磊就和这“心动”对上了。
陈凌觉得自己要为朋友说句话,忍不住分辩:“什么啊,他不是卖出去一张了吗?”
吴志磊嘿嘿笑道:“卖出去一张,那张不是大卫的画像吗?说不定是大卫的熟人买走
的,也是冲着大卫的面子。”
陈凌有些气急,说:“你怎么就知道是大卫的朋友买的?”她指着我,说:“他也不
认识大卫吗,不一直也想要那张画吗?”
吴志磊看了我一眼,说:“他不同,他是秉着对艺术与真相的探讨精神。”
我听了,乐得不行,又碍于陈凌在旁边,所以不敢笑出声。吴志磊因为平时没少被陈
凌说“没有艺术气质”,私下也跟我吐过苦水,说“不准听twins的歌也就罢了,连
我听听喜唰唰也要说,没法活了。”大约是这样的原因,所以吴志磊对罗迪一直有些
微词。现在为了跟陈凌教劲,连我也安上了“艺术”的名头。
吴志磊看了看陈凌,又恶意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是卖不出去,没什么面子,所以
叫个人来做做样子。”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过了,看见陈凌的脸色,赶紧嘿嘿笑了两声
。
陈凌半响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说:“吴志磊,你心胸真狭窄。”
吴志磊听到这句话不乐意了,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说:“我就算心胸狭窄,至少光
明磊落吧。”
陈凌说:“罗迪怎么就不光明磊落了?”
吴志磊冷哼了一声,说:“他光明磊落,那你叫他说说是谁买那张画呀。”
陈凌也有些火气了:“谁买那张画关他关我什么事情,我说你这个人干吗揪着那个不
放?”
吴志磊说:“那他是怎么知道大卫的哥哥‘自身难保’啊,难不成他也找个对面的房
间租着,然后这么偷看知道的?”
陈凌脸色难看,她知道罗迪对大卫的看法后,不仅一点也不反感。或许由于隔着一层
距离的缘故,还有点点为这样的单恋而感动。所以当她听到吴志磊言词中掩藏不住的
轻蔑,忍不住发起脾气了,说:“知道林毅寻的事情又怎么了?很难知道么?当初你
们知道林毅寻是做什么做什么,不也是网上查来的吗?”
我咳嗽了一声,看见他们看我,才有些尴尬地说:“我后来查了一下,能够查到的,
还真直截至到他离职。”
吴志磊有些得意,但是看见陈凌的脸色,不由收起了神情。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
“咱们谈他做什么。”
陈凌冷声说:“是谁先说他的啊?”
吴志磊一看势头不对,赶紧说:“不过也有可能是罗迪他在街上遇见了林毅寻也说不
定。或许哪天罗迪正在逛街,低头一看,哟,这不是大卫的哥哥林毅寻么,那哥们正
在地铁那儿弹吉他,旁边放一帽子收钱呢。”
我在旁边忍着笑,然而陈凌还是板着脸,说:“那可真巧啊。”
吴志磊看见陈凌真有些怒了,连忙陪着小心,说:“不巧不巧,一点都不巧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这下连陈凌也不好板着脸,于是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
她看见吴志磊冲我挤眉弄眼,又有些不甘,便咕哝着说:“你说说,罗迪知道这么多
事情干什么。”
吴志磊见陈凌脸色温和一些,又忍不住插嘴,说:“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他跑去偷
窥别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多事。”
陈凌撇了撇嘴,说:“就你没艺术细胞,你不觉得那很浪漫很唯美么?”
吴志磊“天哪”一声,说:“陈凌小姐,你别变态了好不好。一个不认识的大老爷们
,天天躲在窗帘后面看你刷牙洗脸,浪漫?你脑子进水了?”
我见他们两人又有要争吵起来的架势,赶紧打圆场,说:“罗迪就算是偷看,哪里看
的了这么多事情。估计是那个买画的人告诉他的。”
陈凌“啊”了一声,转过头看我。
我故作严肃状,说:“也许是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买画的人,把罗迪叫过去,说:‘
我告诉你啊,你有事没事可别乱说,不信你看看现在林毅寻他什么下场,自身难保。
’”我看了吴志磊他们两人,摊手:“就这样。”
吴志磊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人……”他冲陈
凌眨了眨眼,然后又低声说:“勇敢点,哈利。”
我哭笑不得,刚想说什么,陈凌已经兴致勃勃地说:“呀,那你说那个魔头是谁呀。
”
两人同时转向我,眼睛放光。我知道那两个人在玩,当时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配合:“
我觉得啊,既然这么说的话,估计是他大哥的对头,要不至少也是看他大哥不怎么顺
眼的人。”
陈凌“哎”了一声,说:“说的也是呀。”她回过头,对吴志磊说:“肯定是看林毅
寻不怎么顺眼的人。”
吴志磊懒洋洋地说:“看林毅寻不顺眼,这我好理解,可那个人买大卫的画做什么?
挂在家里钉飞镖啊?”
我“啊”了一声,想想也是。吴志磊他们两个人看我半天不做声,在旁边有些不耐烦
,吴志磊便拍了拍我,说:“发什么愣呢?”
我回过神,有些茫然地说:“吴志磊,你说的真对。那个人应该是不喜欢林毅寻的,
他买大卫的画做什么呢?”
吴志磊也怔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说:“我管那个人想什么呢,怎么又给你带
进这件事情去了。”
我没有作声,只觉得有些事情在脑中飘荡,它们在我面前仿佛触手可及,然而我只要
一抬手,带动的气流就会把它们往远离我的地方推开。
那个人也许非常厌恶林毅寻,那个人应该还认识大卫。
我抬起眼,叫了声“吴志磊。”见他回头看我,我犹豫了下,说:“吴志磊,这方面
的事情我不大熟悉,你学的专业和这个有点相关,所以你帮我查查看好吗,林毅寻辞
职后,对谁最有好处。”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跟我说,当你被人从背后用石头砸了,不要看谁的表情最无
辜,不要看谁表情最悲伤。
看谁能够从你被砸的事情得到好处,那个人就是砸你的人。
那天我妈妈的表情,真的很难过。